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一)

黄大年这人，钱挣得不少，书读的不多。

黄大年出生在M市的黄家村，村里有2/3的人都姓黄，只是这些年多了些外姓人，外姓人大多是嫁进去或是来村里做些小本生意的。村上邻里之间更喜欢联姻，彼此知根知底，联姻后一大家子都姓黄，根基牢固。家庭有了，便该有事业。黄家村的人很团结，邻里乡亲做生意也都会互相照顾。

起初大家都在村上做些小生意，你来我往的，日子平淡踏实。后来有个叫黄三的小伙只身进城闯荡，三年后带着媳妇开着小车回了村，让不少年轻人心生羡慕，便三三两两的相约着进城谋取财路。

黄大年17岁那年，家里给他定了门亲事。媳妇是隔壁赵家村的，叫赵小莲。黄大年自识字起就不喜欢读书，上课犯困下课精神。他好玩儿，却也不是那种能带头闹事的性子，只能跟在一群人后面瞎起哄。后来在一次性质恶劣的打架中，黄大年本来只是跟着吆喝了几声，便莫名其妙的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被学校除了名，辍了学。他爸黄老四坐在家里门坎上，扒拉着烟杆满面愁容地想了半天，想出了个主意：反正娃都读不得书，干脆抓紧时间讨个媳妇进城打工算了。

黄大年被学校开除后便迷上了上网，经常在网吧一坐一整天。有一天上完网回家，黄老四把黄大年喊到跟前，慢吞吞地往烟杆里塞着烟叶子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其他事情我懒得管，讨媳妇这个事情不能耽搁。前两天我给你讨了门亲事，隔壁村的赵小莲，你明天收拾了去见个面，越早把婚事办了越好。”

黄大年一听便来了气，结婚做什么，回了句“不去”便进了屋，俩脚一蹬爬上了床。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转念一想，见面也好结婚也罢，趁此机会向黄老四要钱上网才是正道。于是黄大年溜下床，跑到隔壁黄老四的屋子，理直气壮的问，“我要是结婚，你能给啥？”黄老四放下烟杆想了想说：“咱家不富裕，给你配台电三轮儿吧。”黄大年心想着电三轮也能卖钱，够在网吧吃喝拉撒坐上大半年的，便痛快的答应了。

第二天，黄大年起了个早。兜里揣着黄老四给他的200元钱，骑着家里的破自行车到村东头的集市上买了一件白衬衣，一条黑色长裤，外加一双人造革皮鞋。回家路上，顺便把剩下的10块钱充了个网卡。吃了午饭，黄老四便领着黄大年出了门。

见到赵小莲，黄大年心里乐开了花。赵小莲穿着一条花裙子，人长得也标致，在黄大年心里就跟一朵花似的。赵小莲在赵家村长得乖巧是出了名的，自然看不上家里一穷二白的黄大年，死活不答应这门亲事。由于赵小莲的反对，婚事只能暂缓。赵小莲的态度却丝毫不能影响黄大年。自从见了她，他便什么都不想了，网卡也不冲了，身上有点钱就买着好吃的好玩的给赵小莲送去，平时那更是随叫随到，当牛做马乐在其中。追求赵小莲的人自然不少，黄大年也不介意，真心实意的对着她好。

一晃两年过去了。在这期间，赵小莲恋爱失恋再恋，黄大年都无怨无悔的陪在她身边，随叫随到。黄老四看着黄大年没事就在赵小莲家门口进进出出，肠子都悔青了，悔不该叫这黄大年被她迷了去。管不住，黄老四便不再管了。

一来二去，也许是被黄大年的执着感动了，也许是赵小莲这两年也为情所伤，于是答应跟了黄大年。黄大年大喜过望，匆匆忙忙地与赵小莲办了酒。在黄家村，这也就算是过门儿了。

终于抱得美人归，黄大年天天醉倒在温柔乡里，人倒也懂事了许多。婚后半年，他天天骑着黄老四给他的电三轮挨家挨户的收破烂。黄大年能吃苦耐劳，加上有几分生意头脑，收了几年破烂便像模像样的开了家具厂，他管业务赵小莲管账。俩人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在适婚年龄也领了证。后来赶上年轻人都进城淘金的时候，小俩口也进城开了家具店，与家具厂遥相辉映，自产自销，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

黄大年今年45岁了。这两年生意越来越难做，竞争太大。家具样式越来越多、琳琅满目，材料也是五花八门，更别说各大品牌气势汹汹的价格战了。生意少的时候，黄大年就和同村一起出来的几个兄弟聊天喝茶泡澡。赵小莲迷上了打麻将，天天跟着几个老板娘一块凑桌子。儿子黄小海上初中，平时在学校寄宿，只有周末才回家。

一帮兄弟中属年纪稍轻的黄强最贪玩。一天吃饭，黄强带了个姑娘，看模样二十出头，化了淡妆，身材高挑神采奕奕。黄大年突然一个心神荡漾，自己都被这危险的感觉吓了一跳，许是他的生活圈子很久未曾这样近距离容纳过年轻女性了。他看着姑娘精致的脸，听黄强给大家介绍，说是表妹，叫唐洁。都是一个村的，哪里来的表妹。

大伙都不怀好意的笑，姑娘倒也大方，乖巧地一一打了招呼。酒过三巡。推杯换盏中，黄大年看着唐洁年轻的脸庞和紧致的身体曲线，感觉浑身燥热。于是借口去了卫生间，洗了把脸醒醒酒。

晚上回家独自躺在床上，唐洁的影像挥之不去。赵小莲不在身边，她应该又和那帮姐妹们打牌去了。现在她回家比他晚，有时候甚至大半夜才回来。结婚25年，他们已经步入了大多数中年夫妻的日常，平时交流少之又少，夫妻间的亲密也大多是例行公事。黄大年觉得中年生活很无聊，很疲倦，直到文雯的出现。

（二)

文雯是唐洁的闺蜜，两人都是N大的学生。第一次见面，文雯穿着高腰T恤和热裤，皮肤白皙身材火辣。黄大年全身涌过一阵热流，那感觉像极了当年初见赵小莲。只不过这是她的升级版。这之后，他便有意无意的单独约着文雯见面。

近距离接触文雯后，黄大年觉得生活多了一种色调，不清不楚却令人着迷。他控制不住自己见到文雯时荷尔蒙飙升的感觉，令人愉悦。她对生活的热情和活力让黄大年有一种许久未有的放松，仿佛能年轻十岁。后来俩人顺理成章的逾越了鸿沟，文雯成了黄大年的表妹。

黄大年对文雯很好，文雯也从不主动纠缠黄大年，这让他在这段婚外关系中倍感轻松。

临近过年，文雯约着黄大年出来吃饭。

走进餐厅，黄大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文雯。她穿着一件白色高领毛衣，黑色紧身长裤随意地束进一双高帮靴中，长腿交叉趴在餐桌边玩手机。他感受到了雄性荷尔蒙的冲击，昂首挺胸的走过去，“到多久了？”边说边在文雯对面坐下。

“一会儿吧”，文雯玩着手机，头也不抬的说。

黄大年点了菜，都是文雯爱吃的。服务员拿走菜单后，他从身边的LV提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随意的推到文文面前，“给你的。”

“谢谢年哥。”文雯顺口应答道，她已经习惯了黄大年时不时的小浪漫。跟他在一起后，黄大年在物质方面还是很大方。

“打开看看嘛，喜不喜欢。”

文雯放下手机，伸手勾过精致的礼盒，合面印着施华洛世奇经典的天鹅标志，盒子里是一根精美的手链。文雯取出手链戴上，特意在黄大年眼前晃了晃，咧嘴一笑，“喜欢。”明眸皓齿。樱桃色的唇釉在灯光的照射下甜蜜诱人，黄大年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吃着饭，文雯突然说：“学校要放假了，我想跟唐洁她们出去玩儿一趟。”

“好啊，去哪里，打算玩多久？”

“地方还没定，得个把月吧。”

“这么久。钱够不够用？”

“够。”

“回头我再转2万给你，看上喜欢的就买。”

“嗯。”

(三)

黄大年百无聊赖的开着车，慢悠悠的晃。他准备踩着点去参加黄强的饭局。昨天晚上喝多了，这会儿依然感觉浑身难受。

公路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黄大年忽地睁大了眼，没错，是文雯。她亲密的挽着一个中年男人，一路走着有说有笑。那男人看上去岁数比他大一些，身形挺拔，拖着一个小型行李箱，一身休闲装看着很清爽。黄大年顿时感觉全身血液都涌上了头，“妈的。”他朝车窗外啐了一口，调转车头跟了上去，顺手用车载电话接通了黄强，说临时有事，去不了饭局了。

一路跟着，文雯和中年男人进了酒店。黄大年停好车，抄起车上的一顶鸭舌帽，跟了上去。在酒店大厅的沙发坐下后，他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份旅游地图，装作看地图的样子瞄着站在酒店前台的文雯和中年男子。只见文雯亲昵地挽着那人的胳膊，侧身依附在那人身上。黄大年开始在脑海中龌龊的勾勒着她坚挺的胸脯靠在他胳膊上的感觉，顿时感觉血脉扩张、血压飙升。

黄大年压低鸭舌帽，心里愤愤的想，我吃香的喝辣的把你供着，你却跑去给我偷人？！回头看我怎么跟你算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正当黄大年感觉自己都要气糊涂了的时候，他看见文雯正快步朝自己的方向走来。黄大年措手不及，这是他没想到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已经来不及了。

文雯笑盈盈的站在黄大年面前，背着手看着他。装不下去了。“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黄大年想着，理直气壮了起来。他没打算起身，仰着头一脸不悦的问：“不是说去旅游了吗，你在这里干什么？”

文雯也不狡辩，笑着说，“提前两天回来了。倒是你，跟着我干嘛？”说着伸手摘下黄大年的鸭舌帽，“伪装的也太拙劣了吧。”

黄大年尴尬癌都要犯了。本来底气十足，但见文雯毫不掩饰的样子，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时中年男人也走了过来。文雯听见行李箱轮子滑过地面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便侧身让出一条通道。黄大年完全暴露在中年男人面前。他出于礼节从沙发上起身，看着越走越近的陌生男人。

“我来介绍一下，”文雯大方的摊开手掌，掌心向上朝着黄大年的方向，“这是我跟你经常提起的黄总”，又把指尖调头，朝着中年男人的方向，“我爸”。

中年男人微笑颔首道，“你好，我叫文远河。常听文雯提起你，说你帮了她很多忙，给你添麻烦了。”

黄大年心虚的满脸堆笑，哈着腰说哪里哪里，举手之劳，文雯本身就很优秀之类的。俩人客套一番后，文远河突然邀请黄大年晚上一并用餐，“晚上一起吃个便饭吧，谢谢你对文雯的关照。”

文雯欢快的转头望向黄大年，俏皮的眨了眨眼。“行，”黄大年爽快的答应了，既然是文父，招待一下也是应该的，“但必须是我来做庄。”

“太客气了。那就说好了，我们先上去收拾一下，晚上见。”文远河也不推辞，朝黄大年晃了晃房卡，便带着文雯转身朝酒店电梯走去。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黄大年感觉如释重负，原来是她父亲。他享受着肾上腺素褪去后的一阵释然，哼着小曲儿出了酒店的门。

晚上6点半，黄大年如约到了预定的餐厅。从酒店出来，他去擦了皮鞋，洗了车。他是个好面子的人。文远河高大的身影和利落的穿着，让他燃起了男人的斗志，面子不能输。看着洗净的宝马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黄大年心里很是得意。

他挑选的是M市有名的中餐厅，这里环境优雅，价格不菲。在他心目中，金钱就是面子的象征。他点了一壶餐前茶，慢悠悠的品着。文远河父女俩也如约而至。二人坐下后，黄大年招呼服务员点了菜。

“黄总不好意思，我还约了一位朋友，”文远河抿了一口茶，看着服务员拿着菜单走开后说。

“啊呀，那菜肯定点少了，再叫服务员加几个菜吧。”黄大年忙说。

“不碍事，吃了不够再加也行。”文远河很客气。

文雯憋不住了，笑着对黄大年说，“什么朋友啊，他女朋友。”趁着文雯说话的当口，黄大年起身，弯腰递给文远河一根烟。“酒店都快成他俩的家了，我倒像是成了外人。”文雯灿烂地笑着，语气里带着俏皮的不满。她父母离婚多年黄大年是知道的。文远河边说谢谢边接过烟，黄大年急忙握着打火机凑了上去。

缓缓地吐了口烟圈，文远河眯着眼睛对黄大年说，“她对文雯不错的，”接着转头看向文雯，伸手在随身的包里摸着，“阿姨知道你喜欢甲壳虫，听说你要过生了，给你买了一台，停在酒店地下停车场里。”说罢，摸出一把车钥匙丢给文雯。

“文总好福气啊，找了个这么有心的女朋友。”黄大年笑着奉承道，文雯在一旁惊喜的摆弄着崭新的车钥匙。

正说着，文远河目光望向黄大年的身后，“来了。”文远河起身，向对方招了招手。

黄大年急忙把抽了一半的烟横靠在烟灰缸上，侧转身子，满脸堆笑，准备和对方打个招呼，便听见对方充满笑意的声音，“对不起，路上太堵我来晚了。”

这声音如此熟悉，黄大年不由得大惊，已然转向对方的身体突然僵住。四目相接，黄大年和赵小莲都愣住了，黄大年呆呆的看着赵小莲，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心跳加速，耳鸣不止。

他转头看向文远河。只见文远河靠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地笑意，“怎么，二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