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草子》是日本平安时期,大约是中国的北宋初年,宫中的女官清少纳言的名作,与《源氏物语》齐名,我虽早已听说该书大名,也看过一些章节,但始终打不起兴趣买一本去读。“草子”二字指的是“册子”,枕边书的意思,跟中国士子“马上、枕上、厕上”看书类似,李易安“枕上诗书闲处好”一句,可看出枕边看书的乐趣。但我要说的是,看到书名,我以为是拿草来当枕头,因为意境很悠然闲适的样子,更重要的,我小时候用的枕头,里面填充的就是草,也就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了。
吾乡的风俗,习惯用软枕头,里面却不是棉花,也非现在市场上的荞麦、决明子等,却是油甘叶。油甘叶长得犹如含羞草的叶子,有皮革感,摘好晒干填进布袋里,一个枕头也就做好了。古人用玉枕、瓷枕、木枕,说是高枕无忧,但在我看来都是无福消受,都比不上这沙沙响的油柑叶枕来的舒适,符合人体工程学,还有种乡间特有的质朴风味。采油柑叶,也是吾乡妈妈辈们农闲时常做的事,乡间总有上门收购油柑叶的小贩,村妇三三两两的去山上采摘,放进麻包袋里,天黑回来兜售,可以换钱。至于油柑树,我倒没有见过,估计隐藏在灌木荆棘中,有位邻居大妈,手被毒蛇咬了,据说就是采摘油柑叶的时候发生的,采摘如此之难,所以价格也不低,有时假日甚至是一些高年级的小学生也拎个袋子上山了。
比油柑叶更有名的是油柑子,也名余甘子,因为它是佛教的圣果,庵摩罗果。佛教的圣果除了菩提果之外,还有一种果实经常出现在经书中做譬喻用,这就是庵摩罗。如《维摩经》中说“吾见释迦牟尼佛土的三千大干世界,如观掌中之庵摩勒果”,再如,在《大方等如来藏经》举庵罗果为喻:“善男子,譬如庵罗果,内实不坏,种之于地,成大树王。”这种果长什么样子呢?像李子大小,圆形,青黄色,有六棱,配上它犹如合欢树似的叶子,一派仙果的模样,这感觉是圣果确切无疑了。至于味道如何,我却不知道了,李时珍说它的味道像橄榄,可以蜜饯或者盐藏,但橄榄可不怎么好吃。
余甘子可是这印度来的果实,却有点身份未明,因为历代高僧说起庵摩罗果,有点跟余甘子不太一样。在《维摩诘经·佛 国品》鸠摩罗什译注中说:“庵罗树之果,似桃而非桃。”又根据《大唐西域记》卷四说:“庵罗果和庵没罗果,虽同一名而有二种:小的一种,生青熟黄;大的一种则始 终为青色。”玄应的《一切经音义》卷八说:“庵罗果或庵婆果,果名,花多而结果甚少,其果形似梨。”鸠摩罗什是印度人,自己家的土特产应该不会弄错,这个似桃非桃的体型,怕不会是余甘子。玄应说的“果形似梨”,大小也非余甘子可比。所以有人认为,这佛教经典中的庵摩罗果,并非余甘子,而是芒果。因为芒果跟这三位高僧的说法完全匹配的,无论是大小,还是“花多子少”,或是玄奘说的大小品种(有些芒果就是青皮,里面却是熟的)都能对应得上。也不奇怪,印度盛产芒果,果肉丰厚,最有可能成为民众供养佛陀的食品,余甘子苦苦涩涩的也不能果腹,怕不好拿出手。也估计是梵文发音相似,翻译时张冠李戴,让余甘子占了便宜了。不过有人不乐意了,芒果这么普通的怎么可能是圣果呢。其实呢,最普通之物,最有可能成为神圣之物,如吾乡的葬礼的撒米,庄严极了,但米又是极普通的。
还有一个佛家故事可以说说。
阿育王晚年病重的知道自己的寿命已不长久,就想布施于鸡头摩等。可是有权力的大臣都劝阿育王不要那样做。有一次,阿育王在吃庵摩罗果,吃到一半时,将其拿在手里玩弄时,将果子握在手里长叹,对大臣们问:“现在,赡部洲的主人是谁?”
大臣们回答说:“惟有大王。”
国王说:“不是。我现在不是主人,现在惟有这个果实的一半能听从我的意思。这世间的富贵比风前的灯火更不可靠,地位居天下之最高,名称也是最高的大王,在临终时无实权,受到有力大臣的控制。天下已不属于我,我现在拥有的,惟有这个果实的一半而已。”
于是阿育王命令大臣将一半的庵摩罗果的果实,送至鸡头摩者布施僧众,作为最后的供养。僧众接受了阿育王的供养之后,并将果核埋于土中,建宰堵波。
阿育王病重最有可能吃的估计还是芒果,而且剩一半不吃的送去给鸡头摩僧众供养的,也是芒果。余甘子,实在太寒酸了。
今天由《枕草子》想到了佛教的圣果,这野马跑得够远的,但我写文章向来都是离题为目标的,大家也就将就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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