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敷童子

座敷童子

千万别让爱成为等待，更不要让等待变成遗憾。

三月的日本，樱花弥漫，凝成一个淡粉色的梦幻国度。身处异国他乡的朋友寄来一个礼物，一个可爱的长发和服小女孩，起初我以为是动漫女生，朋友解释是具有祈福意义的精灵——座敷童子。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买这个了”我一边擦拭礼物一边问。

“听到了一个故事”他低沉着说。

从前，有个小男孩，名为黑羽拓一，出生在一个不算富裕甚至是有些贫穷的家庭，但是他很幸福，因为爸爸妈妈很恩爱。

早出晚归的爸爸总会在晚饭时给自己和妈妈一份惊喜，今天是最娇美的野花明天的是一条美味的大鱼，礼物也许在别人眼中很廉价但却是黑羽心中最珍贵的。因为那份礼物包含了爸爸的满满爱意和妈妈最幸福的笑容，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妈妈会轻轻给自己扯好棉被，再给一个晚安之吻，有暖暖的温度。

爸爸在工作之余还会制作玩偶，妈妈会负责上色，自己就是添乱，弄得满脸都是，最后会被爸爸拉着一起洗澡，在烫的半熟的热水中彰显男子汉本色。

在爸爸制作的玩偶中，黑羽最喜欢的就是座敷童子，那是个乖乖的可爱的小女孩形象，浅粉色的和服上还有淡蓝色花纹，整齐光亮的黑色长直发紧贴着白皙的脸蛋，或微闭或睁开的眼睛，不变的是微笑的表情。

“唔~我觉得这座敷童子好像妈妈哦。”黑羽对爸爸说。

“嗯，是吗？也对哦，妈妈大人也是为家里带来幸福并且守护我们的精灵。”爸爸冲着厨房里的妈妈大喊。

妈妈一边嗔怪一边挽起耳边垂落的发丝：“吃饭了，今天是味增汤和纳豆哦。”

吃着香喷喷的饭菜，一天的劳累感觉都值得了，没有帮上忙的黑羽眼睛瞅着座敷童子说：“爸爸，以后我也要做好多好多这样的精灵，来守护我们。”

“哈哈，好啊，我来教你。”爸爸立刻放下手中的勺子拿起模具。

“先吃点饭，黑羽正长身体呢。”妈妈有些生气。

“是，妈妈大人！”黑羽和爸爸立刻臣服于妈妈裙下。

原本以为日子会一直幸福平静地过下去，可能是老天嫉妒这幸福的一家，降下了厄运。不久父亲因病去世，弥留之际他拍拍黑羽，嘱托着:“照顾好妈妈。”

悲痛放在心底，亦成为成长的勇气。黑羽开始学习制作玩偶，从父亲遗留下的座敷童子开始，因为天资聪慧，加上遇到好的老师，黑羽的制作技能越来越好。他开始制作其他东西，创意加上实力，每次新产品都广受欢迎。

他想，我可以给妈妈更多的照顾和关心了，房子变大变明亮了，在依山傍水的环境里，自己亲自设计了一栋房子，让母亲安度晚年。一开始，黑羽还可以在家制作一些小东西，母亲看到极度疲倦而睡着的他会背着他，把他放在榻榻米上，盖好被子，俯身一个吻。慢慢的，随着黑羽的知名度越来越高，工作量越来越大，从一个小玩偶到一个大设计，被知名公司聘用的他要到处跑，渐渐地，不能在家吃早饭，没有时间吃午饭，晚饭也能用空闲吃。再然后，搬离了家到远方居住。

虽然母亲和黑羽都很不舍，但是母亲一想到儿子的前途，黑羽一想到父亲临终前的叮嘱就觉得现在自己能寄予母亲的还远远不够，要多努力再努力点。

岁月打磨着母亲的脸庞，当年美丽宛如精灵的容颜不复存在，只有最疼爱的嘴温暖的笑容还一如从前。在外工作的黑羽每年要寄回来一到两个自己亲手制作的座敷童子，他虽然回不来但是也希望母亲不要孤单。

母亲在阳台的藤椅上悠悠坐着，喝着茶，看看书，阳光柔和散落，斑驳落叶的荫翳。看起来并不孤独，母亲回头看看身后数十个不同形状神情的座敷童子，淡淡笑了。

匆忙的工作和瞬息万变的社会潮流扯断黑羽与母亲亲情的交流，黑羽很少收到母亲的信息，每次汇好一年生活费时黑羽总要借这个机会好好好母亲聊聊天。

母亲无外乎会说自己生活的很好，很充实，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有趣事情。黑羽心里也暗暗高兴，是不是离父亲所期待的近了点呢？黑羽埋下头继续着自己的事业，电话那端的母亲轻轻放下电话看着父亲的照片“又要聊天咯~哈哈，你还是年轻时的样子我却老了”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照片还有遗留的一个座敷童子微笑着。

母亲从不会主动提出要黑羽回来，她知道黑羽一旦有时间一定会回家，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对了带着孙子一起来的，小孙子长得真帅。

“咳咳咳咳，秋风冷了，回屋咯！”母亲迈着不太稳当的步子收拾着数量增加的座敷童子回了屋。留下夜色中的秋风，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在呜咽。

这一天，正要开始一天工作的黑羽收到了母亲的信，只有一句“我想你了”短短的一句让黑羽心里很不是滋味，前几年让母亲搬来和自己一起住，但不习惯大城市生活的母亲在这里住了一周后还是回了家。有了家庭的的黑羽越来越能体会当父母的不容易，是不是我应该放一放手里的工作多陪陪妈妈了？父亲您觉得呢？

那年的冬天好像有点冷，代替黑羽回家的还是一个微笑的座敷童子，拆开包裹的母亲有一丝失望但随即又热情拥抱着她:“欢迎回家，我的孩子。”

35个座敷童子安静呆在地上，与新年的108声钟声一起响起的是母亲不变的新年祈愿:“保佑黑羽一家都好好的。”

伴着又一年的春风和缤纷的樱花，母亲走了，这个噩耗差点被美丽的景色给遮掩过去，但怎么可能遮住。越来越强烈的疼痛感几乎要撕碎黑羽的心，母亲怎么可能会消失不见怎么会忍心丢我一个人在这个孤单的世界！行李箱里还有给母亲制作的玩偶，黑羽原来想这个就是最后一个，等下一年，就把工作推一推，在母亲身边找一个安定的活陪陪母亲，把没说的话好好说说。

站在墓碑前，黑羽几度哭晕，这辈子最温暖的怀抱不在了，世界这么大，没有你，我怎么回家？！

稍稍稳定下的黑羽回到家里，看到母亲房间里摆放整齐的座敷童子，一个个都在微笑，好讽刺，母亲不在了，你们都还在，是在耻笑我吗？黑羽抓狂似的摔着玩偶，忽然发现每个玩偶身上都有衣服，毛线织的，是母亲。

黑羽想象得到，母亲一个人在家，守着这么多玩偶，对着她们说话，然后一个个给织衣服，他觉得母亲那时的心情不只是孤独更有极大的失落。

因为座敷童子本来就有衣饰，母亲制作的外套似乎就有些多余了，显得臃肿，黑羽轻轻笑了笑，忽然一封信从衣袖滑落。黑羽捡起来打开，一封写给自己的信。

“黑羽，妈妈今天很难过，忽然就想起从前的时候，你爸爸和你一起洗澡，你们非要烧热水，到最后皮肤都被烫伤了。想起你小学就想着给小女孩写情书被我们看到，和你爸爸思考了很久想着怎么能帮你把情书写得更好。想起来了很多很多事情，却老记不住你回来的日子。”

黑羽眼睛开始模糊，他又拿过其他座敷童子，翻出信，一张张，不多的话语满是母亲的心情

“黑羽，今天妈妈很开心，因为超市的大减价，我买到了好多蔬菜，可能有点多，不过我觉得还是挺开心的”

“黑羽，今天下雨了，妈妈有点害怕，小时候你总害怕打雷下雨，妈妈保护你，在有你之前是爸爸保护妈妈，有了你，妈妈就什么都不怕了。不过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害怕了，是不是你离妈妈太远了”

“黑羽，今天风好大我咳嗽的厉害，就没有办法把你妹妹们一起请出去喝茶了，就是你那36个妹妹，不过我会把他们放在我屋子里，放心，不会让她们收到伤害的，你不在，就只能和他们聊天了。”

“黑羽，我想你了，你…….能不能回家，耽误你上班吧，算了算了，你照顾好自己，你胃不太好。”

“黑羽，真的很想你，回家看看妈妈吧有时间的话。”

…….

39封信犹如利刃贯穿着黑羽的心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在你身边倾听你的诉说不能够陪着你，让你这么孤独落寞！我还不如这些座敷童子！”

眼泪和鼻涕流了下来，黑羽无力坐在地上“我连您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最后的最后您是想对我说什么？会不会怪我会不会觉得我没有陪着您很不应该？那也求求您让我再看看您，您责备我您最后训斥我一下好不好！“

泪水落在地上，荡开心痛的涟漪。由座敷童子发出的奇异的光芒慢慢笼罩着黑羽，黑羽并没有觉得恐惧反而是一种温暖的感觉，就像母亲的怀抱，黑羽慢慢闭上眼，静一静疲惫的心灵。

感觉到有风吹发梢，黑羽睁开眼，刚刚还是早晨现在却是夕阳西下，难道睡了很久吗？黑羽挠挠头准备关上阳台门，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母亲正安静坐在那里，39个玩偶围在她旁边，母亲微笑的眼睛里倒影着夕阳的光芒。

黑羽急忙跑过去扑进妈妈的怀抱，他紧紧抱住妈妈，生怕一不留神就不见了。

“怎么了，黑羽？”母亲一脸慈地看着怀中的泣不成声委屈的孩子，抚摸着他的头。

黑羽来不及想这到底是不是不幻觉：“我以后再不离开你了，妈妈，所以请你千万不要走！”

“虽然你不能在我身边，但是你放心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母亲一贯的温柔。

“我，我知道自己很笨，到最后还是没有完成父亲所期望的…….我”黑羽抬起头看着母亲，恨不得把母亲的模样刻在眼睛里

母亲微笑着：“你自己认准的道路就走下去，不必后悔和自责，无论何时你都是我最最骄傲的孩子。”

黑羽说不出话，感觉到温度在一点点丧失，周围的光芒也在慢慢变暗，自己也发不出声音了。

过了一会母亲显露出一丝疲倦：“对不起啊黑羽，妈妈有点累了，想休息会。”

“等我会，我睡会~嗯，就一会，待会醒了就给你做晚饭。”

黑羽挣扎着发不出任何声音，看着母亲慢慢闭上双眼。

“记得，回家！”

余晖均匀飞洒在天空、地面还有母亲身上，母亲显得格外安详。

母亲从来就不喜欢悲伤不喜欢落泪。

“呐~晚安，妈妈”

俯身，给您全世界最温暖的晚安之吻。

黑羽静静看着眼前的座敷童子，她正微笑着，带着樱花国度的温暖和心跳。而自己的眼泪，却从眼眶一直流到心里，烙下了疤。

听完之后，我和朋友沉默了很久。

我拨通很久很久没有打的号码，在一阵嘈杂的音乐后是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宝冲吗？打电话有啥事？你身体还好吗？”

“唔，是……额……差不多是我吧，我……我可不是想你了，真的不是啊……我……我就是觉得今天天气不错哈哈哈”我语无伦次着

“你终于打个电话了”她有些激动，“有什么事情妈妈能帮上你，有什么事情？”

“唔，我…….想…….你……了……吧哈哈哈哈好像哈哈哈哈。”尴尬的我不知所措。

夜里有风吹来，很暖，果然，春天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