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欲见而亲不待

奶奶（乡音也称为“婆婆”），感谢您二十年的教导和陪伴。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我的外婆走了；而今年的这个时候，我的奶奶走了。

【一】

七月末

当七月快要接近末尾的时候，我突然接到老家的电话，便立马放下手中的事情，买了动车车票，回了家。

我一路上边打电话、边坐公交，转地铁，有两次都走错了地铁进站口。我的心慌慌张张，却如同死灰一般。

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脑海里不断地回旋着:奶奶走了，从今以后，我就是没有一个没有奶奶的小孩了。

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使自己没有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放声哭泣；也告诉自己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毕竟父母、亲人都不在家，奶奶的丧事我还要独挑重担。

可，奶奶，您为何走得如此之急？连孙儿都未能见到您最后一面。

【二】

我走得不远

还记得，当初我填报志愿时，我给奶奶打电话，她声音洪亮地问我：“你这以后是要去哪里读书哦？还是近一点好，到时候说不定能找熟人帮帮忙。”

我笑笑说，想去北京。

后来，我读书临走时，奶奶眼睛略微泛着泪光说，走远了，记得隔段时间给我们打个电话，虽然我听不太见，但还是能接得到。

我心里微微一酸，说到，我走得不远，我会常给家里打电话的，您一定要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等我回来。

奶奶那时候84岁了，我也是第一次走出去。

那时，奶奶的耳朵略微能听见，爷爷也只比奶奶小一岁，而且爷爷的耳朵完全听不见，所以读高中时要经常给家里打好几遍电话奶奶才能接到。

我们房子是个单地户（没有左邻右舍），两个年近九旬的老人在家，我实在不放心走太远。

于是在填报志愿时，我放弃了自己心仪的城市和学校，选择去了成都，因为半天时间就能回家。

我总以为，当家中有事发生的时候，我能陪在亲人的左右，可我就算做了如此选择，事情还是没能如我所愿。

我还是没有见到奶奶最后一面。为此我深深的自责，也深深的难过。

奶奶啊，您为何不等等孙儿呢？

【三】

端午归人

我清晰地记得端午回家的情景，那是奶奶生前和我最后的一次团圆。

我坐着摩托车，手里抱着在街上买的蔬菜，一路翻山越岭，风尘仆仆。

当车在地坝里停着的时候，奶奶略微听见了响动，将坐在凉板椅上的身子向外探了探，眼睛里灰绿色的瞳孔闪着光。

我大叫了一声“婆婆”，她应该是没听见，没有回答我。

在外停了有那么一小会儿，我把车上的东西全部搬下来，和司机说了几句话，付了车费就立马提了东西进屋来。

奶奶偏着头想用右边耳朵听听是谁。

直到我坐在她身边，她才说了一句：“是孙儿回来了哟，我还说是哪个”。

我嘻嘻地笑着，拿出我给奶奶买的好吃的，大声地、不停地跟她说着话。

那时，我一直都觉得，每次我回家，总会有那么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家等着我，一位是站着的，一位是坐在凉板椅上的。

可如今回家，却再也见不到那位坐在凉板椅上，头上戴着小毡帽，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四】

丧礼

按照老家的规矩，丧礼是应该由我父辈一代来操办，但他们都走得太远，要两天才能回到家。

我迎头而上，大大小小事情由我主办，财务大权全掌握在我一人手里。那一周硬是熬了好几个通宵，心中悲切交加。

我家的家庭不是很好，不然断不会让两个老人守着房子，住在这深山之中。

所以奶奶的丧礼也只是烧了个旗（在老家，丧礼有做道场的，隆重的分为三昼夜、五昼夜、七昼夜、九昼夜，最简单的就是烧旗）。

奶奶有五个子女，但在她晚年的时候也只有我和大姑常回家看看他们，我知道她心中有许多酸楚，但她从来都是微笑着面对生活。

丧礼上，道师在那里做着法事，奶奶的众儿女、儿媳、女婿、孙子、孙女都一一到场，披麻戴孝。

按辈分，我排在最后一排。堂中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根香，跟着道师磕头跪拜，我再没能忍住，在后排端端正正地跪着拜着，号啕大哭。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肿着眼睛，跟着“四大天王”上山，以保证在规定的时间动土打井。

而后，我摸黑跑回家，因为我知道，那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见奶奶了。

关殓的时候，我带着眼镜围着棺木走了一圈。奶奶还是那样慈祥，戴着小毡帽，安静地躺在那里，但却双眼紧闭。

我轻声叫了一句“婆婆”，但却没有一直没见她回应，我的泪水磅礴而出。

在太阳将要露出山头的时候，我紧随着奶奶的棺木，把她送上了山。

丧礼上，绝大多数事情我都亲历亲为，我想，这也许是我为奶奶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丧礼忙完后，我妈帮我拔了几根白头发。

【文末】

与奶奶，我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子欲见而亲不待。

我千思万想为家中人留候，但奈何造化弄人，最终未能在她生前见上最后一面。

我想，这是天意，也是奶奶的不忍心吧。

她不愿自己最喜爱的孙儿见到自己临终时的模样，尽管自己万分思念她回来。

因为她担心、她不愿看到亲近的人掉泪；她希望自己的后代都能微笑着面对生活，像她一样。

所以，尽管自己走到生命尽头，她印在我们脑海中的始终是微笑、是坚强。

年少时，总觉得亲人去世会离我很遥远，便会不所关心、不所在乎。

直到连续两年经历两位亲人的去世，才发现，原来至亲近的人，说走了就走了，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所以，能活着，便美好；能和至亲人的人在一起，更美好；子欲养而亲在，便甚是美好。

愿大家珍惜时光、珍惜亲人、珍惜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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