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作者: 张小妞Katey | 来源:发表于2016-08-07 09:41 被阅读236次
    文/张小妞

    1

    夏天。北方进入雨季。

    骤然来袭,嘀嘀嗒嗒,缠绵悱恻,戛然而止。

    2

    我窝在沙发上看书,窗外的雨在哗哗的下,如果不是全心投入,一定会被这雨扰乱思绪,如同一个发了疯有很大冤情的女人,裹挟着怒气拍打玻璃,却又无法闯入的暴戾情绪。

    我叹息,看到伤心段落,不免难过感怀。

    客厅里有闷热的空气,小女儿随着电视的音乐在跳舞,因为这样不停歇的律动,她的马尾有些变形散乱,前面的头发因出汗,成了粘乎乎的一绺,一绺。

    这样的小孩看着让人心疼,这场雨,阻断了小伙伴的相聚,这个上午变得没有生机。

    她绷起脸开始跳音乐盒娃娃,没有表情的一圈圈旋转。

    “我小时候就不是这样!”

    我收起书,打算小睡一会儿,下午有一个电台的访谈节目,或许会谈下雨天和什么更配吧?

    儿时这个季节的下雨天也很多,挖了被雨水淋软的泥土,躲在唯一有水泥硬化地面的门楼下,玩“打破沙锅”的游戏,那一声声的破响如兴奋剂,咧嘴呵呵笑看一个个破了底的“锅”铺满整个门楼下,伸手接屋檐上流下的水,冲洗沾满泥巴的小手,旧旧的衣裙会被雨打湿,更加丑陋难看。

    妈妈那时会在屋里缝缝补补,或者打个盹,并不管我弄脏衣服和把门楼处弄成无下脚之地。

    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垂着手大声喊住的很近的艳妮,瞬间就看到她冲进雨幕里,那双粉色的塑料凉鞋踩进泥泞中,开始粘脚,把想跑的她一下下的拉住,摇晃着走过来,每一脚都粘起泥水点,高高的甩起,有的飞过头顶,和天上的雨合在一起,重新坠落。

    她妈妈“滚回来”的骂声淹没在壮烈的哗哗声里。

    雨声很大,会让人觉得这乡村很寂静。

    我们光着脚冲洗凉鞋。我的鞋已经断了两处,妈妈用烧红的铁条给我粘好,并没有买新的给我的意思,我曾经想用小刀再划断两处,又觉得,不到夏天结束,应该不会有新鞋子穿。

    太静了,我们开始用自己编的简单号子来祁求雨停。

    “哇哇哇,雨停吧!”

    “哇哇哇,雨停啦!”

    我们俩每喊一遍就交换位置,并用手拍打门楼两边的墙。

    “手要是拍红了雨就会停!”

    “说一万遍!天上的神仙就会知道我们的诚心!”

    “要大点声才行!”

    ……

    很累,不知道说了多少遍,雨竟然真的慢慢停了。

    或许有一万遍吧,那时候一万是很大的数字,比如一万块钱,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拥有的财富!而一万遍,是很难完成的坚持!

    我和艳妮把那些“破砂锅”一个个抠起来,扔到门前的小水坑,那飞溅的泥点和小小的涟漪就是下雨天的快乐。

    3

    “那么,应听众要求,您能描述一下,像这样的下雨天,您是怎么虚度光阴呢?”

    聊完了新书,主持人果然提了这样的问题。

    “哈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喽!这样的天气,总是适合看一些闲书,抄写一点情诗,靠着窗台发发呆就很好呀!”

    无聊的矫情文字,林黛玉式的感伤情怀,不明白这样无趣的书怎么会有人喜欢?这样的电台直播,或许根本就没有人在听吧?

    “如果爱人在家,我们有时候会喝上一小杯,放一曲我们都很爱的英格兰老式社交舞曲,哎呀,不用这么吃惊的看我,我们也只是相拥着在音乐里走几步,可真不会跳!”

    我总是刻意说的这么浪漫又很媚俗,才能让那些整天活的鸡飞狗跳的人有些向往吧!

    “也会拿出巧克力盒,我和女儿有约定,只有下雨天可以吃巧克力。小时候,我妈妈也常常这样和我约定,比如,第一场雪时会让我吃一份冰淇淋……这样,无聊的下雨时光就有了甜蜜的期待,我们会呲着牙拍下留有巧克力黑渍的照片,感觉很有趣好玩!”

    我猜想,这个胡乱穿一件像睡裙一样的碎花连衣裙主播会赞叹。

    “哇哦,您的生活真的是有爱又充满文艺气息!这样的场景真的和您作品里的很相像哦!这让我想起E.M.Forster的《霍华德庄园》中的一句话:

    Life is sometimes life and sometimes only a drama(生活有时候是生活,有时候只是一出剧)”

    她说那句英文时,带了点豫北口音,让我想起我和艳妮刚学英语时,她总是重重的说love life(拉无来福),我瞪她,她就露出她从没刷过的大黄牙傻笑。

    “那么,最后告诉迷恋您的读者,什么是生活?生活什么时候是戏剧?我们该怎么区分呢?”

    呵呵!又是这老一套的套路!

    “Art for my own sake!(为我自己而艺术)”

    我已记不起来是在哪里看到这句话,每每我懒于回答那些过于理论又难以三言两语说清的话题,就会把这句话抛出来,纯正的发音完美的结束语,优雅的清高,perfect!

    结束音乐刚响起,我挂断了视频。

    我订了晚上的机票,飞佛罗伦萨。

    艳妮凭着蹩脚的英文辗转睡了几个国家的金毛黑毛男人之后,定居到一个夏季缺少盛行风,炎热又潮湿的小镇,她在邮件里矫情的解释,处于普拉托省。我隔着电脑屏幕就给了她轻蔑的一瞥,但还是决定去一趟,去看“翡冷翠”的画展,去看她有没有洗白那一口黄牙!

    那些关于文艺的风,总是能撩动我心。

    4

    “妈妈,镜子破了!”

    “想吓死我?”

    我睁开眼睛,出了一身汗,粘的能拔出丝来。

    “你就不能去找隔壁艳妮家的臭蛋儿玩一会儿!去去去!别扎了手!”

    电视里开始播一部冗长的肥皂剧,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屋檐下的破磁碗,雨滴砸上去,嘀嗒嘀嗒有节奏地响,像一个有阴谋的催眠大师晃动手里嘀嗒嘀嗒的表,

    “闭上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心里的想法,那是什么样的世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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