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那爿小屋开理发店总有十几年了,自从我家搬到理发店附近的居民楼后,我就常上她那儿理发。现在城里的理发店多了,一般的顾客可以选择的余地很多。如果图经济实惠,天桥下小树林一带的理发师理发,卫生条件虽然差点,但五元拾元的价格绝对亲民。如果你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老年男人,“神剪”老店里的理发师王一刀的手艺你绝不容错过。用让王一刀师傅给刮过胡须的男人的话说,王一刀刮胡子“贼舒服”!
那些年头理发这一行的风气并不太好。为什么这么说呢?一些发屋挂羊头卖狗肉,从事色情服务。所谓的理发只是一个幌子,许多洗头妹根本不知道剪刀怎么拿,剃须刀怎么使?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她们千娇百媚地一笑,嗲声嗲气地在客人面前卖萌,客人一高兴,大方地掏出银子来,她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一些正规的理发店生意不咋地,反倒是那些按摩店的生意火了。男人们都有一种猎奇的心理,洗个头,按个摩,纾解一下身上的疲乏,实在是一种很好的放松方式呢!豪放的洗头妹撸起袖子,露出壮实白皙的粉腕,手指恣意在男人头上按压。男人躺在软椅里,女人有意无意地让男人的脑袋落入自己的胸窝里,波涛汹涌,百般摩挲,男人恍若入梦,掉入温柔乡了。一般说来,理发店里打这样的擦边球招徕顾客,业绩是上去了,可毕竟有伤风化,为世俗所不容。在有关方面持续不断地整饬之下,这样的发屋终于在市面上渐渐销声匿迹了,小城发屋的天空又迎来一片清扬的气象。
女人的名字叫爱国,一个有些男性化的名字。我一直奇怪娇小柔弱的女人怎么起了这样一个名字?想来她父亲当初一定希望她是个男孩子吧!她的个头不足一米六,纤纤瘦瘦的,大眼睛、圆脸,薄薄的耳垂上挂着一对金耳环,看上去平添了几分妩媚。她理发的手艺不错,手法极娴熟,嘁哩喀喳在顾客头上一阵捯饬,地上就留下一片乱发。她剪发时极认真,往往根据顾客的脸型剪出不同的流行发式。
我平时是个不修边幅的人,上哪儿理发并不太讲究。只是这爱国的理发店离家近,女人理发的口碑似乎也不错,我自是没有舍近求远的道理。于是我便成了爱国理发店的常客,我们也渐渐熟识起来。她说自己原来在一家单位上班,可单位并不景气,她便办了停薪留职,拜师学习理发,隔年开了这家理发店。
我说,“我爱人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曾经也想当一名理发师,可惜她奶奶思想封建,说什么也不愿让孙女去学理发,我爱人也只好作罢。”爱国听了很惊奇:“还有这样的事情?不过那个年代的老太太都还裹脚呢,有这种想法也并不稀奇。”接下来,她又不经意地问到我的职业以及家庭的一些情况,我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她。我这人有个毛病,除非是我自己具以相告,别人打听我的隐私,我难免有些反感。
后来,我爱人也常去找爱国做头发,有一次我在她面前抱怨说,“爱国理发比别的店要贵十元钱呢!”女人冲我一瞪眼,显出很不屑的样子说,“这也叫贵呀?人家的手艺摆在那儿呢!”听爱人这么说,我一下讷讷无语了。而且我也发现一个秘密,许多大叔和老头儿都爱来爱国的理发店理发。每次给那些顾客理完发,爱国会给人家捶捶背、按按头或者掏掏耳朵,这种服务在其他的理发店并不多见,这或许也是这儿收费贵一点的原因。
爱国是精于生意之道的,见人常常陪着一副笑脸,如果店里忙,她会给客人泡上一杯茶,让人家耐心等待。客人理完发走时,她又客气地招呼人家慢走,下次再来,给人一种如沐春风、宾至如归的感觉。
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爱国一个人忙不过来,于是她又请了一位徒弟过来帮忙,这位徒弟就是明姑娘。明姑娘其时已经是一位七岁小男孩的母亲,她来店里帮忙,也是怀着一种学习的目的,学成以后自己将来也可开店。老顾客们都习惯让爱国给自己剪头发,乍一遇上明姑娘,难免心理上会打咯噔,不管怎么说,徒弟与师傅的手艺还是有差别的。有两回我去理发,因为爱国太忙,都是明姑娘帮忙理的。我后来便慢慢地不再去爱国的理发店了。
有一天,当我再次去理发时,爱国见了我显得很惊讶,她说,“你可有好久没来了?!”我扯谎说,“是呢,我的一位朋友新开了家理发店,我大部分时间去他那儿了!”她轻轻地哦了一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忽然看见她的脖子上似乎有抓伤的痕迹,便关切地问她脖子怎么了?一旁的明姑娘却冲我使眼色,大意是让我不要问。
“不怕你笑话,我跟老公吵架了,是他抓伤的!”爱国幽幽地说。
“怎么会这样?夫妻之间有话好好商量嘛,犯不着动手动脚的!”我说。
“他不理解我的工作,整天跟我吵,还说让我关门歇业!你知道,这怎么可能?我凭手艺吃饭,养活了一大家子人,他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也只能一拍两散,选择离婚!”爱国有些哀怨地说。
“对不起,提到了你的伤心事了!”
“没什么,对这种不可理喻的男人离了也罢!”爱国忽然扬起脸来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或许你爱人的奶奶是对的,女人从事这个行业很多时候不为人所理解,哪怕是自己的丈夫!”
爱国显得有些无奈地摇着头,我愣怔了一刻,不知道怎么去劝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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