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与在外奋斗几十年,现在回家建房子的发小老婆交谈了许多。他老婆是砂石镇人。
发小与我同年,1962年10月生。他有一个幸福的童年,爷爷、奶奶、父亲、叔叔在世时,他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即便不是很富裕(那时候都贫穷,能够解决温饱问题就是很不错了),但一家人温馨和睦,其乐融融。山三与他一起去上学,一起去看牛,一起去上树捣鸟窝。山三很喜欢去他家玩,他爷爷、奶奶很慈祥,对人很好。去玩时,有时候碰到他家刚好吃饭,或者玩过头了,到了吃饭的时间,他们家便热情地邀请山三在他们家吃饭,宁肯自己少吃一点,也要成全好客之道。
他爷爷是屠户,杀猪好手,自然吃肉吃多些,什么猪小肠,猪肺,猪心,猪血之类时不时带些回来,毕竟一大家子,主人家杀猪,对屠户很客气,总要打发一些猪身上的东西。他爷爷又很健谈,中气十足,六十岁左右的人说起故事来滔滔不绝,声若洪钟,配以手势、眼神和脸部表情,肢体语言十分丰富,天生一个故事大王,立马让人仿佛身临其境之中。山三听稀奇古怪的故事,经常一听就入迷,甚至意犹未尽,天完全黑了也不肯回家。他爷爷一说鬼故事特别来劲,唾沫飞溅,兴趣盎然,仿佛“魑魅魍魉”四小鬼就在身边似的,尤其偏爱说女鬼,活灵活现,大概“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吧[呲牙][呲牙]山三等一堆屁小孩既爱听,又怕听,怕鬼就是这么来的。一天黑,一说鬼就毛骨悚然,一看黑森森的地方就胆战心惊,以为铁定有鬼。本来就胆小,这样一来更小了,可以与针眼比肩同行。
他叔叔是个双脚断了的瞎子,经常坐在小木凳上,瘦骨嶙峋,脸色苍白。据说是年少时太调皮,爬树摔断了双腿。他的一双脚很小,比成年人的一双手还要纤细许多,鸡脚爪爪一样,也很白,没有血色,看着很吓人。但他很乐观,笑声爽朗,并不把残酷的命运,悲催的现实暴露在人们面前,博得世人一丝丝的同情;也很健谈,继承了父亲爱讲故事的基因,山三等小伙伴们常三五个众星拱月似的围在他身边,蹲在他周围,眼巴巴的看着他讲津津有味的故事。相对于他的父亲,肢体语言少许多,笑声多许多,掺和了自己的“创新创造”,故事更加有声有色,有悬念,有诡异,有跌宕,有惊心,让人更加专注于他的故事。他对上下五千年的故事都了如指掌,《隋唐演义》、《说岳全传》等里面的英雄故事信手拈来,尤其对瓦岗寨里面的好汉熟得如数家珍,秦叔宝、程咬金、单雄信、徐茂公、王伯当、罗成、屈突通等人的故事被他说得绘声绘色,百听不厌。至今还记得他说袁大头最怕蔡松坡了,问为何呢?松坡打仗太厉害!袁世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松坡骑马射箭,挥剑砍向他。
幸福的童年太短暂,他小学未毕业,先是他身体健康的爷爷突然去世,隔年正当壮年的父亲也得同样的病离世,接着他奶奶、叔叔相继去世,一个家庭的千斤重担落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肩上……他不得不辍学,离开心爱的学校,含泪把亲人埋了,扛起全家这副重担(四个年幼的弟弟妹妹,柔弱多病的母亲)艰难前行,即便双肩是那样的弱小,脸庞还那样的稚嫩,内心还那样的迷惘,面对接踵而至的突然变故,他没有沉沦,没有倒下,而是一夜之间成熟,肩膀变强大,眼神变坚毅,脸孔变刚强。柔弱的少年不再是在爸爸妈妈怀里撒娇的孩子,不再是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去上学的学生,不再是无忧无虑,不知柴米油盐贵的顽童。至今记得,一天早上,山三背着书包去上学,刚好发小背着锄头去干活,四目相对,他两眼泪花闪烁,山三走远了,回过头来,他还站在村口塘堤边的梧桐树下,撑着锄头,怔怔地望着去学校的路,去上学的山三,久久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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