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小姨介绍的姑娘今晚别忘了去看看。”说这话时,王小宝母亲满脸洋溢着满意和期待的神情。满意的是对方的家庭背景和姑娘的工作学历,和自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期待的是盼望儿子能喜结良缘,终成眷属。
一旁的宝父拎着满满一桶刚从井里提上来的井水,桶里面放了一个刚好能放得下的西瓜。在浸了半天的西瓜的颠簸下,一些不安分的井水被挤到了半空,肆意扑向了宝父的腿脚。像是在极力炫耀:它们可不会轻易地屈服于炎炎夏日。满额汗水的宝父不禁惬意地感叹到:“凉爽,舒服!”
宝母接过西瓜,刀口才轻轻触碰到西瓜皮,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彻满屋。刀落瓜开,一个籽黑肉红的西瓜,映衬得宝母的气色都红润了不少。宝母咧着嘴,春光满面拿着切好的西瓜径直朝儿子走去。
堂屋门前的场地上放着一张藤椅,藤椅上正是双目紧闭四仰八叉的王小宝。时有时无的暖风夹杂着一起一伏的蝉声招呼着藤椅上纹丝不动的人。只有额头前那一撮半遮眼睛的头发不由自主而又无精打采地迎合着,像极了此刻王小宝的心情。
之前的几次相亲经历着实让王小宝深刻体会到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的无奈。从介绍时的天花乱坠到相识后的判若云泥,从第一眼的不合己意却依然要将绅士进行到底,从勉强接受到不了了之。多维度的打击让满身伤痕的王小宝实在没有信心对其抱有太高的期许。
“囔,西瓜。”宝母双腿卷着过膝的裤管,一边说天热,一边将西瓜放在了藤椅的搁手处。王小宝依旧是闭着眼躺着,右手顺势将西瓜举到半空,自由落体般地将除了皮以外的整块红瓤塞进了嘴里,大口地咀嚼起来,像是在咀嚼不甘的过往。炎炎夏日的冰镇井水瓜,以喉咙为突破口,将冰爽侵入体内各个部位,进而遍布全身,使人神清气爽。那一霎,王小宝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躺在藤椅上,而是躺在冰箱的保鲜柜里。
人一舒坦,似乎很多事情也想得开看得开了。王小宝一想到母亲之前的提醒,也显得云淡风轻了:虽是虐我千百遍,多虐一次又何妨?此处不要爷,自有要爷处。天无绝人之路嘛。“干!”。最后一字,王小宝几乎是脱口而出。嘴里的瓜籽也随之奋力地迸射出去。宝父宝母一脸惊诧地转过头来,还没来得及弄清原委。王小宝被一些不明物体劈头盖脸地砸了一阵,吓得直哆嗦。一开始还以为是六月飞雪下冰雹了,后来才发现是自己仰着吐瓜籽,瓜籽又原路返回了,砸得满脸都是。王小宝像狗甩虱子一样甩了甩头,甩了一地的瓜籽。
正事前的打扮是必不可少的,不管男女,尤其是关系到后半身幸福的事。这方面王小宝还是比较讲究的,虽是屡屡受挫,却依旧未减打扮的热情。这一次也不例外,吃完西瓜,王小宝早早来到卫生间的镜子前开始挤眉弄眼。这不照不知道,照了还真把王小宝吓了一跳。距离上一次照镜子也才一个礼拜的时间,怎么突然脸上长了一颗硕大的媒婆痣。这把王小宝急得都不敢正眼看镜子里的自己,还差点想到了是不是该跟母亲商量下要不要推托今晚的事。正当犹豫不决时,王小宝鼓起勇气定睛一看镜子里的自己后露出了虚惊一场的释然。他镇定自若地将嘴角上的西瓜籽狠狠地扔进了马桶里。在一声荡气回肠的漩涡里,王小波的一句“该死的”随着瓜籽一起冲向了看不见的地方。
穿上最爱的大红衬衣,拎起肉黄的齐膝短裤,蓝色凉鞋在对着镜子左侧照照右侧看看的踩踏中吱嘎作响。当把最后一根发丝梳到最满意的位置处,王小宝眉头一展嘴角一扬,绽放出一丝怡然自得的笑意。紧接着,下巴一抬眼睛一眨,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抛了一个多情的媚眼。仿佛抛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会的相亲对象。
出门那一刻,还是能明显感觉到晚风的热情。头顶的柔软处一时招架不住,也盛情难却地迎风摆动。直到车里,才恢复到原有的平静。坐稳后,王小宝并没有急着开车,而是对着车上的后视镜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审视一番。生怕一时的风吹发动,影响了一生的飘藩坠溷。确保万无一失后,汽车在聒噪的引擎声中,渐渐消逝在聒噪的蝉声里。
要说没有一点紧张,那肯定是骗人的。虽是在外表上做了十足的准备,可内心依旧是毫无防备。车里空调已是开到最低的十六度,依然能清晰可见豆大的汗珠从王小宝额前喷薄欲出。胸前的衬衣被贪婪地勾勒出了一副贴身的世界地图,面积还在不断扩大。也许一半原因是天实在是太热了,或许还有一半是对未知的忐忑。
他不知道有关她的一切:不了解她的为人,不清楚她的性格,不知道她的相貌..所有的这些,小姨都跟宝母一五一十地介绍过,宝母也毫无保留地传达过。可多次的前车之鉴让王小宝深深体会到,再多的纸上谈兵都是无谓的徒劳,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目标。所以当宝母苦口婆心跟他说这说那时,王小宝就连半句都没听进去,犹如现在一样,虽然车里放的是平常最爱听的歌曲,可压根连一个旋律都没有听进去。
漫不经心地开着,差点就酿成了漫无目的。终究还是潜意识的呐喊唤醒了神色迷离的王小宝。就在离约好地点的100米处,王小宝灵魂附体般猛的一怔,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庆幸自己并没有开过头。庆幸之余,也顺势放慢了车速。接下来要在乎的,当然不是沿途的风景,必须得是目的地。缓缓地,最后几十米的路程几乎超过了之前所有的路程。就在徐徐前行中,王小宝似乎找到了想要找的人。
但见不远处,一抹浅绿色的裙摆随风摇曳,温温婉婉,轻轻柔柔,像是给夜幕降临画上了恰到好处的点睛之笔。轻盈的秀发时而被吹到左顾右盼的脸庞,时而被挽在钟灵毓秀的耳旁。女孩在挽手撩拨间,慢慢将视线移到了亦行亦缓的汽车上。这蓦然回首的一瞬间,将王小波肉眼所及的世界点得烟花般璀璨。
惊鸿一瞥的心动来得太过突然,一时不知所措的王小宝还没缓过神来。是有那么一阵,想刻意遏制内心的亢奋,毕竟朦胧的夜色下只能隐约看到若隐若现的画面,并非清晰可见。但事与愿违是时有发生的,虽然王小宝想竭尽所能地掩饰不安的自己,但当看到“世界地图”已全然不顾个人感受地霸占整个上半身后,王小宝深深地探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无奈地妥协了。
“你是王小宝吗?”。一阵温婉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小宝猝不及防地循声望去,只见副驾驶座车窗外,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正莞尔一笑地带着满脸好奇。这一问,宛如那一刻夏日的晚风,绵绵柔柔地掠过耳畔,荡漾着丝丝凉意。“是的是的”,顿了几秒后,王小宝整个脸像一张冻僵了的千张皮,皮笑肉不笑地点头回应到。之前镜子里不可一世的自己已荡然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动魄惊心。
话音刚落,女孩心领神会地翩然转身,款款走向后座侧门处,彬彬有礼地就着车把手轻轻拉了一下。这一下,并没有将门如愿打开。起初,还以为是太过温柔。第二下,女孩刻意用了力,可门依旧不解风情,没有一点要开的意思。正当女孩契而不舍地要使出与自己形象不相符的力气进行第三次尝试时,终于缓过神来的王小宝猛然从侧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后,雷鸣电闪般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解锁键。就在女孩发力的同时,门也在王小宝弄巧成拙的倒忙下解开了。在一声划破夜空的尖叫声中,一个人随着一扇门旋转木马般飞快地向外转了九十度。直到车门被扳到最大处,人也惯性地往后趔趄了几步,虚惊一场才算结束。
满怀愧疚的王小宝正要下车关切,女孩似乎也看出了端倪,连忙微笑着宽慰道:“没事的,不用下车。”王小宝那一句来不及说的“你还好吧?”还进退两难地卡在喉咙时,女孩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轻轻地走进了车里,缓缓地关上了车门。
车里,一缕淡淡清香在王小宝自责的呼吸间袅袅散开,不紧不缓,恰如其分。仿佛整个人置身于一望无垠的花花草草间,淡雅清新,心旷神怡。出于对美好事物向往的本能,王小宝情不自禁地抬头瞥了一眼后视镜。想在波澜不惊间,偷偷略一眼镜中的景致。女孩也在好奇,车里已呆了片刻,为何仍旧岿然不动。当她撩起散落脸庞的头发,抬头看向前方时,正好跟镜中的王小宝撞了个眼神交汇。只见王小宝惊弓之鸟般地避开了,招财猫一样快速地低下头,又猛地一抬头看向前挡风玻璃。手忙脚乱地转了5次发动机钥匙,终于成功转响了车引擎。在史无前例的推背感下,车一溜烟地不见了,只听到女孩再一次猝不及防的惊叫声响彻整个天际。
开了一阵后,这才想起来,还没敲定幽会的地点。顿时,王小宝心头略过一丝茫然,但转念一想,不管去哪,总还要开上一阵,不如先找个话题缓解一下气氛。于是,便有千万个问句在脑海里盘旋,王小宝千挑百选,拿捏不定,最后没头没脑地拎出了一句:“你平常喜欢去哪里?”话一出去,又后悔不已。王小宝觉得这是有歧义的问题,被问的人可能会误解为:他已然把她当成了久经沙场的女中豪杰。趁女孩还没回答的千钧一发之际。王小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马改口:“我是说,你喜欢吃什么?”话毕,心头涌上一阵力挽狂澜的窃喜。
“我都可以。”女孩面带微笑,谦逊回应。
王小宝听后,百感交集。这简短四字,实在有点四两拨千斤。仿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仿佛一并回答了两个问题。
“你的爱好是什么?”王小宝岔开话题,避免单一问题的无法持续,顺带搜集更多的讯息。
“我喜欢看书。”女孩落落大方。
“这么巧!”王小宝两眼放光,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你最喜欢哪本书?”接着追问道。
“《围城》。”女孩坦诚相待。
“不是吧?这也太巧了吧!”王小宝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婚姻是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王小波言之凿凿,眉飞色舞,以证自己并非信口开河。但一说完,又觉不妥。猛然发现,在如此关键的场合,实属有点不合时宜。
“是啊。”女孩顺水推舟,并不在意。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王小宝愁肠百结,刻意转移了话题。
“我叫悠悠。”女孩眨了眨眼,笑得很纯粹。
“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悠悠’吗?”王小宝对自己临机应变的反应相当满意,只恨当初没穿衣柜里的青色衬衣,不然此刻一定很应景。
“是的”,女孩被问得一脸红晕,依然不紧不慢地回答了问题。
“不错,诗情画意”,王小宝不吝赞美之意,又像是在夸赞自己。
“没有啦,被你说得诗意了而已。”女孩亦是谦逊亦是不乏回赞的一语中的。
“你其他还有什么爱好呢?”女孩主动问起。
一直沉浸在扮演主动角色的惯性里还未出戏,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王小宝又惊又喜,兴致盎然地玩起了游戏:“我还喜欢吃西瓜。”
女孩扑哧一笑后,看了看眼前的大红衬衫,也心照不宣地开起了王小宝的玩笑:“难怪衣服也穿出了西瓜的情怀。”
“你似乎也穿出了西瓜皮的气质。”王小宝瞅了眼后视镜里浅绿色的连衣裙,步步为营。
车里,即刻成了两个人的爆笑电影。
欢愉的时光总显短暂,王小宝意犹未尽地望了望前方,差点跳到了全景天窗。凝神再望,还是吓了一跳。开了半天,像开了一辆玩具车,依然开在了接女孩的地方。隔着肉黄齐膝短裤,王小宝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确定不是做梦后又抬手看了看表,时针正盛气逼人地指着“8”字细腰处。方才醒悟,原来车子跟分针一样,绕了一大圈后,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突然的安静,女孩也似乎看出了端倪。正当王小宝愁肠满腹时,女孩善解人意地打破了沉寂:“时间不早了,我就这里下车吧。”
看到镜中的女孩微笑示意,王小宝内心过意不去,嘴上却“哦”地回了一句。停下车后,百感交集,“我送你回去吧。”又亡羊补牢地加了一句。
“没事的,这里离我家很近。”女孩谦和地看了看王小宝,轻轻地打开了车门。
“那我直接送你回家吧。”王小宝终于鼓起勇气,边回头边说了一句,猛然一惊,不见女孩,只剩空气。
车窗外,只见女孩玉立于一旁的路灯下。在灯光的助攻下,展现得一览无余。柔软的裙衣在晚风的嬉戏下摇曳着波光粼粼;繁星点点的夜空映射在清澈透莹的眼眸;明月当空,眉如细柳,宛如不期而遇的邂逅。多情的月光肆意洒在通透的脸上,像是洒在了新鲜去壳的荔枝上。
王小宝嘴巴一张,眼睛一瞪,屏息凝神了好一阵。待要窒息时,忽地一下缓过神来,猛地喘了几口气。不禁叹息,此情此景,用尽毕生优美词句都无法代替。
“再见。”女孩挥了挥手,面带笑意,转身离去。
车里并无回应。
“妙…...不……可……言…...”王小宝还在车里一字一顿地喃喃自语。“正……合……吾…...意…...”又意犹未尽地来了一句。
回过神后,车外再一次只剩空气。
蓦然抬首,渐行渐远的裙衣,若隐若现地消融在夜里。
回去的路上,王小宝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搁在车窗外,时不时地抓一下急驰而过的风,像是要抓回稍纵即逝的梦。至少,可以来一次体面的告别。
怅然若失的心绪一直延续到了家里,宝母一目了然,不忍多问。王小宝倒主动提起,哭丧着脸:“好是挺好,就是忘了说再见”。
宝母一惊,后退了几步,又理直气壮:“你都要跟她再见了,还好什么好!?”
“联系方式都忘记问了。”王小宝并未理会,继续惆怅。
“这还不简单,问小姨要啊。”,宝母一看有戏,心中窃喜,又佯装生气地教训:“那你去了这么久,在搞什么名堂?”
“名字倒记得了。”王小宝一脸庆幸。
“嗯?”宝母满眼好奇。
“她叫悠悠。”王小宝春风得意。
在宝母和小姨有说有笑的电话里,王小宝独自走上楼梯。
燥热的天,难眠的夜。辗转反侧,思绪万千。
时而“十”字躺,时而“大”字趴,时而又“卜”字侧。尝遍了所有常规动作依然收效甚微后,王小宝提高了难度系数:右腿架到左腿上,左脚搭在床头的墙壁上,猛然一副高空二郎腿的架势。在一摇一晃的抖动里,墙上的凉意一阵一阵地触碰脚底。在说不出的惬意里,迷迷糊糊有了睡意。渐渐地,动作越来越缓,鼾声越来越响。
“小宝,钓龙虾去不去?”,大胖津津有味地吮吸着泛白了的橘色棒冰,拉了拉永远罩不住肚脐眼的衣服。一下遮住后,不过三秒,肚脐眼又不听使唤地摇摇晃晃破衣而出。
“小宝快点,抓田鸡去了。”,小瘦狗舔骨头似的使劲舔着吃完了的棒冰木片,好像木片比棒冰更好吃似的。小瘦拎了拎裤子后,裤子又缓缓脱落一大截,直到露出内裤的颜色。大胖经常开玩笑说,只要看下今天的内裤就知道昨晚的小瘦有没有洗澡了。
“今天卖棒冰的叔叔来过了吗?”小宝看了看大胖,又看了看小瘦,吞了吞口水。“下次记得叫我。”又吞了吞口水。
手里的暑假作业扔在了一边,三人嘻嘻哈哈地走向田野。
蜿蜒的泥草路上,小瘦用路上采的狗尾巴草时不时地偷袭大胖的肚脐眼。小瘦机灵,大胖迟缓。每次大胖剑拔弩张要抢夺时,小瘦总能捷足先登地快速抽回。大胖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拉一拉衣服挡住。但好景不长,等肚脐眼再一次暴露时,小瘦总是防不胜防地杀个回马枪。走在后面的小宝幸灾乐祸地笑着。
经过一片桑树林,三人被桑叶下的桑葚所吸引。晶莹饱满,紫里透红。大胖最先暴露了贪吃的本性,臃肿的身体艰难地穿梭在枝干交错的桑林。小宝和小瘦也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窸窸窣窣的桑叶声持续了好一阵。等三人再次出现时,个个万紫千红,面目全非,相互嘲笑了好一阵。大胖报复性地把没吃完的桑葚一把抹到了小瘦的屁股上,也正好染红了露在外面的半截内裤。
带着折断的桑枝,三人蹦蹦跳跳地来到了田里。
在一处杂草丛生的地上,王小宝高举桑枝,屏息凝神,整个人像定格在了那一刻。电光火石间,枝落声响,一只四腿僵直的田鸡,翻着白肚皮,躺在地上颤抖不已。仿佛在不停地埋怨:你下手时能不能不要这么用力!
一旁的大胖,正被一只灵活的田鸡折腾得气喘吁吁。小瘦饶有兴致地看着,竟忘了抓田鸡。
最终,小宝和小瘦一致决定,将穿针引线的细活交给一无所获的大胖处理。大胖自感心虚,勉强答应。
别看大胖五大三粗,干起活来还真得心应手。不一会的功夫,就将抓到的田鸡全部系在了桑枝上,做成了一根根钓竿。大胖大功告成地站起身,神气活现地看了看小宝,又看了看小瘦,肚脐眼还在起身的余震里晃动着。
榕树下,小河边,三个人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一根根钓线宛如一根根心弦,线被拉直的那一刻,心弦也随之紧绷。直到钓起的龙虾掉落到桶里,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
“上了!上了!”,大胖激动地指着小瘦的钓竿,整个肚皮也跟着激动地颤抖着。小瘦得心应手地拎起钓竿,将一只红色大龙虾稳稳地抖进了桶里。
“你的!你的也有了!”小瘦兴奋地拎了拎裤子,对着大胖喊到。裤子在拎起的一刹那,依然无可救药地原路返回。
“大胖!你的!你的!”,小宝也按捺不住地叫到。只见钓竿忽的一下被狠狠地拖进了水里。大胖做出了有生以来最风驰电掣地反应,紧紧地抓住了钓竿。
“好沉啊!”大胖扎马蹲腰,气沉丹田,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是蛇!!!”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落荒而逃的那一刻,大胖的速度几乎不亚于小宝和小瘦。
猛地一怔,王小宝双腿滑落,重重地摔在床上。
虽是发小,但也多年未见,一股想念之情猛然涌上心头。
翻了半天微信,终于找到沉寂多年的三人群。上一次聊天还停留在6年前,最后的聊天内容是:小瘦发了一张和大学女友的照片,大胖笑小瘦,终于穿出了不露内裤的气质。
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十二点。王小宝不抱任何希望地发了句“搞酒!”。
意外的是,没过三秒,下面不约而同地闪出了两个“搞”字。大胖在先,小瘦在后。
仿佛,三个人刚做完同一个梦。
露天水泥场,多张小圆桌,人头攒动,觥筹交错。
王小宝最先到达灯火通明的夜排挡。
一个人耷拉在桌上,左手玩手机,右手托下巴,身处人潮汹涌,面迎习习晚风,心中不免掠过一丝寂寞,竟有那么一闪而过地想到了相亲女孩悠悠。
突然,鼻尖到发际线部位被一双手死死地按住。王小宝吓得一哆嗦,本能地用力掰开,猛地回头看时,大胖正满脸笑意地招呼着。
正当两人用眼神相互询问小瘦时,只听到大胖痒不可耐地抱着肚皮“啊”了一声。十几桌人齐刷刷地闻声转过来时,小瘦再一次带着偷袭成功的喜悦出现在了眼前。
霎时,三个人又笑成了儿时的模样。
餐桌上,三个情真意切的眼神相互对望了好一阵,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似乎又不知从何说起。
于是,又含情脉脉地尬笑了一阵。
最后,大胖打破沉闷,对着小瘦开启了6年来最承上启下地一次聊天:“照片里的女朋友还在谈吗?”
小瘦笑得裤子差点又掉到了儿时的位置:“你以为肚脐眼啊,始终在一起。”
大胖扬了扬嘴,挠了挠头,表示小瘦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那时只要两情相悦,彼此欣赏。”说完,王小宝不禁闪过了不知女孩悠悠对自己印象如何的念头。
“现在更要统筹兼顾,面面俱到。”小瘦夹着晚风中忽明忽暗的烟头,像是夹着星星点点的过往。
“现在的爱情,还是不是爱情?”大胖的问题总是猝不及防。连自己都哑然失笑地佩服自己问问题的水平,圆桌被大胖的肚皮顶得颤抖不已。
“爱和情,多少是稀释了的,更多的,反而是一家人的愿景。”小瘦吐完最后一口烟,把仅剩的烟蒂扔在地上,用脚尖捻灭。这口烟还来不及展现袅袅的样子,就被忽的吹散在风里,像极了被稀释的爱情。
期间,一个貌美女子走过,身段婀娜,脚步款款。
桌上,竟不谋而合地安静了好一阵。
“我们好像还没点菜。”王小宝最先缓过神来,转过头来说到。
“一瓶白酒,两箱啤酒,其他随意!”大胖豪情万丈。
小宝和小瘦会心一笑。
小宝在玻璃杯里倒上了满满三杯白酒,就像在倒多年的情义,多倒一滴都会顺着杯壁汩汩溢出。
叮呤咣当一番碰撞,头抬到与地面平行,杯底举到正对天空,喉结上下一颤,三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丝悠长愉悦地哈气声。
“口感不错!”小瘦肺活量最弱,最先哈完气后回味无穷地感慨到。
紧接着,三杯又满上了..
“工作都还顺利吧?”酒过三巡,大胖终于不再抛出语惊四座的问题。
“别人看着很轻松,实则一行不知一行苦!”王小波举起酒杯碰完后,一饮而尽。瞬间倒满的一刹那,杯中啤酒泡嘶嘶的爆破声响个不停,一部分白色泡沫还溢到了杯外。
“不说外人,就是朝夕相处的同事也会有难以融洽的隔阂。”,小瘦用杯底敲了敲餐盘边缘,示意喝酒。小宝和大胖心领神会,紧跟其后。
“不说同事,就是至亲至近的家人也难以真正的了解自己。”大胖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小瘦的语气,再一次被小瘦来了个满满当当的偷袭。
“不说了,喝酒要紧!”王小宝神色迷离,高高举起,三人心有灵犀,一饮而尽。
酒杯一直在实体和空心间不断轮回,已然成了焦头烂额的搬运工。
谈笑风生间,桌上已横七竖八的多了十几个空酒瓶。
“前……前面走过的女的,怎……怎么样?兄……兄弟们。”大胖自始至终保持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高尚情操。用睁了半天都没睁开的眼睛对着记忆中女人走过的方向望了望,却望在了相反的方向。
“论…前...凸…后…翘…,谁…比…得…过…你…。”小瘦双手作抱状,头沉在手臂上,像小学生午睡一样用最后的意志力开了最后一个玩笑。仅露出的两只耳朵比熟透了的番茄还红。头发像是在帮忙挥发酒精一样随风飘扬。
“对…对了,小…小宝,你…对象怎…怎么样了?”大胖再一次使出小时候钓到蛇时的扎马蹲腰,气沉丹田,把喉咙口的翻江倒海不由分说地吞了回去。最后回到椅子上时,坐在了空气上,即刻人仰马翻。
“悠…悠…,悠…悠…,悠…悠…”,三番五次的倾盆大雨,王小宝用仅剩的力气本能地喊出了潜意识里最想表达的言语。
三个安静的人,仿佛做着同一个梦,又一起回到了小时候。
桌上的二十几个酒瓶宛如二十几个年轮,轻柔的晚风撩拨着梦境缠绵到了最后一个酒瓶。
同样是夏天的风,吹过了四面围墙的校园,吹过了百草丛生的操场,也吹过了拔地而起的梧桐。
清晨的阳光还算柔和,在梧桐叶的斑驳下,背着与肩同宽的书包,带着一路的欢声笑语,一个个意犹未尽地走向教室。
王小宝也是其中之一。
前脚刚跨进教室门,后脚猛地停了下来。一丝惊慌从眼神里闪过,王小宝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跑向自己的座位。
四脚靠背小木椅被一阵手忙脚乱弄得吱嘎作响,四脚长腿小木桌被肚皮前不安分的书包顶得摇摇晃晃。王小宝像无比尿急时解拉链一样无比焦急地拉开了书包,也不顾被拉断了的拉链头,弹无虚发地抽出了夹在语文书里还没做完的单元练习卷。
‘星期天 天气晴朗 我和小shou还有大pang来到了小河边diao龙xia…… ’汪小宝在练习卷最后一篇作文里洋洋洒洒地写到,歪歪扭扭的字七上八下,像糖葫芦一样串在了几条横线上。由于激动,还忘了标点符号。
每当写到作文横线的最右边时,王小宝的胳膊肘总会被一只稚嫩的小手重重地一巴掌拍了回来。瞬间,试卷上又多了一条长长的横线。
“你又超线了,哼!”同桌许小美噘着小嘴,瞪着大眼,斜睨王小宝,郑重其事地警告到。并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满脸的不由分说。
“额..我不是故意的。”王小宝无奈地看了看桌子中间用指甲刻出来的断断续续的“三八线”,边挠头皮,边眨巴着眼睛,对着同桌傻傻地笑了笑。
许小美并不领情。双手抱得更紧了,嘴巴噘得更高了,头也仰得更偏了。
王小宝悄悄地把两颗大白兔奶糖塞到了许小美的桌屉口,继续握着墨绿色的2B铅笔奋笔疾书,两只被摸了个底朝天的裤袋,翻在了大腿外侧,在阵阵夏风的吹拂下,悠闲地荡着秋千。
剩下的几行横线写到最右边时都特别顺利,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磕磕碰碰,这让王小宝突然有点不太适应。
偷偷望向同桌时,只见许小美嘴巴鼓鼓,神情愉悦。再望向桌屉时,两颗大白兔奶糖只剩下一颗了。
“请沈小壮站起来读一下课文。”语文课上,班主任李老师用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叽叽喳喳地写出了《乌鸦喝水》。笔锋犀利,力透纸背,一笔一画不紧不慢地刻进了每一个幼小的心灵。
“一只(zi)乌鸦口渴了,到处(cu)找水(sui)喝,乌鸦看见一个瓶子,瓶子里有水(sui)…”沈小壮高举课本,双手颤抖,满脸通红,声音嘹亮,语速极快,毫无停顿,像被一只疯狗追赶。
“是一只(zhi)、到处(chu)、找水(shui),要翘舌音!语气要抑扬顿挫,语速要放慢,不要紧张,重读一遍”。班主任孜孜不倦,语重心长,推了推眼镜,看了看沈小壮。
“一只(zi)乌鸦口渴了,到处(cu)找水(sui)喝,乌鸦看见一个瓶子,瓶子里有水(sui)…”沈小壮一如既往的双手颤抖,满脸通红,声音嘹亮,语速极快。好像听到“不要紧张”后变得愈加紧张了。
“瓶子里的水(sui)渐渐升(seng)高了,乌鸦就喝着水(sui)了。”读到最后一句,沈小壮几乎紧张到声音颤抖,略带哭腔,仿佛乌鸦最后喝到水把自己都感动得哭了。自始至终都把翘舌音读成了平舌音。
平常发音比谁都标准的沈小壮,今日为何大失水准,王小宝也不禁好奇,憋了眼班主任的视线没在此处后,立马回头看了眼后座的沈小壮。
站着的沈小壮注意到了回头的王小宝,在心惊肉跳的局面下,依然不忘挤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仿佛是在庆幸班主任没有让他再读一遍。
王小宝在幸免于难的笑意里看到了沈小壮两排参差不齐的乳牙,中间的两颗门牙竟出乎意料地不辞而别了,这才找到了发音不准的罪魁祸首。
后来才知道,是前一天放学,沈小壮吃咪咪虾条时不慎走火导致的。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此起彼伏的蝉鸣应声而停,在梧桐缓缓飘落的叶下,一双双期盼已久的小眼神蜂拥奔向操场对面的小卖部。
三个人,小王宝沾沾自喜稳居第一,沈小壮穷追不舍屈居第二。
“你们等等我啊!!”许小美带着哭腔,落在最后。
“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八三五六,三八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高年级女生在操场上一唱一和地跳着牛皮筋。腾于半空的皮筋套在两边女生的膝弯处,中间的女生一点一迈,一绕一转,花飞蝶舞,身轻如燕。
王小宝调皮地纵身一跃,成功越过了摇摇晃晃的牛皮筋。沈小壮不甘示弱,还没来得及展现鹰击长空的傲然,就被皮筋绊倒在了地上。破涕为笑的张小梅前俯后仰,竟忘记了奔跑。
人头攒动的小卖部,像粘满了苍蝇的糖纸贴。
王小宝欣喜若狂地抢到了最后一包冰冻汽水。沈小壮心驰神往地注视了一阵王小宝手里冻成了冰棍的橙色汽水,又怅然若失地瞅了眼捏在自己手里的果丹皮。一旁的许小美正两眼放光地凝视着捧在手心的麦丽素,时不时还咽一下口水。
走在回教室的操场上,宛如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步履不经意地放缓,重心全放在了零食上。
“放学后到我家翻洋片吧,我哥哥给我折了好多洋片呢!”许小美仰望天空,嘴巴张得像河马,一颗麦丽素稳稳当当地丢进了嘴里。在津津有味地咀嚼下,发出了一阵阵像熟透了的西瓜崩裂的清脆声。
“明天到我家抓知了吧,我还抓了很多螳螂呢!”沈小壮把透明塑料包装纸拉下一半,露出半截果丹皮,含在嘴里,面目狰狞地撕扯着,在没有门牙的助攻下显得特别吃力。一番左拉右扯后,整个脸像浸在了棕褐色的颜料桶里。
“那后天来我家吃龙虾吧,我奶奶烧的红烧龙虾可香了!”王小宝用牙齿扯烂冰冻汽水一头的透明包装后,惬意地吸吮着那一截露在外面的圆柱状冰块。有时连带包装一起吮吸,里面的汽水全部吸进了嘴里,只留下褶皱的包装紧贴冰块,俨然吸成了一副真空包装样。还时不时地舔几下,不一会儿,舌头就舔成了汽水的颜色。
一阵上课铃声划破天际,梧桐上的一群麻雀被惊吓到了围墙外的电线杆️上。同样被惊到的,还有校园里这群叽叽喳喳的孩子,纷纷作鸟兽散跑向教室。
许小美拧转着没吃完的麦丽素包装袋的开口处,被拧成螺旋状的口子裹得严严实实,一颗麦丽素都漏不出来,然后快速地塞进裤带,飞奔向教室,这次终于遥遥领先地跑在了最前面。
沈小壮也非常利索地把还剩一半的果丹皮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嘴里,顿时嘴巴鼓得像刚吸完气的青蛙。接着,毅然决然地囫囵吞了下去。有那么一丝复杂的表情从脸上掠过,沈小壮眉头一皱,也顾不上了,紧追张小梅而去,妥妥的千年老二的命。
来时最先,回时最后,此刻的王小宝落差很大。更头疼的是,还没吃完的冰冻汽水不知该如何处置。他学许小美一样,拧了拧塞进了裤袋,可没过三秒,大腿被冻得颤抖不已。王小波竟联想到了被自己刚打死的田鸡,一时惺惺相惜,顿生怜悯。于是,又学沈小壮一样,一口把剩下的冰块塞进嘴里,依旧撑不过几秒,冻得脑袋发疼,脸色发青。最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握在手里,千里走单骑。
鸦雀无声的教室里,王小宝气喘吁吁地塞进了桌屉。一旁的许小美眯着小眼,捂着小嘴,幸灾乐祸地笑着。后座的沈小壮,踢了踢王小宝的屁股,竟也微弱地笑出了声。王小宝遐想着沈小壮笑时没有门牙的样子,不知不觉出了神。
一节课总算安然无事地过去了,王小宝长舒了一口气。可气才出到一半,却被一声尖叫吓得连刚呼出去的那一半又重新憋回到了胸腔里。
“王小宝,你尿裤子了!!!”许小美一边惊叫,一边用双手捂着双眼,把头撇在了另一边。
教室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小宝的裤子上,老师也不例外。
王小宝煞有其事地低头看了看裤子,不禁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一片霸道的水印已然占据了半壁江山。
再看桌屉时,只见侧倒在屉口的冰冻汽水,正不紧不慢,弹无虚发地滴落在自己的裤裆上。
一觉醒来,已是再熟悉不过的卧室天花板。
从宝母那得知,昨晚三人是宝父开着铿锵有力的拖拉机纵横在乡间的小路上浩浩荡荡载回家的。
宝父抱着小瘦到拖拉机后斗时,就像捏着一根桑条一样轻松自如,时不时还用食指指尖弹一弹手中的香烟。
在拖大胖时,宝父明显感觉像是在拉一头卧地不起的猪,一番呲牙咧嘴面目狰狞后,终于不负有心人。上去的那一刹,拖拉机轮胎明显地下沉了几个厘米,咬断了的半截烟蒂依然坚挺地挂在宝父的嘴边。
皎洁的月,柔美的夜,清凉的晚风吹过田野,悠扬的蛙声连绵不绝。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一辆气势磅礴的拖拉机冒着滚滚浓烟不合时宜地颠簸在田间小路上。
乌烟瘴气的后斗,透着月光的斑驳,三人东倒西歪,鼾声如雷,衣锦还乡。
醒来后,还是不由地想到了前晚的相亲,虎头蛇尾,耿耿于怀。
与其不明不白,不如死个明白。王小宝暗下决心,要来一次有始有终的相遇。
几经周转,小姨告知,宝母传达,要到了女孩的联系方式。
大拇指在拨号键上空盘旋了一阵,最终迂回到了侧边的信息键。
“后天有空吗?”斟酌了许久,还是选择了直截了当。
前10分钟,满怀期待。
30分钟,勉强接受。
60分钟,心如止水。
120分钟,自暴自弃。
王小宝把所有的臆念都归结成了女孩对自己的不称意。
一时间,悲从中来,万念俱灰。冰冷的心情犹如冰冷的尸体,僵硬地等待庄严的葬礼。
“有空的。”,简单的言语,复杂的心情。王小宝用最高昂的情绪哼出了最温柔的歌曲。
仿佛没有明天的过渡就一下来到了约定的时间。
地点没有选在浪漫的小资情调,而是朴实的家常菜馆。
再迷人的天花乱坠,终究抵不过最平凡的袅袅炊烟。至少王小宝这么认为。
相视而坐,少了几分车内的自然,多了几分溢于言表的拘谨。
女孩微低头,眼神迷离地聚焦在桌侧边缘。垂落的发丝迎合着空调的微风轻轻摇曳。
“喜欢吃什么?”王小宝打破沉寂,对着对面挤出了不太满意的笑容,说完后清了清嗓子。
“我都可以,我不挑食。”女孩微抬双眸,莞尔一笑,散落的头发挽到了耳边。
“我也是。”王小宝屈意奉承,最不爱吃的苦瓜和鱼腥草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要不你点两个,我也点两个吧。”见女孩只是笑笑回应,又折衷的补了一句。
女孩接过菜单,迟疑了一会,点了相对朴实的炒芹菜和番茄炒蛋。或许一半是喜欢,一半是客气。
轮到王小宝时,尽显男儿本色,直接忽略了素菜一栏,在招牌菜一列点了撑足场面的酸菜鱼和小龙虾。绅士般地放弃了最爱吃的宫爆鸡丁和鱼香肉丝。
“吃。”,王小宝推了推放在中间的两道素菜,往女孩那边挪了挪。动作温柔,跟声音一样。
话音刚落,两道硬菜也随即端上桌面,服务员就势放在了王小宝这边。
霎时,一边春意盎然,一边热火朝天。
王小宝猛然觉得,这样的摆法着实有点自顾自的味道。女孩那边未免略显寒酸,自己这边又太过奢侈。
“没事的,就这样吧。”,正当王小宝伸手要调换酸菜鱼和炒芹菜的位置时,女孩似乎看透了心思。
一个就近夹了芹菜,一个就近抓起龙虾,两人吃得心不在焉,咀嚼芹菜和龙虾壳碎裂的清脆声,代替了此刻的沉闷。
“味道怎么样?”王小宝舔了圈嘴角的虾汁,吃出了小时候的样子。
“挺好吃的!”女孩不假思索地回答,抬头那一霎,正好撞见了王小宝的举动,不禁低头窃笑了一阵。
“这家开了好几年了。”王小宝熟门熟路。
“你经常来?”女孩不经意的好奇。
“和朋友来过几次。”王小宝眨了眨眼,嘴上如此,内心闪现的是以往几次相亲的画面。
“那挺好的。”女孩顺势肯定。
“是啊。”王小宝虚惊一场的释然。
“听说你是做生意的?”女孩主动问起。
“算是,也不算是吧。”王小宝含糊其辞,对小姨如此高逼格地介绍侄子叹为观止。
“我是卖猪肉的,跟我爸在菜市场。”见女孩没有追问下去,主动坦白了实情,眼神里却没了杀猪时的自信。
女孩沉吟了片刻。
王小宝百感交集。
女孩欲言又止。
王小宝绝望至极。
“干这行很辛苦吧?”女孩出乎意料地关心。
“嗯,凌晨3点就要起床,然后拉猪到屠宰场,4点前一定要到,如果慢了就要排队,大概4点半就可以出屠宰场,到菜市场大概5点。”王小宝竟感动到侃侃而谈,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在听。
“平常应该很早就睡吧?”女孩不仅在听,而且听得仔细,还问起了问题。
“嗯,一般8点左右就睡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说完后半句,王小宝不由地想到了前天晚上和大胖小瘦的酣畅淋漓。
“作息时间还习惯吧?”女孩像医生关切病床上的病人一样无微不至地询问。
“一开始很不习惯,几乎想放弃,后来坚持了一段时间,也就慢慢适应了,不知不觉也有几年了。”王小宝像病人诉说病情一样,如实告知,娓娓道来。
“对了,那你是做什么的?”王小宝瞬间转换角色,脱下病号服,穿上白大褂。
“其实我跟你一样,家里帮忙干点活。”女孩坦诚相待,把病人的角色演得惟妙惟肖。
“你是帮忙做什么的?”听到“跟你一样”,王小宝精神一振,倍感亲切,夹到嘴边的龙虾又停了下来,一滴卤汁顺着筷子滑到了手背。
“也是帮忙卖东西的。”女孩再次夹起芹菜,吱嘎嘣脆地吃了起来,今天的芹菜似乎很合她胃口,满园春色只剩一半盎然。
“这么巧!你家是做什么的?”王小宝两眼放光,筷子一松,夹在半空的龙虾忽的掉在了桌上,三滴汁水渐到了红色衬衣上。再次夹起时,脸上还是一览无遗地流露出了惺惺相惜之情和相见恨晚之意。
“服装公司,连锁的。”女孩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夹完芹菜的筷子在嘴边停留片刻后又缓缓伸向酸菜鱼,大概是受芹菜的影响,眼神里洋溢着憧憬。
听了前半句,已然半身不遂,再听后半句,早已全身麻痹。再次被夹起的龙虾猛地一颤,差点又掉了下去,两滴卤汁颤到了鼻翼两旁。王小宝突然觉得,先前的亲切,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先前的表情,也只是自作多情而已。用纸巾擦拭脸上的汁水时,仿佛擦的是无望的泪水。
一时恍惚,竟惯性地擦掉了半盒纸巾。
堆积的纸巾和龙虾壳堆的海拔不相上下。
“你是不是很热?”女孩注意到了王小宝面前的两座山峰,不由地问到。
“有一点。”王小宝连自己都没想到竟会这样回答,但又找不到更合适的。
“我帮你温度开低点”,女孩找到了遥控器,对着空调按了好几下调低键。
王小宝看着女孩煞有其事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但更多的是痛恨自己的表里不一。甚至顾影自怜地认为,女孩的嘘寒问暖也仅仅只是出于对自己同情的怜悯。
“这样差不多吗?”女孩双手抱臂,交于胸前,不时地用手心磨蹭手臂。
“再开高一点吧,这样有点冷。”其实不是怕自己冷,而是怕女孩冷。
“这样可以了吗?”女孩一开始没看温度,又碰巧调回到了原来的温度。
“嗯,可以了,谢谢。”随着温度的回升,王小宝的心也稍稍回暖了些。
“酸菜鱼还剩得有点多,我们再吃掉点,不要浪费。”女孩打了个饱嗝,夹起一片酸菜鱼吃了起来,样子还有点可爱。
“好。”竟有那么一瞬间,王小宝被女孩难能可贵的举止所打动,说完也跟着吃了起来。
直到汤面不见鱼肉,两人放下筷子,相视而笑,露出胜利的愉悦。
“你谈过男朋友吗?”话一出去,又觉尴尬不已,生怕女孩介意。
“谈过一个。”女孩落落大方,坦诚回应。
“他应该很优秀吧?”王小宝问话的语气几乎卑微到了尘埃里。
“也没有啦,性格合得来,对我好点就可以了。”女孩不经意地摊出了底牌。
“那你呢,谈过吗?”女孩笑意盈盈,反客为主。
“我一卖猪的,谁会喜欢我?”王小宝不留余地的自嘲,虽是玩笑,多半也是内心的真实写照。
“那也不是。”女孩扑哧一笑,善解人意地安慰到。
“对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差不多回去了吧。”又善意提醒。
“好的。”王小宝自觉没戏,无奈答应。
回去的路上,王小宝依然保持该有的风度和女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东聊西,直到把她送回家里。
挥手那一刻,宛如刚遇见时一样,烂漫的笑意里蕴涵着纯粹的情谊。
虽有遗憾,但无后悔。至少做到了有始有终,这也是王小宝的初衷。
行驶在回家的路上,王小宝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搁在车窗外,时不时地抓一下急驰而过的风,像是要抓住稍纵即逝的梦,再伸展开五指,让梦穿梭指间尽情流逝,竟有一种云淡风轻的释然。
“小宝,你手机落八仙桌上了。”宝母拿着手机递给了堂门外藤椅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宝,见儿子刚回家时的沉默不语,便没再过问。
接过手机时,王小宝无意间发现,手机屏幕上多了一条信息。
“到家了吗?”意外地发现,是女孩发的。
“到家了,这么关心我?”刹那的惊喜,让王小宝回复得有点傻里傻气。
“这么不自信!”女孩像是阐述事实,又像是最温柔的批评。
“那我试试?”王小宝孤注一掷,百感交集。
忽然,对方没了回应。
好一阵子,依旧没有。
王小宝终于妥协。
“让我想想。”女孩在文字后面加了一个调皮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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