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大巴车竟然抛锚了,大家都慌惑不安起来。导游面带歉意的微笑,走上前解释:“对不起,车子抛锚了,我了解了一下,是发动机出了问题,需要大修,看来我们要去前面的服务区将就一晚了。”
“这里距离九寨沟还有多远?”不知谁问了一句。
“大概还有200公里。”导游温和的回答。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大家只好鱼贯而出。我瞥了一眼坐在后排的同行的秦阳,只见她怏怏不乐的随着人流往前挪。
下车后,才发现已是暮色四合,绵延的高速公路像一条带子延伸到苍茫的远方,周围高山耸峙,山上杂花生树,草丛中偶尔会传来不知名的虫子的吟唱,凉风习习,虽然时令已是七月,这里丝毫没有酷暑的意味。
“没想到,这里还不错,我还以为是个腌臜旮旯呢!”秦阳笑吟吟的对着我说。
“是不错。”我不愿拂她的意,就附和着她。
大家一边浏览着沿途的风景,一边向服务区走去。我和秦阳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
在服务区餐厅,秦阳胡乱的吃了几口就撂下了筷子,脸上一副嫌恶的样子。
“秦老师,这里可不是杭州的大饭店,穷乡僻壤的,你就将就一下吧,再吃两口……”我在劝秦阳。
“看不出来吗?我实在是吃不下,气都气饱了。”她恨恨的说。说完,抓起背包三步两步就跨出了餐厅。我只好尾随撵了出来,终于等到她心情平复了下来,我才陪着小心问她为何无故的发火。
“你看,看清楚点,”她用手点指着餐厅的招牌,“那是什么?”
“潇湘馆”,我忍不住念了出来。到如今,我全明白了。秦阳是《红楼梦》的发烧友,尤其喜欢林黛玉,在她眼里“潇湘馆”是一处诗意氤氲的地方,现在这烟熏火燎的餐厅居然冠名“潇湘馆”,难怪她会不高兴。
“你看这周围的山光景色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吧。”为了消弭她的怨气,我建议道。
“好啊!你头前带路,逢山开道,遇水架桥。”
于是,我们就走出了服务区,随意的拣了一条小道就像就近的一座深山进发,兴之所至,不问西东。山中雾岚弥漫,枯枝在脚下喀喀作响。秦阳不时的用相机摄取景致,浑浑噩噩中我们不知转悠了多久。月亮升起来了,山中一片迷蒙,恍如梦境。忽然,我意识到我们该离开了,因为我们脱离“大部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同行的同事们一定会担心的。秦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们决定立即返回驻地。
周围夜风飒飒,虫鸣啾啾,万物的影子在月光里影影绰绰,沙沙的脚步声倒显得有些刺耳。
“高岸,别走那么快嘛,等等我。”我听到秦阳在身后喊我,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哭腔。我这才意识到,由于神经紧张,我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脚步,秦阳一路小跑跌跌撞撞的正赶来。
“对不起,对不起……不着急,我们慢慢走。”我向秦阳道歉,并顺手接过了她的背包。
虽然平日里秦阳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毕竟是女孩子,面对着未知和陌生难免会变得不知所措,在跨过一条小溪时,她差一点跌进水里,所幸我及时拖住了她,只是打湿了她右脚上的鞋子,并无大碍。
“你确定下山是这条路吗?”秦阳怯怯的问。
“好像是吧,”我含糊的回应着她,“对了,我们可以用手机导航啊!”说完,我打开手机,令人诧异的是,所有的App都打不开,秦阳的情况与我的一样。
“看来,这座山存在着磁场和别的古怪。”秦阳忧心忡忡的说。
“没关系,大不了我们露宿荒山,等天亮了一切都好办。”我尽力安慰秦阳。
“我不怕黑,也不怕大山里的夜,小时候在老家湖北,我常常和姐姐一起露宿山里看护庄稼,其实大山没什么可怕的。”秦阳故意把话说得很轻松。
既然做好了露宿山上的准备,我们就寻了一棵大树,背靠着它坐下。幸好是7月,晚上不用被褥也能将就。起初,我俩还能闲聊几句,慢慢的睡思昏沉,意识越来越模糊……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阵突如其来的急雨将我俩打醒,我们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对望了一眼,急切的开始寻找躲雨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四顾茫茫。我和秦阳在急雨里奔逃,慌不择路就跑进了一处山洞。好歹找到了一个避雨的所在,顾不了那么多,我们席地而坐,一边喘着粗气,平复着心情;一边漠然的望着洞外的雨,想想这几个小时的经历犹如一场纷纷扰扰的梦。
说来诡异的很,那样极骤的雨竟然一刹那间就停了,山中又升起了一轮明月,呈现在眼前的又是一片恬静澄明。这一切太让人难以置信了,我们不知道黎明来临之前还会发生什么,所以就相约聊天聊到天亮,一来驱赶睡意和孤独,一来方便应付未知的不测,再说在这黑麻麻的山洞里,我想任何人都不会有睡意。
“秦老师,我听说你们学校里有人天天为你写诗,诉说衷肠,此事确切吗?”为了活跃气氛,我跟秦阳开起了玩笑。
“唉,你别说,还真的有这事,不过那家伙的诗写得太烂了,如果他能有我们的诗友素白写得一半好的话,我就从了他……”
“哈哈哈……”秦阳说完禁不住笑出了声。
“素白的诗写得确实好,在聚集了数以万计的写作者的《诗平台》上,她的诗艺位列前三甲。”我补充了一句。
“是的,的确如此……你把我的背包递给我,下午没怎么吃饭,现在感觉有点饿了,我的包里还有两包饼干。”说着秦阳向我伸出了手。
嚼着饼干,秦阳问道:“高岸,你说明天我们能安全的顺利的走出这鬼地方吗?”
“能,一定能,发现我们不见了,同事和导游指定会来找我们,说不定还会惊动警方呢!你就放心吧!”我安慰着她。
“呀——这是什么啊!好可怕。”秦阳突然间叫了起来,跳着脚往外跑,借着微弱的月光,我发现那是一只老鼠。
“不过是一只老鼠而已,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的话还没说完,空气中又传来了吱吱吱的尖锐的哨音,真真听得人头皮发麻神经错乱,接着就隐隐约约的看见黑乎乎乱蓬蓬的一片黑云向秦阳急剧的袭了过来。我顾不上思索,一把摁倒了秦阳,用背包遮住了她的头脸,只觉一阵凌厉的腥风贴着我俩的脸颊和耳根呼啸而过,那种惊惧至今想来依旧令我胆寒,当时我觉得自己就要炸裂开了。
瞅准了一个空挡,我拖着秦阳拼命的逃出了那个山洞, , 一口气跑到了一片开阔地才敢停下来。惊魂未定的秦阳嘟哝着:“这是什么鬼地方,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明月当空,好不容易寻了个容身之地,却遭到了老鼠和蝙蝠的搅扰。”
“不是它们搅扰了我们,是我们搅扰了它们 ,那里原本就是他们的家,我们才是入侵者。”
“好吧,你说得对,可现在怎么办?”秦阳抬起头问我。
“我们朝着空旷和有光亮的地方走,或许能在天亮之前走出这诡异的深山。”
“高岸,如果夜里我们遇到来历不明的人怎么办?”
“秦老师,现在我们不怕遇见人,怕的是遇见的不是人。”
“言之有理,我听你的。”秦阳看着我,点了点头。
因为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滑泥泞,但此时明月当空,远远近近还能看得分明。为了防止滑倒,我特意拣来了两根结实的木棍作拐杖,我俩人手一根,艰难的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眼尖的秦阳突然对我说:“看,高岸,那前面有光。”她的声音里跳动着喜悦。我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着前方那团朦胧的光靠近,到了近前,我们终于发现那团光来自一堆篝火。篝火旁的人显然也发现了我们。
“欢迎你们,远方的客人。”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循着声音,我发现这是一位身体壮硕的老人,须发皆白 ,但服饰与现代人明显不同 ,披发左衽,神情古朴又凝重。
“欢迎欢迎。”又一个声音响起,我听到这声音来自于头顶,抬头看,才发现在我们站立的旁边的一棵大树上盘踞着一个少年,只见他从树上一跃而下,身体轻捷犹如狸猫。
“我叫阿布戈,这是海奇爷爷,他可是我们囚龙山现今最伟大的巫师。”少年向我们做了介绍。我发现他与老人的穿着一样,只是头上多了个亮灿灿的金箍。
“你好,我叫秦阳,这是我的朋友高岸。”秦阳热情的作了回应。
彼此一番寒暄后,我们就围坐在了篝火旁。老人询问我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秦阳就把我们的经历简明扼要的讲给他听。
“别担心,明天一早会有人引你们安全下山的。”老人温和的对着我们说。
对于老人和少年,我们都充满了好奇。
“请问,老爷子是本地人吗?”我忍不住开了口。
“此山名为囚龙山,我们都是这囚龙山的土人,我们是囚龙王阿尔泰的后人。”老人回答道。
囚龙王阿尔泰?我和秦阳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老人看出了我们的疑惑,拈着胡须,笑了笑,语重心长的说:“关于囚龙王,有一个美丽的故事。”老人缓缓打开了话匣子。
“上古时期,此地风调雨顺,人们安居乐业。可不知哪一天,无故的来了条妖龙,它肆意妄为,致使大水泛滥洪灾连连,弄得民不聊生。舜帝就派勇士阿尔泰来收服妖龙,阿尔泰与它恶战了三天三夜,终于打败了它,把它囚禁在一个山洞里,并按照舜帝的旨意把妖龙的魂魄冰封一千年。事后,阿尔泰安抚民众,恢复生产,颇受当地民众爱戴,舜帝顺应民意,就令阿尔泰做了这囚龙山的首领。(自从妖龙被收服后,这无名之山,就被人们唤作囚龙山)。”
“阿尔泰的玄天剑是一件神器,据说念动咒语挥舞宝剑可以劈开一座山。齐文宣帝高洋觊觎这神器,就威逼阿尔泰的后人阿莲洛献出此剑,为了囚龙山族人的安危,阿莲洛只好负剑觐见,见到高洋后,阿莲洛横剑自刎。阿莲洛死后,玄天剑就化作了一道白练飞入了云霄……但囚龙山的子孙相信,玄天剑是阿尔泰的精魂,它一定还会回到囚龙山来,所以我们一直在寻找它。”
“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心想事成的。”秦阳对老人奉上了诚挚的祝福。
阿布戈走了过来,把一串项链从脖颈上取下双手捧给了秦阳,并告诉她这项链是象牙做的,希望带给她一生好运,秦阳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了。我们又谈了些闲话,不知不觉中就倒在蒲草编就的毡子上睡着了。
当我醒来时,身旁的篝火已熄,只剩下丝丝缕缕的灰白的烟还若有若无的飘着。我走上前拍了拍秦阳的肩头,她迷迷瞪瞪的望着我,好像还在梦中。
“你们可醒了,我等你们好久了。”随着说话声从旁边的一棵大树后走出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 ,“是海奇爷爷和阿布戈让我带你们下山的,咱们走吧!”
一路走来发觉这囚龙山兜兜转转犹如迷宫,我和秦阳都庆幸有小男孩这个向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一路上秦阳有几次忍不住想向小男孩打听有关海奇老人和玄天剑的下落,都被我制止了。我觉得任何信仰应该都有着它独自生存的空间和自由。
到了山脚下,远远的就看到导游向我们飞奔而来,他气喘吁吁的对秦阳说:“我的姑奶奶,你们再不出现我就要报警了,真急死我了,我说你们两个大半夜的跑到那山上干嘛?啊——呃——”
这时候同行的人们也纷纷围拢了过来。
秦阳涨红了脸,打算上前解释一番,我慌忙拉她到一边,说:“别再解释了,这事越描越黑,你没有看到大家眼神里的想象很丰富吗?”
“哼!我可是清白的啊!不是他们想的那样,这次我是彻底被你坑惨了,你们姓高的没有一个好人,从高洋到高岸。”
“哈哈哈……”我不禁被她的一杆子打落一船人的逻辑逗笑了。
经过简单的修整,开往九寨沟的列车缓缓启动了。秦阳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早晨的阳光温软的洒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庞上投下一缕清浅的黛色的光影,她恬静的气质与晨光交相辉映,氤氲出一片梦幻般的美,她的左手拈着象牙项链,精巧的鼻翼轻轻翕动着,仿佛在追思着什么。我眺望着远处囚龙山的剪影,只见雾岚沉沉,一切早已云深不知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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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