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龙剑

作者: 只在天桥下算命 | 来源:发表于2018-07-22 15:26 被阅读141次
    逆龙剑

    第一章 濡其尾

    鸽子从窗缝里钻了进来,爪子刚好印在画上准备落款的地方,袁守中也不生气,取其脚下的信条,书着隽秀的字:

    有劳山中先生赴缥缈山庄主持公道

    ——洛紫烟

    袁守中略有所思,贴近闻了一下,笑道:“真迹。看来武林的宴席就没有散的时候。”

    顿时竹门爆开,四五名黑衣人夺入,二话不说,剑锋就向袁守中招呼过来。袁守中却视若无睹,一枚印章悠然落款画上。

    一阵破空声,一柄剑自窗外射进,撞开黑衣人的剑。屋顶茅草炸开,一道寒芒射入,黑衣人翻身后撤,见着屋里多了两名使剑的高手,带头一个手势,迅速撤走。

    持剑少年上前一揖,略有疑色,听闻山中先生足不出山,尽知山外事,应是一位鹤发老者,而眼前这位身着青裳,俊秀白皙,更似未出世的青年。问道:“敢问是山中先生……”

    “义儿,休得无礼!”年长的开口呵斥道,“先生,在下……”

    “江南第一镖局,永兴。总镖头郭玉清,长子郭有义。父子光临寒舍,有何指教!”袁守中未见过二人,仅凭衣着、肤色和玉佩便断出二人身份。

    二人不免有些惊诧,但也在情理之中,郭玉清言道:“先生果真名不虚传,在下也是受人之托……”

    “看来这趟镖押的是我。”袁守中有些无奈,环视一周,屋室狼藉一片。一张信条又将其卷入江湖的风波中,正如他说,“而我别无选择。”

    “先生言重了,马车已经备好,洛盟主的信收到了吧。”

    “是敌是友。”袁守中背着手径直走出屋外。

    “既然是应下的镖,自然是以命相搏。”郭玉清随着走出屋外。篱笆前停了两辆马车和五匹骏马,随同还有六人,皆是永兴一等一的镖师。

    “爹,这家伙是山中先生吗!讲话丝毫不敬重人,难以相信以往的武林公道都是主持的大局。”

    “儿啊,你还年轻。山中先生自幼聪颖过人,十二岁中状元,却弃官四游。一生只敬天地,父母过世,他都能抚琴高歌。你说世上还比他更公道吗?”

    “那叫无情。”

    “是看得开!”

    不多时,镖局的人开始启程,目的地是缥缈山庄,本来两日功夫可以达到,但为了避开一些未知的数,他们选择山路绕行。袁守中被安排跟郭有义一车,由二把手余齐衡驱马,行在中间,前头郭玉清开路,余齐衡之女余廖岚行于右,后头则是交给四大金刚。

    郭有义端坐着,丝毫不敢懈怠,看着懒洋洋躺着的袁守中,心里有些来气,却不好发声。袁守中似乎看出什么,蔑笑道:“有义有义,有小义无大义。”

    “你......”郭有义握紧拳头,若非他是此次的镖,他真想过去给他两拳,寻思这家伙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哪来的狂妄。

    “呵,你们正道不走,走弯路,无非想让我趟下越水寨。”

    “你怎么知道!”郭有义愕然,这一路可没人跟他透露过。

    “猜对了。缥缈山庄纵横江湖二十余,庄主紫烟更是当上盟主,江湖也是鲜有对手。唯一摊上的麻烦,只可能是朝廷。越水寨光是物产,顶的上一个镇的量,如此宝地一夜间却惨遭屠村。上头查到谁,谁就得倒霉,不是吗!”

    “先生,方才是在下失礼,得罪之处多包涵。此番前行正是为了此事,缥缈山庄有恩于我门,此次便是为了......”

    “打住,谁是黑是白与我无干,我只负责真相。”袁守中拭开帘布,回头说了声:“让你父亲停一停,透口气。”

    车停的地方是天之角,一道悬崖,如同犀角冲出。漫舞的金沙,滚动的石砾,不见芳草,崖角朝着正西,刚好傍晚,落日很近,无比硕大,仿佛伸手就能触着。这里葬一把剑,名叫西风。

    袁守中漫步在崖前,崖壁被风沙磨得光润,印着霞光,璀璨耀眼。他述说道:“君王好剑,斗剑之风盛行,江湖的规矩,斗剑输的一方,要么剑拱手让人,要么殒命。而这把剑却无人取走。”

    “取走剑魔的剑,就代表你打败了他,也将要面临蜂拥而来的挑战者。当年的他,面对八大门派的围攻全身而退,一人之力比肩整个缥缈山庄,而他又能败给谁。”郭有义跟在袁守中身旁。

    “那你说剑对于剑客来说有什么意义!”

    “魂,没了剑,也就没了魂。”郭有义瞧了一眼自己的佩剑,十年的风风雨雨都是他伴着度过,即使某一天迫不得已面临这种选择,他会毫不犹豫选择战死。

    西风深植于这块黄土上,那剑柄围裹的布条早已磨成丝线,袁守中两手一使劲将剑抽出。

    “不可!先生,不可!”郭玉清见状冲了过来。

    袁守中顿觉一股阴寒只窜百汇,不由脱手,剑落地上,嗡声作响,震开长年累积风尘,浑体锃亮。

    “果真好剑!”郭有义不由惊叹。

    “山中先生,你可要想清楚,你拿上这剑,是要……”

    “这趟镖已经开始走了,带件随身不过分吧,郭兄。”

    “这……快去备个木箱给先生。”郭玉清见袁守中意已决,也只有顺承。

    车再度启程,进入黄婆岭,这一带山贼经常出没,夜里行车不免要打灯,引起他们的关注是难免的。所以行车要快,子时前出得了黄婆岭,他们还可以歇上一阵。

    夜里风大的很,云走得快,月色很快显露出来。十五,满月,嫣红色。与摇曳的灯影相互照应。遥遥一声铃铛声,时隔又一声锣响,愈来愈近。行车不得不在窄道停下,悬崖距车轮不过三十尺。

    郭玉清取灯往前一挪,眼前飘过一物,一取是一片冥币。又闻:远方人,远方事,归然无期;奈何路,奈何桥,叶落归根。今儿鬼神借道,故土还乡。

    郭玉清眼露锋芒,道出两字:赶尸。只见一白衣童子手执铜锣,兜里竟是冥币。身旁是一黄袍道士,背负桃木剑,左手一个摄魂铃,右手攥一捆草绳。后头每隔七尺排着一名白衣人,戴有高筒毡帽,额前贴着黄符纸,隐约能照见惨白的肤色,伴着一股腐肉味。铃声一起,白衣人便走几步。

    领头道士喝道:“夜儿行路,众多归乡客,麻烦借个道。”

    郭玉清本不想惹些污秽事,示意其它人往后退。无奈道:“道长,路窄,实在没辙,没法退回。要不道长行个方便?”

    “本尊也想行个方面,但后头苦主是归家心切,枉不能误了道。”

    郭玉清这下头疼,车可掉不了头,出行冲这事,都不是个还彩头。急道:“道长,你说怎办。”

    “也只能苦了这些主,咱们往回走,第二回撞上咯。”

    “师傅上回冲到的人可惨,都是暴毙而亡,救都救不回。”童子应声道。

    “爹,敢情是一群骗子!”郭有义议声道。

    “闭嘴!”郭玉清恭敬道:“道长,此话怎讲。”

    “苦主怨气都撒你们身上,能不出事。”

    “可有破解法?”

    “这要看你们舍不舍得?”

    “道长尽管说。”

    “冥币三万,届时我开法做坛,平了此事。合计。合计银子四十两。”

    “道长,出行赶路,哪来这么盘缠!”郭玉清叫苦。

    “来了,晚了!”道士瞧向山崖上,两个人影赫然离立着。一黑一白,白的执着哭丧棒,黑的晃着铁链。

    郭玉清呆住了,黑白无常,见者都与人世无缘。

    “无常大人,路遇挡道,请宽宏两日,贫道便送客上路。”

    一阵颤然幽幽的声音发出:“只限两日,但这些人该是带走的时候。”

    “道长,你……”郭玉清慌然下马,正要求道。袁守中听不下去,扯开布帘,吼道:“劫个路财,没见过这么大把戏!”

    “大胆凡人,竟敢顶嘴!”道长使了个手势,黑无常掷出铁链。

    “快躲开,那是锁魂链!”郭玉清喊道。

    铁链正中袁守中的车窗,幸是郭有义拉得及时,才避过。

    黑无常铁链一抽,车扯烂一角,带出一个木箱,翻倒在地。西风滚了出来。

    道士一见,两眼绷直,神情肃然,喊道:“剑魔的剑。不妙!摊上大的!”撒腿往回跑,童子和白衣人装不下去,能丢的就丢,跟着狂奔。那黑无常索性扔了铁链,遁形了。留下郭玉清一脸愕然。

    “剑魔的剑还挺管用!”袁守中笑道,随即敛起笑意。

    一晚闹剧总算消停,抓了一个白衣人盘问得知,原来是一群戏子。早年得罪权势之人,无处安身,只能干起这勾当。

    第二章 曳其轮

    一行几经周折,来到越水寨。越水寨,地理优越,一汪洛水潭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来往只能行舟。泛泛的潭面只寻到一艘草船,却不见摆渡人。几番呼喊都没人应答,幸是余廖岚眼尖,瞧到一顶草帽。正是摆渡人,一名老者,背着一个鱼篓,在榕树下瞌睡着。老者醒过来,惊诧万分,自是越水寨被屠以后,他就没接过生意,眼下来了生意又是惊喜又是担忧。

    袁守中瞧着老者脸色,说道:“老先生,生意不好做。”

    “是啊!嗨,这一村人都遭殃了,除了亲人,哪来比你们胆子大的。”

    “那也是。出事前,有没见着或送过什么生客?”

    “敢情你们是查案。老实说,这事就是我报的官。嗨,七天前,那日雨大,我撑舟过去,实在是嘴馋得很,想买点越水寨酒吃。谁知啊,哪里还有村,一片灰烬!我犹豫许久,报官我就没了饭碗,不报的话,良心又过不去。后来还是报了官。”老者说着开始流泪,手上竹竿一挺,船离岸。

    “那有没有可疑人见着!”郭有义追问道。

    “实在不知晓,几年前还有几条船,也只有我撑到现在。实在没见过。”

    “你好好想想,回想一下。”余廖岚说道。面对追问,老者也只能摇摇头。

    船过潭半,老者哼起歌谣:流霞夕枫,少年满志,去日河东来日西。芦花雪,坐船头,酒盈杯中月。夜思绵,一竿纶,万顷波难平。风浩浩,云色变,青龙惊世间。白箬笠,披霜衣,冰雨孤影归。

    除了袁守中众人听得陶醉,郭有义问起老者何来的雅兴。老者说他曾渡过一对父子,听他们时常唱起,便也记下。无事之时便不觉哼起。

    而此时袁守中取出一个龟壳和三枚铜钱,沾了点潭水抹在龟壳上,占出一卦。

    余廖岚不禁说出:“未济,终卦。”

    郭有义双指扣了扣余廖岚的脑袋,表示她多嘴,她回头舞了一副鬼脸。

    “继续说——”

    “未济。亨,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

    “可知其意。”

    “啊……不知,先生请指教。”

    “知而枉然,何用!”袁守中收起龟壳,将三枚铜钱丢入水中。

    “铛——”一声异响。郭玉清一个激灵,立了起来,迅速抽出剑来。余下的也迅速戒备,老者这般阵势,吓得有些站不稳。只见竹竿迅速没水,老者坠入水中。一阵气泡涌出,随着红雾从水中散开。

    紧接着,床底扎出几把剑,带出几道急泉。众人分散船头尾。一道粼光溢出水面,船断成两截。断截船由于惯力,头尾翘起,向内合。郭玉清起跳压住翘头,一口气挥出十几剑,斩向飘于空中的船蓬,削若木爿,剑一架一送,落在水面形成落脚处。

    “义儿,带先生上岸!”郭玉清喝到,郭有义拎起袁守中,脚点木爿,使上水上漂的功夫,落在岸上。

    镖局的人水性不佳,效仿郭玉清做出落脚点。只见几道黑影掠出水面,翻上余廖岚和余齐衡的断船上。两名黑衣人出剑招呼二人,一名手持重剑者,转身重剑砸向水面,木爿四散。两大金刚礼海,礼青踩空脚下木爿纷纷落水。礼青入水间,方见水中竟有十多名刺客,刀剑齐呼而来,无从招架,翻身双足发力踢中礼海。礼海得以脱水,而礼青水下扎成刺猬。

    余齐衡背身一剑,刺中重剑者,右脚踢飞一名黑衣人,余廖岚几剑虚晃,斩落黑衣人。不料,余廖岚的左脚被抓中,拉入水中。

    郭有义见状,欲疾奔入水,郭玉清喝住了他。对余下人下令:“下水,一个不留。”

    与此,岸边林间走出三人,分别是勾魂使土鼠,牡丹花媚三娘,独眼龙居何方。三人皆是江湖杀手。媚三娘体态婀娜妖艳,无辜的眼神,声色娇滴滴,诉道:“剑魔乃我等敬仰,追从之人。不敢想象他竟然会输了剑。如今西风落在你们手上”她从衣中取出两柄短剑,撩衣间,花白的春色,让男的不觉咽了咽口水。指着袁守中背后的木箱,又道:“素闻状元郎袁先生知天下事,却不习半分拳脚;那么想必是这位俊郎。不过还是不敢相信。”

    土鼠身材矮小,一跃间竟有十尺高,借由树干落脚,双爪抓向对方。郭有义向前踏一步,未出剑,剑鞘撞开双腕,一掌向内劈去。土鼠身子后倾,双钩倒回。钩尖贴身而过,取下几段布带。居何方手中三截棍虎虎生威,一口气攻了四路,郭有义退了三步。郭有义亮剑,永兴的剑法称作双龙戏,剑与鞘并用。

    郭有义的剑架住双钩,鞘砸中土鼠的脑袋,一击下把他敲懵,剑身一卸,挺进直取其心窝。与此棍声呼啸而来。

    郭有义收剑旋身,避过当头一棒,居何方料其剑要出,右手撩棍砸向其使剑手。不知何来力道,居何方右手棍脱手甩出,手臂无力垂下。定睛一瞧,郭有义并未出剑,而是出鞘砸中他的手肘。晚了,他这时出剑。棍段两截,剑痕由腹到脸。土鼠惊吓往后撤,郭有义剑直一挺,一道剑气穿背及胸。

    媚三娘是精明之人,一直在观望,转身遁入林间,郭有义追了进去。二人竹隙间穿梭,媚三娘顿时止步,回头妩媚一笑,带着一丝阴沉。郭有义并未在意,提剑进击。媚三娘扯下外衣,一送。被斩落两半,两柄尖锐的短剑从飘落衣布探出。郭有义迅敏用鞘格开。断衣落地间,瞥见对方只剩半遮半掩的裹布,不由面红耳赤,退开几步,撞在竹竿上。媚三娘嘴角一挑,双剑缠了过来,一寸短一寸险。短剑在竹林间如鱼得水,畅游无阻,剑交织间,短剑剑路十般变化,暗藏剑劲。长剑如龙游浅水,难以开合。十几回合下,郭有义的身上添几道口子,伤未及骨,他没有作理,鞘收在腰间,反手持剑。眼神多几分锐利,转功为守。细腻感受双剑传来力道和方向,无论短剑剑路如何变化,锋芒都止步于长剑前。

    媚三娘有些意外,剑路开始急猛,见对方急退,更是得意,一剑突刺心窝。一道血水喷出,媚三娘耷拉着左手,出手太急,反而让对方挑了手筋,剩一只手使剑,自知敌不过,眼见郭有义抬剑一步步逼过来。她靠着竹身上,喘着气,眼神带着凄楚望着对方,衣料一起一伏,娇声道:你舍得杀我吗。”

    郭有义望着她,心里怪好笑,道:“怎么会舍……得!”郭有义瞳孔放大,痴痴作笑,面色赤红。媚三娘出名的不是她的剑法,而是媚术。此时的他耳畔传来媚三娘喘息声,手尖轻轻触弄他的脸庞,宛若牛奶淌过,只见她的衣服一件件拭去,他能清晰听到心跳的声音……

    媚三娘笑道:“男人不外乎如此。”提剑徐步向前,郭有义中了媚术,呆立不动,杀了他是一件简单的事。剑尖离郭有义的心窝不过两寸的距离。

    “郭有义,你在作甚!”余廖岚声音极尖,带着极重怒气。这一吼,把郭有义的春梦惊醒,面对疾来的剑锋,无从闪躲,剑挺入胸口。郭玉清飞身过去,几剑之下,十尺内的竹子接连倒下,媚三娘腹部挨了一道剑气,狼狈遁逃。郭玉清没有追赶,接住倒下的郭有义。

    幸是剑口偏了心房三分,保住一条命。袁守中自郭有义追敌,并没有跟上,他清楚打架的事他帮不上忙,察探两具,没有眉目,都是江湖杀手,有钱就能使唤,并没有立场。当众人上了岸,他才尾随进了林子。看到这一幕,他倒显轻松,说道:“难得媚三娘杀男人会失手。”

    “你——小儿就那么该死。”郭玉清含怒未放。

    “九转金丹,对他有用!”袁守中葫芦里倒出一颗丹药递去。

    越水寨寨门早已是废墟,空气一股焦腥味。满地都是灰烬和炭木,死人早已被拉走。烧剩的屋架上停着一排乌鸦,见人靠近兀自散去。天起了微风,几座屋落轰然倒下,烟尘飘散。

    众人搭了个蓬包,安顿了郭有义,由余廖岚和三大金刚照料。余廖岚握着郭有义有些发凉的手,暗骂道:“色胚子!”

    “你算破了媚三娘的媚术。”袁守中说道。

    “先生,我怎么就破了?”

    “你的声音,上青楼的男子最怕就是老婆来找他。”说毕,他起身再度走向寨中。待郭玉清和余齐衡,余廖岚忍不住落了泪。

    寨里一片空荒寂寥,一具尸体都没有,谁来告诉他真相。袁守中望了几眼,停下脚步道:“洛水潭中是哪路人。”

    “水猴帮!前生是水下捞尸,拳脚功夫一般,但水下功夫一流。”郭玉清答到。

    “哦,如何对付!”

    “头的鲤鱼化龙,水下都起了暗流。他们自知惹不起,便也溜走。”余齐衡赞道,又不是郭玉清出手及时,女儿就不止伤一种脚那么简单。

    郭玉清递出一封信,说道:“洛盟主转交给你的。”

    信上,上文写的是对永兴镖局的嘱咐,下文便说明了越水寨一事。于七日前,越水寨全村被屠,八十九人无一幸免,官府运走尸体,查出的死因皆是死于剑下后遭火焚。而所留下的剑伤都指向一种剑法——浮云地纪,便是缥缈山庄独步天下的剑法。朝廷派人彻查此事,同时也派兵前往缥缈山庄。

    浏览一遍,袁守中已经记下,轻嗅下信纸,言道:“真迹,可惜带了点你的汗味。”

    郭玉清无奈挠挠头,道:“老夫人格担保,绝非缥缈山庄所为!”

    “若真是,那我岂不是很危险。”

    “不敢。让先生出山,无非是想还个清白,搞不好悲剧又重演。”

    “我需要见一见尸体。”

    “这么多尸首,官府大致会安置于义庄内,再派人马日夜把手。”

    “你挺了解。”

    “先生过誉了,祖辈当过官,自然也清楚一些路数。”

    袁守中不多言,卜了一卦,念道:“东南向,不远。”取出一根竹筒,火折子一点,轰然一声,射出一道绿色烟火。

    “先生,你这是?”余齐衡问道。

    “子时出发,你们其中一人陪我去趟义庄。官府那边由朋友搞定。”

    “头,你留在此处,照顾有义,由我护着先生。”余齐衡说道。

    第三章 征凶

    亥时快过,起了一道劲风,袁守中眼前多了一人影,此人脚踏棉鞋,身着青袍,发簪锁发,掏出一葫芦,咕咚咕咚往喉里灌酒。郭玉清惊道:“三只脚列御踪。”他是江湖中有名的侠盗,轻功天下第一,据说能御风而行。

    “列兄,需要你去趟衙门。”袁守中起身,欣喜道。

    列御踪一口酒喷出,道:“羊入虎口,贤弟你可为难我。”

    “放心,你想跑,八匹骏马都追不上。你只需弄出个大动静就行。半个时辰,你便可离去。”

    “呀,帮你忙可都是大忙,一坛二十九年的女儿红,多减一时日都不行。”列御踪收起葫芦,正要启程。

    “慢着。”袁守中掷出一个锦囊,说道,“遇上事,便解开。酒会给你备好。”

    余下人都留守越水寨,余齐衡和袁守中速往义庄。果然,列御踪那边得逞,义庄不少人马临时被调走,他们趁此潜入义庄。

    堂内放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皆由白布盖住,那股腐味让你作呕。袁守中借着月光扫了一眼,数已在心中,共计八十九具。细声道:“查看没有灼伤部位的剑伤如何。”

    袁守中瞧了几具,人确实剑杀后遭火焚,伤口极其纤细,伤至骨,扯开肉能辨出一道极细裂缝。剑过无痕,无疑是死在《浮云地纪》的剑招下。他见过上一任掌门洛云潇杀敌,一剑过颈,人走出三步后,头颅才落地。

    余齐衡翻了一圈的尸体,结论并没有改变。袁守中脸色沉疑,再掀开一条白布查验,只见胸前纹着三头六臂的神灵,其它也是如此。

    这时庭院亮起火光,照出一行官兵。为首的是接管此案钦差,笑道:“想不到袁先生办事也是这般藏头露尾。”

    “袁先生,怎办,我们被包围了!”余齐衡有些慌张。

    “莫急,待会给你手势,你一人逃走足矣。”袁守中径直走出庭外,笑道:“人死了,总要给个理吧。何况这么多人。”

    “理我会给,但王法可不是谁都能饶。包括你。你的朋友轻功好生厉害,没有抓牢,但是你就不一样,半夜潜到此处,想必与案子有关。抓起来!”官兵听令后,枪剑纷纷向前推进,余齐衡一剑震开围上来的枪剑。后排官兵站出,手执弓箭,只待钦差的手势,其喝道:“还不束手就擒。”钦差见对方依然是对抗的状态,一声令下。

    骤然,一阵疾风袭来,弓箭手感觉头被踩了一脚,阵型乱开,箭自然没射出。列御踪落在袁守中身旁,提起他越过墙头,余齐衡也随着跳出。一些官兵反应过来,发现身上有股暖流,见着一团蓝焰,吓得地上打滚。“给我追!”钦差气的直跺脚,暗骂一群猪。

    翻过墙头的他们,发现埋伏官兵不在少数,想要逃走,必有人断后,这人便是余齐衡,回头一句:“袁先生,拜托了!”

    余齐衡被捕,众人沉默下来,郭有义清醒过来,抚着余廖岚的头。郭玉清这个带头的,关键时刻还是站了出来,振气道:“振作点!眼下平不了反,官府还会追究到咱们头上,此地已经不能久留。当然平得了反,家弟也自能解救。”一番话给了永兴众人不小的信心。

    列御踪掏出一本册子,递给袁守中,道:“你要的东西一分不差,告辞。”列御踪来去如风。

    袁守中要的东西写在锦囊上,便是这本户籍册。他翻到越水寨的一页,匆匆扫了几眼,郭玉清好奇凑前瞧一眼,不料袁守中已塞入衣内。

    越水寨,西迁落户,族人世代奉拜阿修罗。册上记载人口七十一名。

    袁守中望了一眼星相,掐指一算,说了一声“走。”他算出祠堂的方位。他们寻得一处炕床,上头炭灰扫去,露出一扇铁门。铁门撬开后,一道阶梯直穿地底。

    寨里祠堂建在地下,借着昏暗的油灯,他们清晰见着中央置一尊三头六臂的神像,足有丈高。

    “有死人!”一具极具腐化的尸体躺在角落,血迹上长满霉球。袁守中上前查探,是一名老者,从其腰佩不难辨出是这里村长。尸体拦腰而断,切口非常平滑,确实出自《浮云地纪》。颈部也有一处伤痕,切口较浅,且有钝口,一浅一深,由右及左。地上霉球延伸到神像脚下,有间断回来。尸体指甲缝里夹几根白丝,袁守中点燃一闻,是丝绸。见其未瞑目双神,指向神像上方。

    火光一照,神像有两手举顶,一手托着漆红色筒状的物体,另一只缺了一只手。袁守中闭上眼,仿佛置身于事发之时。凶手持剑要挟村长进了祠堂,他是左撇子,先是一剑放血,任由其挣扎,因为他目的就是神像手里东西。取了东西后,却被挣扎的村长扯住脚,一怒之下,斩出奋力的一剑。

    “杀了这么多人,便是为了这一只手!”袁守中感叹生命的可悲。

    众人望向神像断手处,眼里竟是疑惑。郭有义问道:“这处断手能说明什么?”

    “你觉的那只手拿着是什么东西?”

    “红色竹筒,不对,尾巴还有一个托架,材质也像是青铜,又像龙状。”郭有义实在瞧不出个所以然。

    “你应该不陌生吧,还有往下一只手上的东西。”袁守中指向持着金色圆球的手,说道

    郭玉清脸上有所搐动,抹去几滴冷汗,两眼盯着神像的手,言道:“兵器谱排名第一的‘天龙’,往下应是‘金蝉子’。”

    “那对应的,另一只手应该拿着什么?”

    “忘川寒铁!”余廖岚机灵道。

    袁守中瞧了她一眼,说道:“它竟出在这!那事情复杂。”

    一伙人云里雾里,袁守中继续道:“先撤到后山,不多时官府应会搜到这!”

    他们迅速赶入后山,郭玉清追问道:“袁先生,我实在不明白要去后山干嘛?我们有可能会被包围。”

    “真相重于一切!”袁守中头不回,道,“找活人。”

    “怎么可能有活人,全村无一幸免!”

    “摆渡人是怎么发现现场?”

    “买酒啊!”余廖岚细思恍然道,“大雨天,不会无缘无故渡河,想必渡人,有了钱才会想去买酒吃。”

    众人一点皆醒,可是这么大的山如何寻出一人,何况人不一定在此处。此时,袁守中心里只有一个字赌。赌在这条下山的水路。临近午时,日晒得慌,满林子都是叽叽喳喳,除了惊起的鸟和四窜的兔子,不见人影。正当他们想乘凉之际,见到一缕炊烟。众人欢喜奔过去。

    一间破庙,崩坏的石阶上坐着一名男子,倚靠在门框上,举着竹筒,貌似在饮酒,一股肉香味庙里流出。

    男子衣衫褴褛,灰白头发如同枯萎的杂草,虬髯如松茂,眼神空洞,没有注意到拜访的人。

    “这位仁兄……”郭有义向前打探,只见这人转身进屋,丝毫不理睬。众人跟了进去。这人盛了一碗兔肉,舀一大勺酒糟盖上头,蹲在角落狼吞,噎住时,猛掼几下胸口,狂灌几口酒,又继续往嘴里塞。

    “敢情是一个疯子。”郭有义有些失望,花了这么久时间,找来一个疯子。

    “把他的上衣扯开。”听到郭有义指令,他有些纳闷,望了父亲一眼,只要照做。

    “没错,是村里的人。”

    “这般肯定,不会因为在这后山住的缘故。”郭玉清有些疑惑。

    “不会错,越水寨的人崇拜阿修罗,所以寨里人都会胸口纹上地下所见的神像,和那八十九具尸体上一模一样,且都是当地的竹青墨所纹,色泽多年不褪。”

    也许见着这般惨状,此人得了失心疯,无论怎么威逼利诱,都无动于衷,不吐一字。

    “没办法了,只能用这一招,摄魂术。”袁守中备了一个香炉和一炷香,道,“绑好他,其他人撤到屋外把守,一炷香时间不准踏入庙内,差池半分,我和他都会殒命。”

    “咯吱咯吱——”林子里头传来脚踏枯枝声,有人来了,且不止一人。为首是名白衣书生,人称谈笑书生;后方跟着五人,便是五岳散人。

    当谈笑书生从林子里头露脸,永兴众人下意识退了一步。武林第二剑派岳归山门,谈笑书生便是掌门,所佩是一把唐刀,使的是云起一剑。

    “见鬼。”郭玉清深知来者功力深不可测,也只能硬着头皮扛住,道:“你们五人缠住五岳散人。他由我来对付。”

    谈笑书生脸上自如,不屑的眼神扫了一下郭玉清,鹤立不动。五岳散人大步飞去,十把剑交织间,火花点燃一簇干草。五岳散人的剑风格迥异,有如泰山之雄,华山之险,嵩山之峻,恒山之幽,衡山之秀,对应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五种剑招组成剑阵,时分时合,让人无机切入。永兴五人被逼到门槛边,再往里退,一切将前功尽弃。两大金刚起跳,想从上方切入,秀之剑极快拨地而起,极快挑飞一大金刚,另一金刚翻身落于五岳散人身后,见着自己同伴腹部挑了个血洞,愤怒张剑刺去。与此另一金刚从前方突刺而入。后方的剑被格开。五岳散人前方突然打开,剑顺理成章进入,藏在里头的泰之剑劈向金刚的剑侧,金刚的剑直接被震碎,两边的剑合了过来,郭有义、余廖岚迅速出手架开起势的剑。泰之剑再度出招,郭有义趁着相持之剑弹开瞬间,脚踏袭来的剑,向后方夺取,泰之剑者肩膀多了一道火辣辣的口子。

    五岳散人有些意外,五人迅速散开,将永兴的四人围于圈中。郭有义和余廖岚对视一眼,使出“双龙戏珠”剑阵,剩余二人趁着空挡抢出圈外,打出里应外合的招数。而此时郭玉清打的非常吃力,过招几个回合间,郭玉清的剑招的起势已经被谈笑书生看穿。郭玉清宛若带了枷镣,剑招未成形便被唐刀所击破。郭玉清一边后撤,一边喝道:“谈笑书生,咱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今日要对我们永兴下杀手。”

    “天下人都赶往缥缈山庄凑热闹。又有几人在乎你们生死。何况拿了剑魔的剑,便是我的对手。”谈笑书生脚步清闲,一剑击出时,叠出十道剑气,异常刚猛,郭玉清踏碎几阶石阶,才稳住脚步,紧接的一剑,让他不得不退到门前。书生双手持剑,双腿微曲,一晃眼,人已在空间,这一剑不接下的话,剑气必将闯入庙内,接下的话,郭玉清没有这信心,使出刚健一招“雪龙吟”,望能招架住。书生顿感不妙,后方多了一剑,正是一大金刚的剑。书生剑势一敛,身子轻盈避过“雪龙吟”,脚踏石柱,向后翻出,与一大金刚贴身而过。金刚横身落地,血水漫开。而书生血气一阵翻滚,血到嘴边又强忍咽下去,方才收剑反噬了自己,若任由剑去,金刚的剑便能刺入他的背心。

    再殒了一名金刚,郭有义那边已经难以招架。“双龙戏珠”只能起到牵制左右,意在缠而不在杀,奈何不了五岳散人。众人背靠背堵在门口,书生的唐刀归鞘,起身,脚踏五岳散人的剑身,飞身而来,这是云起一剑的杀招,出鞘到归鞘只有一剑,但很少人能注意到他出过剑。众人背后冷汗直冒,郭玉清仗剑行走江湖多年也未曾看穿这一招。

    第四章 悔亡

    突然空中飞出一枚铁球,书生一惊,只能变招斩开铁球,铁球一分为二,落于两侧,炸出两团火焰。书生不清楚路数,落地后撤,随即庙内滚出几枚珠子,与地面摩擦后,形成浓浓黑雾。“有毒———”五岳散人中有人道出。再到烟雾散去,已经人去庙空。

    永兴一伙迅速撤走,带着两具尸首,脚步越走越缓。郭玉清停下脚步,道:“你们先行,我来断后制造时间。”

    “要走一起走!”郭有义含着泪,吼道。

    “咱们镖局走到今日,靠的是信字。而不是义子。听话,先走,两名金刚找个地方好生安葬。”郭玉清抽出剑,意已决,“再婆婆妈妈,都要死在这。”

    郭有义咬牙狠道:“走!”

    两具尸体一路留下血迹,容易被追踪,只好暂且就地安葬。郭有义办完事,揪起袁守中的领子,吼道:“你是不是把镖局都害死才满意!一切都是你设计的,袁守中。剑魔的剑引来一批接一批武林高手,已经害死三大金刚;你说的查案,却我叔给弄进去。你想怎么样,说啊,说啊!”

    “有义!有义!住手!”余廖岚紧抓着郭有义,让他放手,劝道,“若他想杀我们,方才也不必救我们。”

    郭有义松手,蹲在树底,抱着头,抽泣着,他不知道要怨谁。

    “袁先生,小女子如果没猜错的话,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缥缈山庄的洛紫烟。‘天龙’和‘金蝉子’是护国之宝,也是武林人士所忌惮。唯一克星就是那块忘川寒铁。缥缈山庄武林中自无敌手,唯一忌讳的就是朝廷,若是寻的忘川寒铁,铸成剑刃,足以跟朝廷对抗。而缥缈山庄想取走越水寨的忘川寒铁,遭到寨民反抗,便将寨民一个不留杀害,用火毁尸。尸体的剑伤暴露了缥缈山庄的嫌疑,官府因此查到他们。而这理由很难让武林信服,武林最终都会让袁先生出面主持公道,来平息此事。洛紫烟写信让永兴走这趟镖,名义上是保护先生,实质上让你没有说话的机会,因此并不是剑引来了杀手,而是洛紫烟派来的。而且先生拿了官府户籍册,也清楚一事,官府都不知道越水寨有这么多人,而洛紫烟却知道,她的信里写明‘八十九人无一幸免’。只有杀人的人才清晰全村有多少个人。”

    “条理很清晰,能说出这番话值得赞赏。”袁守中点了点头,没有做补充。眼下知不知真相又能如何,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继续往深山走,而被谈笑书生找着只是时间问题;另一条是绕回洛水潭,那是唯一的出口,而官府的人铁定会在岸边重兵把守。他们选择往深山走,下一步怎么做,连袁守中都有些迷茫。

    此时,最为悠闲属于那疯子,被用绳索拉扯着,痴痴傻傻,完全不在乎,口中咿咿呀呀哼着调子,仔细一听:流霞夕枫,少年满志,去日河东来日西。芦花雪,坐船头,酒盈杯中月。夜思绵,一竿纶,万顷波难平。风浩浩,云色变,青龙惊世间。白箬笠,披霜衣,冰雨孤影归。霓裳紫烟,洛水伊人,忽不悟所舍久怅......

    郭有义一听来气,过去踢了疯子一脚,吼道:“这个疯子有什么用!”

    “先生,你的摄魂术有没有发现什么。”余廖岚问道

    “有,过了眼前这一关,告诉你们才有意义。”袁守中回道。

    疯子被这么一踢,貌似有些着急,突然狂奔起来,金刚没拉稳,绳子脱手而出。一群人反应过来,赶忙追了上去。疯子奔向一处清潭,一头扎入水中,金刚跟着扎进去。过了一会,只有金刚浮出头来,纳闷道:“人不见了!”

    “怎么可能!潭水才七八尺宽,人能到哪去!”郭有义不信这邪,自己跳进水中。绿幽幽的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潭水十尺来深。他换了两口气,硬是寻不到半个人影。

    金刚冒出水面,惊道:“水下有个石窟!那人应该往里头钻了。”

    “这或许是条出路,山路不通,水路是相通的。这是唯一的生机。”袁守中眼里一丝惊喜,他也知道这也是在赌,事到如今,也别无他办。

    一伙人深吸口气,遁入水里,郭有义留在最后,给父亲留了个暗号,望他能平安归来。人潜到石窟旁,一股强劲的水力将人吸入。石窟很窄,人完全由水力推着往前,石壁也不知道磕碰了几回。时间过得很慢,他们气泡越来越小,到最后水已经吸进肺部,眼前越来越黑。

    一道亮光,那是接引之光吗?越来越亮,一口清气闯入鼻中,顿发清醒,此时他们已经被水力推出水面。“出来了!”余廖岚兴奋道。众人脸上有所舒展,这疯子也非全无是处,托他的福从水路逃出了越水寨。不过疯子也是倒霉,没走远又被他们逮着。

    他们估摸离缥缈山庄剩两天的路程,找了一处高地,歇整一晚,或许郭玉清总镖头能平安归来。

    夜未深,风大云急,月色昏黄,像是高塔上的烛台。松影婆娑,蛙啼虫吱,除了疯子都无心睡眠。

    袁守中起了身,没有睡意,还不如四处走走,他示意余廖岚不用跟随。不知走了多久,见到一块峭岩,登了上去,背着手,看着这月色,心里宁静些许。

    此时,他的后头多了一人,蒙头盖脸,手里握着一把刀,徐徐步来。

    “聪明的人,命总是短了些。”袁守中知道身后有一人走来,没有回头,“这一次是带着杀气来的。”

    蒙面人继续往前走,他很清楚,眼前这人自己随意一刀都能了结他。

    “在我死之前,我想你告诉我点东西。”袁守中转过身,盯着蒙面人的双眼,问道:“你在为谁做事?”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不甘心。”蒙面人压低声音说道。

    “不说也无妨,那我只能猜。二十年前,皇宫出了一起失窃案,发生在紫光阁。盗窃者通过一道假圣旨晃过掌管的大臣,才得以得逞。而这道圣旨出自江湖异士傅治之手,这人据说后来被捕。而掌管的大臣首当被处置,砍头的砍头,入狱的入狱;好命的赐个贬谪。这么好命就一人,似乎深得秦王赏识,他名字没记错的话,叫郭邦兴。我说得对吗!郭玉清。”

    蒙面人扯下面罩,笑道:“妙呀!山中先生!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有问题。”

    “接到飞鸽的信条,顺理成章坐上你的车。写信的人是想让我查案还是杀人灭口,我无从得知。为了投石问路,我取下剑魔的剑。我们遇见第一伙人,那群戏子,是个意外,从你表现上不难看出。但是西风的跌落到发现就不是意外,是我故意为之。果然,第一批杀手便是冲着这剑来。这一战,你殒命一名金刚。我当时确实把眼光放到缥缈山庄。正如你侄女所说名义上是保护我,实质上让我没有说话的机会。有一点很奇怪,媚三娘那一剑为何偏得那么离谱,她一向对男人深恶痛绝。很可能这是一场戏。苦肉计的方式,一来可以让我放松对你们怀疑,二来告诉一件事:如果缥缈山庄是凶手,派江湖杀手来杀我暴露不了什么。”袁守中停顿了下,继续说“后来,你又拿了洛紫烟的信给我看,字面无疑透露她对案件的熟悉,没有谁比凶手更熟悉这一宗案件。所以我也对比官府的户籍册,写信的人便是跟着案件脱不关系。再结合尸体的剑伤、“忘川寒铁”,矛头始终没有偏离洛紫烟。其实你不该拿出那信,说不定我会沿着你们的思路走。信上的字迹没有任何端倪,但是有一点就是味道。女子离不开胭脂水粉,写信的时候难免会留下一点香味,洛紫烟的味道很特别,是一种淡淡的果香,而两封信恰巧没有。由此我想到一人,就是傅治。一个能伪造圣旨的人,伪造两封信件又有何难。”

    “所以你去义庄查尸,其实也是试探我。”

    “没错,官府的人对于列御踪压根不敢兴趣,但是对于查尸时间非常在意。显然,是有人通风报信。没有充足的时间观摩,无非是想给我一个直面判断,这剑伤出自缥缈山庄,且做贼心虚进行毁尸。这剑伤堪称完美,我也找不出任何纰漏。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你跟官府的关系不一般,这也是你无意的一句‘祖辈当过官’,我想到一人你的父亲郭邦兴。他二十年前犯的事,便是你为他们做事的理由。”

    “哈哈,这都被你说中。那我问你,你用摄魂术,又看到了些什么?”

    “真相。摄魂术,是一种能看穿对方心思的邪术。他是唯一幸存者,我施展此术的过程,无疑离真相越来越近。而此时出现的岳归山门,武林第二剑派,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与前面江湖杀手不同,这次带着杀意。说明事态朝着凶手不利的方向发展,这一场不是戏。那我更加断定洛紫烟并非凶手。”

    “其实世上本没有什么摄魂术,而是你故意抛出鱼饵。”郭玉清对于眼前这位深感佩服,又道:“为何就没有怀疑岳归山门。”

    “很简单,你站在了这里。他们不杀你,说明你们都是一派,你和岳归山都不过是棋子罢了。当然江湖杀手、水猴帮也是如此,不同只是分工,毕竟你们都知道我拿了剑魔的剑。一切为的就是让我相信洛紫烟是凶手,我的话足以让武林信服;若是反向行驶,那背后的主必然要让我葬身前往的路上。”

    “那该上路。”郭玉清举起颤抖的刀,一刀下去,一道血水溅开。

    刀落地,郭玉清按住被割伤的手腕,望向飞剑袭来的方位。是自己亲儿子——郭有义。郭有义他们心里对袁守中还存有芥蒂,跟了过来,想瞧出端倪,却没料到听到这般对话。郭有义两眼胀红,吼道:“郭玉清!为何出卖镖局!”

    “义儿......”郭玉清嘴角有些哆嗦,但迅速冷静下来,伸手取刀,却被余廖岚的剑挡住。郭玉清退出几步,望着自己的亲人横刀相向。余廖岚冷冷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郭玉清又退了几步,刚想解释,顿时哑然,一把刀刃透过自己胸前。这是一把唐刀。

    “老不中用啊!”谈笑书生刀刃一转,缓慢地抽出,郭玉清直接毙命。又言:“本想饶过几个小兔崽子,没想到这般办事不利。”

    “爹——”郭有义直接跪在地上,心若刀剜。余廖岚反显冷静,挑开插在树腰的剑向郭有义身旁飞去。金刚和余廖岚两边夹向谈笑书生。郭有义起身,后脚跟挑起剑,正面迎上谈笑书生。

    郭有义和余廖岚组成“双龙戏珠”剑阵,缠向他谈笑书生,金刚的剑从后方突来。谈笑书生眯着眼,冷笑着,双腿一曲一直,极快后空翻躲过背后的一刺。落地间,金刚已然倒地,背后剌出一道血口。四道剑气迎面袭来,书生一道剑气便化开,身形掠去,唐刀切断了郭有义的起势,一脚踢中余廖岚的手腕,回身一刀斩向郭有义肋间,即使在鞘格挡下,肋间还是负了伤。余廖岚见状剑和鞘夹了过来,唐刀拔地而起,剑和鞘断开,一道剑气切断了余廖岚的肩膀,血如雨洒。书生添上一脚,余廖岚飞出丈外。郭有义愤怒劈出一剑,书生悠然闪过,回刀砍向内刃,剑断。

    书生冷笑道:“你还能拿什么打。”其举手挥出一刀,弹开袁守中射来的铁珠,在一旁炸开。双手持刀,如同刽子手,准备行刑。

    刀光一闪,离颈部不过三分,噶然而止。原是注意到金刚贴地飞来,斩向他的双腿,他急忙起跳,而郭有义看准时机,剑鞘砸向他的肩膀卸去他起跳的力道。书生的腿被切了一剑,血淋淋口子依稀漏出点白骨。而书生的刀刺中金刚背心。金刚用尽余力箍住书生受伤的腿,吐出艰难的两字:“快跑!”

    袁守中搀起余廖岚快速撤走,郭有义望了一眼,一咬牙,回身遁逃。书生费了好大劲才掰开这死人的双手,见他们走远,先包扎伤口,再作追击。

    第五章 君子之光

    郭有义他们赶了一里路,郭有义突然停下,说道:“先生。我想于此地跟谈笑书生来个了断!不单是家仇,还有一味的逃跑不是上策。妥吗?”

    袁守中露出欣慰笑容,道:“你有这般信心,也不能少了剑,剑魔的剑暂且借你使使。谈笑书生当年被击败时,剑魔只用了三招。”

    郭有义接住了“西风”,触手间有所不适,不过使上几剑,便已习惯。

    他们静待半柱香的功夫,书生便现身了。刚好天色微启,如同狼眸般幽蓝,残叶卷地而起时,刀剑齐出,一道火花洒出。书生见着“西风”,眉色凝重,双手攥紧唐刀。郭有义并没有使用“双龙戏”,剑法早已被看穿,他回归最简单的招式。他知道聪明的人总会习惯性把事情复杂化看待。他重心下移,上一回交手金刚用命换来他的弱点,就是下盘。

    书生见其身形未高过腰位,剑招只是简单的挑、撩、刺、抡,实在看不出路数,其杀招完全无法开展,无疑于深水里刺鱼。交手十几回合,书生头发披散着,曾是平静的脸色如今已是波涛骇浪。书生跳向一处树腰,落脚射出三道剑气,挡住郭有义的去向。借树发力,剑归鞘,那是云起一剑。郭有义避开三道剑气,眼见书生袭来,无间隙脱逃,只能迎上。

    此时众人脸色凝重,几乎屏住呼吸,除了疯子,悠哉地唱着歌谣:流霞夕枫,少年满志,去日河东来日西……

    歌谣勾起了郭有义回忆,小时候练剑,父亲训教最多一句: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两道寒芒交织,满地的血点,进而汇成溪。郭有义使剑手被斩断,脸色惨白,左手紧握“西风”。而书生出剑意识到对方使剑手露出破绽,一剑取下了整个胳膊。却没料到,对方临时剑换手,斩向他的双腿。书生失了双腿,躺到在地,疼得无法动弹。

    书生头朝天念到:“袁守中,你再能算,能改天命嘛!武林终究躲不过这场浩劫,哈哈——”书生用尽余力自我了断。

    在袁守中的丹药调理下,郭有义恢复几分气色。随后将郭玉清,金刚和佩剑安葬后,郭有义背上父亲的剑,取出镖令,擦拭了一番。袁守中道:“不必惭愧和内疚,你父亲重义,所以失信,他别无选择,身为人父,又有几个能做到大义。你说呢。”

    郭有义起了身,眼神褪去茫然,说道:“多谢袁先生的指教。父亲未完成的大义,我来!”

    “先生,不好了!”余廖岚急匆匆赶过来,道,“武林八大门派齐聚缥缈山庄,与朝廷兵马对峙,随时都可能开战。”

    “二十年前的悲剧,还会在轮回吗?”袁守中第一次向天问话。

    “二十年前什么悲剧?”

    “一会说!你先把那人蓬垢脸修缮一番,然后启程。”袁守中望向西边方向,依稀能见着缥缈峰角,他深叹一口气。

    一百里开外的缥缈山庄如同余廖岚所听的传闻,八大门派的旗帜与朝廷的金旗在风中扬张着。一道斗剑台,分隔武林和朝廷的人马。放眼望去,如是一片荒草,只需一颗星火,便有燎原之势。

    武林门派无疑是站在缥缈山庄这边,他们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且盟主也是他们所推举,自有信任的道理。南海剑宗宗主婉则清伴着洛紫烟身旁,她问道:“洛盟主,山中先生可有对策?”

    “晚了一步,派去的人寻不见踪迹。”洛紫烟有些黯然,父亲多年心血,恐怕是栽在自己手中。

    “这般家伙早就算计好了!单凭着尸体的剑伤就想强加罪名,恐怕难以让武林人士折服。”婉则清眼带怒色,愤然道:“本宗虽无傲人的剑法,但是我们誓死不会让武林下一场冤雪。”南海剑宗弟子跟着齐呼呐喊。

    洛紫烟行到人中,作了一揖,正色道:“洛某承蒙诸位的信任,难表谢意。今时一劫,诸位与本派同甘共苦,此等情义,始终会铭记于心。”

    洛紫烟的一番话激起武林千层的音浪,盖过对面的鼓声。

    这时,朝廷派来一名小将,传了一番话上来:洛盟主,太子邀您移步芳婷喝盏茶。

    各大门派掌门异口同声道:“摆明就是鸿门宴,洛盟主莫上当。”

    “诸位稍安勿躁,身为盟主,理应当去会会他。”洛紫烟从侍女手中接过她的佩剑——庶人剑,身形如飞燕,点步池上荷叶,翻入芳亭。而此时太子踱步而来,身着玄色长服,秀有金丝龙纹,身旁跟着一位端茶的奴才。太子盘腿坐下,示意奴才退下。

    “秦王,不,应是太子殿下,有何指教!”洛紫烟搁下佩剑,话中带着一丝怒色。

    太子直勾勾盯着洛紫烟脸庞,眉如柳,眼若水中月,鼻似雪峰,唇若朝霞,一袭紫衫,飘飘渺渺,如烟如画。顿时有些失神,抿了口茶道:“无妨,本王只跟你叙叙旧。”

    “无旧可叙。”洛紫烟转身要走。

    “你父亲的旧,可有兴趣。”太子的一番话让洛紫烟停下脚步。

    “没记错的话,缥缈山庄纵横江湖二十载。你可知二十年前是谁的天下。”

    “青龙教!”

    “没错,青龙教倚仗两样东西,一是《万劫天书》,而是太子,当然是曾经太子,我的胞兄。”太子望了一眼,笑道:“你可知其如何覆灭。”

    “那还不多亏您的贵手。”

    “你说对了一半。另一半就是你的父亲,洛云潇。那年,紫光阁失窃,丢了‘忘川寒铁’。此事可让父皇龙颜大怒,而此事最先遭殃是那批掌管的大臣,而窃贼可以说毫无线索。由此我请来你的父亲相协。不愧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份假圣旨,便能助我抓到江湖异士傅治,顺藤摸瓜,也是恰巧,偏偏是太子拥护的剑派青龙教教主所为。”太子想起胞兄经以青龙教的斗剑之事取悦皇上时的嘴脸,不禁笑出声,抿了口茶继续说:“父皇还是有所偏袒,只是废去他的太子,将太子之位许我,不过有个条件,铲灭青龙教并拿回‘忘川寒铁’。不过也在你的父亲得力的帮助下,青龙教才得以铲除。你见识过‘天龙’,那声音简直太棒了。”

    洛紫烟强忍情绪,唇色咬得嫣红。

    太子狡色道:“莫惊!莫慌!你的父亲当年可是帮了大忙,我并非忘恩负义的小人,但你父亲是。”

    “我助他成为天下第一的剑派,他却一件事瞒了我将近二十年。”太子脸纹开始扭曲,站起身来,说道:“我天真以为青龙教无一幸免,且忘川寒铁毁于‘天龙’的威力下。”太子掏出一封信,言道:“当年你父亲得了重病,望你能成就天下第一剑。你便前去挑战你唯一的对手和老相思剑魔。据我所知,天之角留着剑魔的剑,并非你取胜,可以说你们压根没打,是他弃了剑。真是个痴情的汉子。当你赶回山庄时,你父亲已然过世,留一份遗书。就是我手上这份。”

    “信上清晰写到,二十年之约,越水寨,忘川寒铁。原来啊,你父亲背着下了一盘棋。他放走青龙教教主的儿孙二人。他们定下约定,二十年后忘川寒铁归你父亲,而那儿孙得以活命。此事你应当比我明了。”

    “从何得来?”洛紫烟眼神变得锐利,手心冒汗,急道。

    “这不重要,你该关心目前你怎么选!”太子收起了信件,背着手,笑道,“一条路,你可以继续你的作为,不过整个山庄还有哪个不识趣的门派都将随你陪葬;另一条路,众人都可以活命,但是要附加两个条件:一武林大会的主持权交还朝廷;二解散缥缈山庄。另外,你比较特殊,你想活命,只有嫁给我这一条路。当然只能是妾。”

    “可笑,在你们眼中武林不过是一个斗鸡场,而在我们眼中武林代表的是江湖道义。”洛紫烟甩手,愤然离身。

    太子啼笑一番,饮完杯中茶,道:“路终究还是要走!”

    第六章  饮酒濡首

    太子移步中央,后方自然递上一只太师椅,梅、兰、竹、菊四朵金花护在其身旁。太子正色道:“诸位英雄,本王敬重各位,并不代表你们眼中可以没有王法。杀人必须伏法,何况是一村的人命呐!”见对方没有回应,一招手,手下抬出八具尸体摆于前,又言:“越水寨死者众多,本王带来几具未腐败来供诸位见证。你们派个公证人前来查看,本王绝非血口喷人。是出自缥缈山庄之手。”

    “我来!”九华派长老江上城应声前去,他左右踱步了十圈,那剑伤他想不出还有哪个门派能为之。没有作声,退了回来。

    花千谷谷主秦花雪上前一步,喝道:“秦某可以作证,案发时日,我来缥缈山庄做客,洛盟主未曾踏出山庄半步,又何来杀人之说。”

    “那本王问你,此等剑伤又能出自哪门哪派,是你花千谷!是你九华派吗!”

    武林各派皆是沉默,太子得意站起身,取出那一封信,在指尖摆弄,沉声道:“这是一封遗书,洛云潇留给她唯一女儿,就是大名鼎鼎的洛盟主。信上提到了‘越水寨’、‘忘川寒铁’。谁拿了‘忘川寒铁’可是谋反之罪。诸位有谁想拜读一番,前来。”

    “信口雌黄,她家中遗书岂会落在你手中!”婉则清厉色道,武林众人跟着呼应。

    “我来!”众人间出现一句异声,连洛紫烟都愕然。此人是她的堂哥洛长泳,身着白色罗琦,仪表堂堂。他穿过人群,取下太子手中的信,一字不差念出。未待众人反应,怅然道:“洛某,实不忍看我堂妹一错再错。此信的确出自我叔。也是我交由太子手中。洛某深知堂妹为本派长远打算,但是不应是拿越水寨八十九条人命来做垫背,有了‘忘川寒铁’抗衡朝廷又能如何!妹啊,收手吧,回头是岸。”说毕,自顾抹眼泪。

    “洛长泳!你……”洛紫烟气的发抖,指着堂哥说不出话。

    “诸位还有话要讲?”太子扫了一眼这些武林人士,眼里充斥乖张。

    “我有——”此声响彻山庄,一辆马车疾驰着,从大门闯入。“吁——”勒马车停,三人从马车上下来。太子眼带异色,青筋有些起伏。武林众派顿时哗然。

    “洛盟主、诸位英雄、各路好汉,永兴镖局,将山中先生安然带到!”郭有义单手行了个礼。

    袁守中使了个眼色,郭有义提剑偷袭洛长泳。洛长泳一脸茫然,遂左手带出剑,格上几剑。太子的护卫急速围了过来。

    “放肆!退下!”袁守中一吼,郭有义退了回来。随即,袁守中背手走出,喊到:“诸位,尸体上伤的确出自缥缈山庄。”见着众人慌然失措的表情,袁守中继续道:“但并非盟主之手。方才那位仁兄的使剑手看清。人在紧张的情况,所使出必定是惯用手。敢问洛盟主庄内还有左撇子,且剑术高超的人吗。”

    洛紫烟应声:“没有。”

    “好,诸位在仔细看下躺着的尸体,剑伤来自左手还是右手。”前来查看掌门,纷纷看出剑伤的端倪,全是出自于左手使的剑。

    “若是洛盟主尝试左手使剑,也出不了这等威力。这位仁兄你还有何话讲!”

    “不,不要血口喷人啊——”洛长泳正要反驳,发现开不了口,被后的一剑刺穿他的喉轮,双膝落地倒下。

    “太子殿下,这么着急的。”袁守中蹙眉道

    “嗨,一听到先生诉说这等人罪状,手下的人可能有些过激吧。小梅,不要乱来!”太子邪笑着。

    “那凶手已然伏法,此事应当了了。”

    “先生此言差矣,本王寻得一名幸存者,他见过凶手。”太子手下带出一名身着素衣的男子,举止畏畏缩缩。

    “如何证明?”袁守中与太子眼神交织着,互不相让。

    “各位,越水寨崇敬阿修罗,又有纹身的风气,本寨的人都会在胸前纹一尊阿修罗,所采的是当地的竹青墨。”太子指着尸体的胸口出,再扒开男子上衣,果真都是一模一样的纹像。

    只见男子抖索着身体,望了一眼洛紫烟,又望了一眼地上洛长泳,怯声道:“是那女的和这男的。那天他们两人找村长索要镇寨之宝,村长不答应,那男的就开始屠杀村民,一个接一个地杀,满地都是血,我非常害怕,逃到家中的地洞里,所幸逃过一劫。”

    “人证都这么说了,各位还有话讲!”太子为了搞出个人证,废了不少心思,傅治这苦力费了一天一夜才得以竣工。

    武林众人皆无言以对,这人证实在没有破绽,人群一阵骚乱,各有各的看法。有的认为,如同证人所说,他们联手屠村,事后因这“忘川寒铁”闹翻,才会闹出个狗咬狗。队列里头还因此争吵起来。洛紫烟面对太子步步紧逼,攥紧拳头,却无处可施。几名掌门凑到袁守中,显得有些焦急。

    袁守中噗嗤笑出声,道:“正巧,在下也带了一位。”

    武林众人又见着一位纹有阿修罗的人,实在是云里雾里。

    袁守中笑道:“太子殿下,有些话并不能全然相信。”

    “先生,你是几个意思。”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诸位,且摊开死者的手心,男子左手心会刺有太阳图,女子则右手心刺有月牙。”如袁守中所说,死者皆有此特征,而太子的人证并没有,而疯子却有。

    太子青筋暴起,强忍怒火,后退一步,差点没站稳,晃了脑袋,想起一事道:“先生,既然你说你的证人是真的,那能证明洛盟主不是凶手吗。”

    余廖岚摇晃着疯子,试图让这个还在饮酒的疯子说些话。疯子似乎眼中只有酒和自己,任何人和事他都视若无睹。见疯子许久都未吐一字,太子得意一笑道:“这是你所谓的证人,不会路上随便骗来的疯子吧。”

    “他不过一个朴实的越水寨人。事到如今也无须他证明什么。天下人信任袁某,袁某也不过将真相和公道还诸天下人,天下人也会黑白分明。而并非还你一个交代。”袁守中并未理会太子话中的陷阱,直言道。

    “袁守中,你别以为三两句就给本王唬过去。若今日缥缈山庄不交出‘忘川寒铁’,那可别怪本王翻脸无情!”太子甩袖退居人后,千把剑齐刷刷亮出,弩手弦满待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袁守中怒吼道。郭有义和余廖岚将其掩于身后,洛紫烟飘然落于人前。瞥见郭有义背后的“西风”,异色道:“此剑为何于你身上!”

    “莫怪,在下取的,当作一路护身符。”袁守中调侃道。

    洛紫烟举起手中的庶人剑,那是武林至尊的象征,厉色道:“洛紫烟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今蒙此不白之冤。绝不擅罢妥协。若太子执意为难,便来个誓死不休!”洛紫烟步入斗剑台,望了一眼父亲留下的心血,狠色道:“缥缈山庄听令,若是开战,只能居于前,不必心慈手软。各派听令,此事因洛某而起,各派不必为洛某而战,即刻启程下山!”

    “来都来了,岂能袖手旁观。”

    “武林浩劫,与洛盟主齐心抗敌。”

    ……武林各派高举旗帜,他们不晓得天高地远,只晓得道义高于一切。

    一道飞矢呼啸而出,鼓声、马蹄声、呐喊声、刀剑声轰然而起,如是共工与祝融之战,山崩地裂之势席卷整片山庄。草木成灰,瓦砖尽碎,剑冢刀墓。

    斗剑台上,剑光粼粼,旁人无法近身。四朵金花力战洛紫烟。四朵金花皆非完人,梅是瞎子,兰是聋子,竹是哑巴,菊无知觉。四人一胞所生,心意相通,剑招互补,可以说四人即是一人,又是四人。

    庶人剑施展的《浮云地纪》,疾无影,听闻剑响,剑已致命。菊骤然使不动剑,真气运转间,周身喷出血雾。剑过无痕,庶人剑未粘上一滴血珠。一招“行秋冬”,如是风吹竹叶扬,呼啸间,三人皆是伤痕纵横,无声倒下。

    此时,郭有义被大内高手段十一所缠住,准确来说,段十一的目标是袁守中,他持有一把断剑尺,尺身无棱,是毁剑利器。郭有义攻出几剑,皆被破剑尺撞回,破剑尺袭来时,却不敢鼎力想抗,只好退剑回避。破剑尺舞得越发凶猛,郭有义有些难以招架,本是持剑一挡的一招,可是惜剑,破剑尺直撞胸膛,郭有义飞出丈外,狂吐鲜血。段十一举起断剑尺,准备了结袁守中这麻烦的货色。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两座屋企陷入火海,几乎一个门派的人瞬间消减。那是“天龙”,血红色龙形的火统,每一发“金蝉子”,都必须以龙血作引,威力如同天灾一般,足以抗衡整个武林。

    众人的动作戛然而止,仿佛时间停滞,抽搐脸庞,口水咚咚往下咽。

    此时一根龙柱上立着人影,风吹间,如同一缕紫烟。她狂吼一声:“停手!”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最高处的人影,依稀听见她的声音:越水寨一事皆由我洛紫烟一人所为,洛紫烟有愧于盟主之位,今时起不再是。事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终。江湖再无缥缈山庄,也无紫烟之名。洛紫烟抬起那把庶人剑,剑身光亮无渍,闭着双眼,泪水直泻而下。她仿佛听到一首歌谣,轻轻唱着:夜思绵,一竿纶,万顷波难平。风浩浩,云色变,青龙惊世间。白箬笠,披霜衣,冰雨孤影归。还有陌生的一句:霓裳紫烟,洛水伊人,忽不悟所舍恒怅。庶人剑缓缓架在脖颈上,噔噔发出雨打窗台声。

    袁守中望着那道孤影,叹道:“她以为背负了骂名,含恨而终,便能还武林一片安宁。这与成天醉生梦死的人一样天真。到头来不过被笑作痴人。你说是吗!叶成风,剑魔!”

    疯子踉踉跄跄爬起身,眼神没有一丝醉意,多一分杀气,一手捏爆竹筒,筒里早已没有一滴酒。恶吼道:“西风——”

    郭有义感觉背后一阵骚动,回身一见,背后的剑窜夺而出,稳稳落入那疯子手中,应该说是叶成风。段十一见状,哆嗦道:“剑……魔!”二字一吐,人、尺皆断,未曾瞧出他何时出的剑,连断气那一瞬也不知其何踪。

    洛紫烟剑锷朝着右侧推进,她能感受到血的热度,却没丝毫痛感。睁眼一瞧,一只手锁紧这把庶人剑。洛紫烟眼神一愣,随即拭去泪花,蹙眉道:“成……懦夫,为何在此!”

    仅是十年,叶成风的长发已是灰白,鬓发长须皆被修削,细瞧也有几分俊色。他没有回话。

    “当初为何不与斗剑!无非同如今般笑话我,是吗!”

    “练剑并非为了争什么天下第一,不过是为了护你周全!”叶成风转身纵身跃下,留下洛紫烟一人,她细声道:“谁要你护!”

    慌乱的人马中,出现一条路,并非有人让步,而是他杀出一条路。剑式狂猛直入,毫无虚掩,摧剑断刀,破甲弑人。他满身血斑,立于尸野之上,双眼傲视,张狂道:“世人都晓剑魔的剑,却不知本尊剑法,今我便告知你们——万劫天书。八大门派奈我不合,一班朝廷野狗又能奈我何!”

    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武林众人和太子一样一脸茫然和错愕,是敌是友。

    生死一劫,皆非善终,必载冤气,积冤成煞,一分煞气,徒增一道剑气。便是其使的剑法——万劫天书。尸体窜出一团团黑气汇聚叶成风周身,煞气化剑,宛如绽莲,又如三身六臂的怪物,风云色变,千里不留行。

    剑气刮起的疾风,吹得太子头发纷乱,他无比震惊,哆嗦地抬起那尊“天龙”,吞下一枚“金蝉子”,瞄准那片黑风。他必须将此人抹除,不然一切将要变卦。

    此时,风疾云涌,天色无光,不见日月,乌云形成庞然涡旋罩住这座山庄。

    轰然一声,一枚“金蝉子”带着火光弹射而出,一道天雷从天而降。据说那是“万劫天书”的天劫,名曰障日。雷火交织间,火光、风声席卷开来。只是一刹,天色放晴,日居天中。烟尘消散之际,太子颤颤巍巍站着,一身狼狈,落在地上“天龙”出现一道裂痕。而对面还有一个人影,是叶成风,他倚着“西风”站起,嘴边血已经连到地上。一袭烟尘掩眼而过,却再不见其人,太子只觉得脖子冰凉,一把剑横在脖颈上。“你怎么没死!”太子颤声道。

    “忘川寒铁,你用了我一村人的命换来。可惜啊,真的忘川寒铁已经铸就了我这把剑!”叶成风方才被气浪震伤了五脏六腑,此时强忍身子的虚弱,厉声道,“不想走的话,就都留给我祭剑!”

    众人搀扶着太子退到大门口,此时“天龙”已毁,伤亡过半,再无抗衡之势,他们敛了兵器。骤然,一声沉闷的钟响从远方而传来。太子虚弱的一声令:“启程,回京!”

    一场武林劫数终了,叶成风回眸望了一眼,武林众人脸上带着疲倦和惊诧,互相搀扶着,他只注意到那紫色的孤影。他收回目光,独自步入下山的长阶。

    钟声再度传来,他知晓,那是丧龙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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