即便梦里吟上邪，终是与君长相绝

即便梦里吟上邪，终是与君长相绝

长安城的元宵依旧如往年热闹，只是，我却知道，你再也不会陪我过任何一个节日。看见你身边已有佳人相随，看见你对她温柔的笑，我恍然想起多年前你我的相遇。

壹

人间四月，春风一夜就将长安城的桃花吹得粉红起来，连天边的云彩都透着淡淡的粉红，惹人心醉。我偷偷的瞒着家里人，从后门出来，因为听说，今日桃花山有一场文人聚会。

等我赶到桃花山的时候，已经很多人了，都是青年才俊和各府的小姐。说是文人聚会，也可以说是相亲聚会。幸得大周民风开放，并没有限制女子出门，我之所以偷偷出门，倒不是怕别人说什么，只是爹爹说，我早已许了人家，这种场合就不该来露脸，免得被萧家公子撞见，说不过去。

我凤清月堂堂宰相府嫡女，即便被退婚又怎样。不过，我亦知道爹爹心思，毕竟萧家王侯世家，根基在那里。我若真的被退婚，想必这长安城里，能娶我的人都没有了吧！管它三七二十一，出都出来了，肯定要玩开心吧！再说，我女扮男装，应该没有人认识我吧！

我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刚好看得见台上的一切。今日是以桃花为题，谁能半个时辰内作一首与桃花相关的诗和画，谁得到的桃花签越多，谁赢。台上一共二十多个人，面前已经摆好了文房四宝。就在点燃香的那刻，有的人就在动笔，有的人在沉思，有的人望着眼前的桃花出神。只有一个人，一手酒壶，一手笔，肆意豪放，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静静的看着他。这种人，要么就是太自负，要么就是的确有才华。

很快他就扔了笔墨，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那些侍童就展示他的画，那些没有完成的人看到了就放下了自己的笔，放弃了比赛。确实，那样的画，那样的诗，定是没有人能胜过的。只见那宣纸上只有一支桃花，旁边题了一首诗，一树繁英夺眼红，开时先合占东风。可怜地僻无人赏，抛掷深山乱木中。看似简单，可意境深远，我也由衷的佩服起来。旁边的人议论，陈公子年年夺冠，不知道长安城哪家小姐有如此福气，可以嫁他为妻。

“怎么，这陈公子很出名？”

那两个女子鄙视了我一眼，说道，公子不是长安城的人吧！这陈家公子，父亲是将军，姐姐是当今贵妃，他年少成名，洒脱自在，让多少女子都想嫁给他。只是他，说今生一定要找一个懂自己的人，不然，终身不娶。这样以来，更是让京城的女子爱慕了。

最后，的确是这位公子夺冠了，看着他那样子，心里虽是佩服，却也觉得不喜欢，太张狂了，哼，今天本小姐，不，本公子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

我站了起来，大声说，虽然此画此诗都很好，意境也很好，可本公子却觉得欠缺一点东西。台下很多人不服，我亦不管那么多，走到空桌旁，随意的画了起来。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一幅画便跃然纸上，只见满山的桃花里，一座寺庙若隐若现，一个男子在桃花树下，斜躺着，旁边还有一个酒壶。特别是那首诗，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别人笑我忒风颠，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众人还没叫好，他倒是拍手叫了起来，好一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陈某佩服。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小人贱名不足挂齿。说完，我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今日没有按耐住，非要让自己出名，若是被爹爹知道，后果太严重了。

只是，第二日，便听到府里的人议论，说是，昨日桃花山上，一位无名公子，胜了陈公子，那位公子亦是长得风流倜傥，温润如玉，京城的女子又多了一个思慕的人。甚至，很多闺阁女子，分成了两派，有说陈公子的，有说那名无名公子的。不过，陈公子的粉丝多一些，毕竟，对于这些女子来说，陈公子家世在那里。谁知道，这个无名公子是哪家寒门。

对此，我并不在意。依旧在府里，每日画画，弹琴，品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贰

过了几日，大哥突然来到我的院落，说是有人要见我。

“大哥，你没有开玩笑吧！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会见我”。

“你真的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

看着大哥那副样子，难道，我偷出去的事，他知道了？

“我竟不知自家妹子，如此才华横溢，赢了京城第一的陈久凌公子，还惹得很多闺阁女子爱慕，当真是比我这个哥哥更有能耐。”

听着大哥唏嘘的语气，我很吃惊。

“你怎么知道？大哥你可不要告诉爹爹啊！”

“当然不会了，只是我与那个陈公子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你赢了他，他拿着那副画，无意间被我看到，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你的字迹，他那也聪明，从我眼神中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苦苦哀求，还说用十壶桃花酿来换，我见他如此真诚实意，就对他坦然相告了。”

“你是不是我大哥，什么真诚实意，还不是为了那十壶桃花酿，哼，居然出卖自己的亲妹子。”我满脸不屑，对着大哥吼道。

“反正他来了，要不，你就见一见呗。桃花酿他还没给我呢？”

“哼，行，那你不要告诉爹爹这事。”

我跟随哥哥在花厅见到他。今日他一身白衣，让他越发显得如谪仙，他带着浅浅的笑，对我施了一个礼。我也回他一个礼。

然后，就彼此交流起来，确实，我们两个都有很多共同的想法，越聊越觉得相见恨晚。因着怕被爹爹知道，在爹爹回府前，我便回了自己闺房。

叁

因着哥哥的原因，我们三人倒是经常一起，相处久了，很多都变得不一样了。我们三个去江南赏美景，去渤海看夕阳，去吃各地的美食，天长日久下来，我知道久凌哥哥很喜欢我，我对他早已情根深种。终于，还是被父亲察觉出来了，他不准我出门，大哥亦受了家法，被罚关在宗祠一个月。久凌哥哥几番差人前来，亦被父亲拒在门外。

不知怎么的，萧府亦知道了一些事情，前来退婚。整个长安城，都在嘲笑我。久凌哥哥想上门提亲，可陈将军将他打了三十棍，锁在家里。

这些消息，都是我丫鬟小翠偷偷打听来的。我亦无能为力。除了求父亲，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那日，父亲让人叫我去书房。我一路上都已想好怎么说了，可是，见到父亲，还没有开口，父亲先开了口。“月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先听我说，如果我说完，你还要执意如此，为父都尊重你的决定。你知我是宰相，亦知道那陈家握有兵权，更知道陈家还有一个贵妃在宫里并有一个儿子。你觉得，如果你们真的成亲，凤家，陈家联姻，你知道这对皇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我们知你们是真心相爱，可在圣上看来，却并非如此。伴君如伴虎，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莫说当今圣上不会同意，皇后一党又怎么会同意。到头来，只怕我们两家人都会成为刀下鬼。如果你们真的愿意，牺牲两府几百人来成全你们，为父愿意成全了你。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我不知道如何从书房回到房门的。我和久凌哥哥只知道在一起，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想。如今，听父亲这样说来，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做了。萧家本就是皇后的娘家，既然退婚，想必是皇后授意的。

我理不清这些复杂的问题，便去了哥哥房间，将父亲的话告诉了哥哥。

哥哥脸色难看，满脸悔意，轻声对我说道“月儿，对不起，当初大哥只是觉得你们两个都是郎才女貌，他又是我兄弟，我真的愿意撮合你们在一起。这些弯弯道道是我考虑不周。那萧家公子人品极差，你还没有嫁过去，就已经有了妾侍，并有了一个孩子。如今这般，即便不能嫁与陈兄，至少退了萧家的那门婚事。”

“哥，我知道，想必久凌哥哥的父亲亦告知了他厉害关系吧！不知道，他会如何做？”

“我明天去帮你问问他，你不要太伤心了。”

第二日，我在房间等大哥回来，直到月上三更，大哥才阴着个脸回来了。

“大哥，久凌哥哥可好？”

“他当然好了，还有一个月就要当新郎官了。”

“什么？”我很吃惊。

“他娶的是户部尚书的千金，婚期定在八月十六，还有一个月这样，皇上亲自赐了金玉良缘牌匾。”

“他愿意的吗？”

“他满脸笑容，哪有人逼迫他。他说，那林家小姐亦是一个才情并貌的女子，温柔贤淑，不似你般任性孩子气…”

哥哥说了什么，我亦听不下去，原来，你真的就是这样想我的吗？在你心里，我真的如此不堪吗？

那一日后，我便病了，日日夜夜都在昏睡，梦里皆是久凌哥哥。和他在一起玩，一起闹，像从前那样，以至于梦里太美好，我便一直让自己沉睡。现实不可得的，那就让我在梦里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吧！

这期间，我听到大哥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听到小翠哭着叫我小姐。可我，就是不愿意醒来。

如此昏睡七天，终是慢慢醒转过来。我看到立在旁边的久凌哥哥。“小翠，我又梦到久凌哥哥了，他站在我旁边。”

“月儿，这不是梦，”大哥拉过我的手对我说道。

“清月，不管我们之间曾有过什么，你都忘记了吧！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久凌哥哥冷声的说着。

“你真的愿意娶她吗？”

“是的，我真的愿意娶她。她很好，待我也好，今生今世我都不会离开她。”

“好，我成全你！”

“那你保重吧！”

望着他绝情的样子，我亦只能留下最后一滴泪。我听到大哥和他在院子里的争吵声，我亦什么都不想管了。我吩咐小翠，去给我做点吃的，小翠急忙转身去了厨房。

经过十多天调养，我身体慢慢恢复了过来。我知道还有十天就是他成亲的日子。

我亲手画了一幅江南烟雨，那是我们曾经去的一个小镇。裱好之后，让大哥送去给他。

肆

八月十六，整个长安城热闹非凡，一方面是皇帝赐的牌匾原因，一方面亦是他们都是世家原因。我没有出去，怕看到他高头大马的样子会落泪。只听的府里下人提起，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林家小姐的嫁衣是陈公子请了江南御品坊的秀娘绣的。图案亦是他亲手所画。

我突然想起，那日我们经过那里，他曾说，月儿，以后我定要亲自为你画嫁衣，让这御品坊的秀娘为你缝制。

呵呵，一切都如浮云，终是烟消云散，做不得数的。

我望着霞光满天，看着夕阳余晖，我独自坐在凉亭弹奏了那曲上邪。

因着萧公子退婚，长安城的世家无一人敢来提亲，不想让父亲难堪，终是自己原因丢了凤家的脸，我留了一封信，带着小翠离开了长安，去了塞外。

再回长安城的时候，亦是几月后，父亲遣了哥哥带我回家，说是除夕，定要家人团聚，曾经过去的就过去了。

长安依旧如离开时那般热闹繁华。我不需要问大哥，就知道久凌哥哥过得很好。因为，路过茶店的时候，那些路人都在夸他们夫妇。举案齐眉，琴瑟和谐，经常一起在去私塾里，免费教那些孩子作画。

哥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我亦懂他想说什么，回了一个微笑。

既然，你过得如此好，那么，我也放心了！但愿，你是真的好！

元宵佳节，长安城会有猜灯谜，放花灯。我求了大哥，一起出去看花灯。

没有想过，会遇见久凌哥哥。我远远的便看到他扶着一位女子，眉眼带笑的低低的说着什么，那女子脸上，皆是幸福的表情。

大哥见我愣在那里，抬头看到了那两个人。我拉了大哥，转身离去。

别人说你好，我还有点不信。今日，亲眼看见你过得如此幸福，那么，我也就真的放下了。

我带着大哥，去了摘星台，那是整个长安最高的地方。我在那里弹了一曲长相思。久凌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弹奏此曲。从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2018.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