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赵恬恬起床,姜唯的房门敞开着。赵恬恬不解的朝门口望望,走进卫生间去洗脸。
望着镜子里干巴巴的脸,发红的眼角,乱蓬蓬的泛起油光的头发,她忽然想起,昨天姜唯说,听人推荐买了一个专门洗头发的手工皂,去油效果特别好。
赵恬恬欢喜地走出卫生间,想去问姜唯要来用一用。
刚走到姜唯房间门口,她的深灰色窗帘还没有拉开,那盒常常放在窗台上的不一定什么口味的饼干并不能看见。
从门口就能看见床上没有人,可是连被子也没有。赵恬恬疑惑,那片暗色的影子哪去了?
她一侧头,看见姜唯只露着头顶,正一动不动缩在客厅的沙发上。
姜唯裹着被子,像个正要从茧里爬出来,却被大雨打湿了,再也不能动的蝴蝶。她蜷着,身体看起来尤其瘦小。
赵恬恬诧异地走过去,想看看姜唯怎么还不起床。可是离近一看,她的脸通红。
赵恬恬摸摸姜唯的头,很热,可能是发烧了。她到杂物篮里翻了一遍,怎么也找不到体温计。
姜唯慢慢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半睁半闭的。她的嘴唇像两瓣风干的橘子,内里因为发热而肿胀,表皮却又因为缺水而干硬。她轻轻地张了张嘴,随即又闭上了。
赵恬恬想了想,到餐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她走回到沙发边,坐在姜唯的拖鞋上,替她掖了掖被子,起身扶起姜唯,一边喂水,一边摸着她的半边脸颊问道:“去医院吧?”
姜唯只喝了一口水,闭着眼点头。
正是早上六点半,早高峰已经开始了,连计程车也打不到。外面的晨风还有些凉,姜唯现在这样,一出门就要被凉风吹得直不起腰。
赵恬恬拿起姜唯的手机,问道:“我给你的朋友打电话,你告诉我打给谁能送咱们去医院?”
姜唯皱起眉头,摇摇头,脸侧向沙发里侧,却没说打电话的事。
赵恬恬拿起手机,没有上锁,通讯录里电话少得可怜。她拨通最近打过电话的人的号码。
“邹斌,你好,你是姜唯的朋友吗?”赵恬恬顿了顿,对方没有答话。她接着说道,“我是姜唯的合租室友,她病了,你能来接她去医院吗?”
“好,我这就过去。”邹斌缓慢但坚定地说,“把地址发到我手机上。”
姜唯咳嗽几声,气体轰隆轰隆从气管里出来时,引得两片肺叶也跟着气管一起疼,她有气无力,身子被咳嗽带的一起一伏,浑身的肌肉也酸疼。
邹斌穿着深枣红色polo衫,袖口贴着胳膊,就像定做的,袖子和底边锁边的颜色和衣服整体的色调非常协调。
他两步并成一步,很快就爬上五层楼,连一口大气都用不着出就站在门口。
邹斌到时,赵恬恬刚把头发洗好,还没有完全吹干。她关上吹风机,仔细一听,确实是敲门声。
赵恬恬从镜子后面拿出粗皮筋,把湿头发系成一个紧实的圆髻,走出卫生间,到门口,一边开门一边拿起姜唯的棒球帽,还没等戴好,邹斌已经进来了。
姜唯的身上没有一点力气,邹斌干脆把她连同被子一起横抱在怀里。
“你是谁?”姜唯虚弱但倔强地问。
“老邹。”邹斌紧皱着眉,把姜唯紧紧抱住,语气沉稳有力。
姜唯被放在副驾驶位上,邹斌的车垫还没有换,坐在上面冷冰冰的。她的头斜着靠在座椅上,怎么都不舒服,索性就向后仰过去。邹斌替姜唯系好安全带,把座椅放平,替她卷好被子,摸了摸手和额头,快速回到驾驶位坐好。
因为着急,邹斌把车停在了姜唯家的楼下,正挡住了出小区的路。已经有几辆车等在邹斌的车后面,有一个很胖的人,不耐烦地站在车边吸烟,瞪着眼本想上来说点什么出气,见邹斌抱着病人,只好忍住,来回晃几下头,把烟远远地一扔,什么也没说就上车了。
“你怎么来了?”
姜唯忽然抬头,她的嘴唇比往常更厚重些,脸颊通红,竟有个女人的模样了。
“你再忍一会,很快就到医院,打一针就好了。”邹斌拧一下车钥匙,又伸手摸一下姜唯的额头,还顺手把她纷乱的短发理了一下。他把空调档速调慢,开导航,从后视镜看一眼赵恬恬。
赵恬恬正在打电话请假,湿头发在座椅上划出一片一片的水印。她的理由是自己发烧了,正要去诊所里打吊瓶。
到医院时,几位医生刚查过房,其中一个带头摘下手套,侧头抿嘴看着一个年轻的女医生笑。护士站里正在忙着换班,一个小护士正给一个要出院的姑娘找口罩。
急诊走廊里的昏暗都是病人家属的叹息聚集起来的,带着一股血的腐败味。一个因为夜里飞车被送来的小伙子,正闭着眼听他的嫂子连哄带骂的劝告,脸上没擦干的血还反着带灯的光。
邹斌的皮鞋底匆匆地一路响过来,把整个走廊里所有的声音都盖过了。
医生们站在原地,用最快的速度计算所有患者的急缓,只有一个戴着圆眼睛的年轻女医生,掩着不耐烦,转了转身,朝他们走过来。
输液瓶悬吊在生锈的铁架子上,旁边床上的病人不住地咳嗽,每过几分钟就伸手到床头柜上拿纸杯吐痰。姜唯缩在自己的被子里,紧闭着眼睛。
赵恬恬把刚买的牛奶一口气灌下肚,在热水间接了半瓶热水,又去洗手间接半瓶冷水,用医院的枕套包了,放在姜唯的手边。
半瓶药水流入姜唯的血管,她的热才退下来,虽面色如常,神态却像个婴儿,每隔一会就会睡着。
一个脸上划着一道深红色血痕的姑娘被送进来,她的父亲背着她,应该是母亲的明显过于年轻的女人跟在他们身后抹眼泪。
“你怎么睡在沙发上,都着凉了。”赵恬恬语带责备地说。
“我不是故意的。”姜唯笑笑,声音沙哑,撒娇似的看着赵恬恬,接着说道,“我就是觉得,要生病,可别死在屋子里。”
赵恬恬听了,撅噘嘴,想说什么没有说,赌气抬起头不看姜唯,眼睛四处转着。
一个顶着细卷发,涂着口红的矮个子护理员走进病房,她四处看看,走过场地宣告,家属可以到走廊上替病人打些米粥和小菜。但她见几乎没有人动,也没人问话,转身扬头走了。
姜唯是不爱生病的人,但只要生病就很严重。她在医院住了两天,又坚持输液一个星期,病情才有了好转,等到痊愈已过去半个月。
赵恬恬不明白,姜唯这么冲的人,病起来真吓人。
当她躺在这家小医院提供的简陋行军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翻身就摸到床冰凉的一侧铁架,并且不得不欣赏那个白日里咳嗽,黑天时打鼾的人那常人难懂的“乐曲”时,她想到的是,也许这样的一个夜晚就是一个考验——就像她十几岁时做的那样——当她完成考验,就能赢得一个奖励——那一次获得的是一个惩罚——比如获得一个打扮成男人时非常帅气,并且因为大她十几岁,拥有足够阅历,能在关键时刻提供援助的至交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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