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文艺片,印象中首先想到的是像《阿飞正传》、《花样年华》这样带着抑郁忧伤色彩的片子,仿佛文艺片就得是这样的调调。
但今天给大家介绍的这部文艺片豆瓣评分高达8.3分,将大时代背景下的小人物刻画的入木三分,虽然离婚、出轨、失业这些狗血元素一个也不少,但却一改以往文艺片颓废惆怅的调子,这部影片是充满力量感的,在每一帧都堪称艺术的画面里,包袱笑料一个接一个抖落,将生活的荒诞与悲欢统统都塞在黑色幽默里。
它,就是王千源和秦海璐在2011年合作的《钢的琴》,影片在当年是一边倒的好评,而且还为王千源捧回了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这是王千源拿到的第一个国际影帝奖,但它的总票房才拿到585万,而和它同期上映口碑扑街的《孤岛惊魂》票房反而有9000万。
口碑和票房形成巨大反差,是那些年电影最大的特点,口碑越差票房越火爆,真正的好片反而无人问津,现实的荒诞与电影中所表达出来的荒诞讽刺竟然不谋而合。
《钢的琴》导演张猛是辽宁人,老家铁岭,《钢的琴》在张猛手中呈现出来的画面如同是一幅东北工业时代风情画,充满了浓郁的怀旧情绪,甚至不像是电影,而更像是一张张泛黄的带着回忆的老照片,这份功力可不是那些粗浅的打着青春名号的片子可以比拟的。
听说,这部电影是在导演四处借钱,各种省钱,演员自掏钱的情况下艰难完成拍摄的,张猛制作这部片子并不比影片中陈桂林造钢的琴轻松,正如新华网评论的那样,张猛就像影片中的陈桂林,为了个人尊严不断奋斗,这才有了《钢的琴》。
这部沉甸甸的电影,是以一场葬礼正式拉开帷幕,一群人身穿黑衣的人在雨中吹着萨斯风、拉着手风琴,正抑扬顿挫地唱着俄罗斯的送葬曲《三套马车》。
忽然,旁边有人喊了一嗓子,停停停。
乐队中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赶紧出来喊停了正在演奏的乐队,连忙点头哈腰问道,怎么了?
那人回答道,这曲子听着太痛苦了,老人听着步伐步子得多沉重。
旁边的女子听了连忙说,行,那叫老人加快步伐吧。
他愣了一愣说,走那么快去哪儿呢?
这个中年人就是陈桂林,在时代迈开大步向前走的时候,他疑惑不已,走那么快,去哪儿呢?
于是,我们就看到了在葬礼上,一边是亲人披麻戴孝哭泣,另一边是吹奏喜气洋洋曲子的滑稽画面,现场既悲伤又欢乐,一片混沌矛盾,他们身后的烟囱冒着浓烟直冲天际,仿佛向人们宣告着一个时代即将结束。
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呢?曾经以工业为傲东北正迎来了一波下岗潮,一大批工厂停产、改制和倒闭,昔日热闹的厂房变得冷清荒凉,工人阶级的时代正在被市场快速地淘汰。
陈桂林就是在这波下岗潮中的一个普通工人,他的妻子小菊忍受不了这样困顿的日子离开了他,选择和一名贩卖假药的商人在一起。
“她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不劳而获的生活。”
这不仅仅是小菊梦寐以求的生活,更是大多数人的追求,事实就是这样,时代在变,追求在变,生活也在变,而陈桂林却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两个都人都想要争取女儿小元的抚养权,而陈桂林则需要一架钢琴,能够证明他也能给女儿优渥的生活。
可他一个下岗工人,靠着一支业余乐队为生,奔波于各种红白事之间勉强度日,连学费都是东拼西凑的,哪来多余钱去购置像钢琴的奢侈物呢?
陈桂林想向亲友们借钱买钢琴,可是,大家过得一个比一个潦倒,又有谁能接济他呢?钱这个难题就这样横在陈桂林前面,怎么办?
既然买不起,那就偷。
陈桂林和几位亲友一起吃完火锅喝了酒之后,连着胆儿都变肥了,几个人就开了一辆货车,一路亢奋高歌,醉醺醺的朝着学校开去。
他们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从学校把钢琴搬出来,谁知道才刚走没几步就被保安发现了,大伙撒腿赶紧就跑,只有陈桂林不甘心,明明跑到了墙头,却又转身跑回去。
这个时候,一个蒙太奇般的镜头忽然转到陈桂林一个人坐在钢琴前,在白雪纷飞中孤独的弹奏着《致爱丽丝》,这是贝多芬写给一个叫爱丽丝的小女孩,而贝多芬是陈桂林女儿最为喜欢的音乐家,这其实是陈桂林弹给女儿的,他送不了钢琴给她,只能送她一首《致爱丽丝》,这个渺小又伟大的父亲还能怎么办呢?
买没钱买,偷也偷不到,怎么办?陈桂林决定,自己造一架钢琴。
为了做出一架钢琴,陈桂林东奔西跑的找人帮忙,这时候我们就能看出他的的智慧来,面对有一定地位的季哥时,陈桂林说话是恭敬有礼的,而和朋友商量一起忽悠二姐夫过来帮忙的时候,陈桂林则是满嘴扯大炮的。
这里我们其实可以看得出,陈桂林无论是执行力还是说服力都是一流的,但就算这样的人也依然避免不了下岗的命运,谁能说这不是时代的残酷呢?
可只有一本钢琴结构图能干什么呢?正如淑娴说的那样,造钢琴,这得是多大的事业呀。
接下来,大家又回到原来的厂里,自己弄模型、找钢铁、做弦轴、焊铁,利用原有的废铁开始正式做一架钢的琴,每个步骤都做得一丝不苟,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业余乐队歌手、杀猪卖肉的屠夫、学校的更夫、配锁师傅,而是重新变回了手艺娴熟的工人。
从陈桂林他们身处的画面我们可以看到,原来鼎盛的工厂现在都变成了一片废墟,很多都已经倒闭了,厂房里面的窗户门都是破烂的,虽然桌面上的那棵树还长得生机勃勃,但怎么也阻止不了这个庞然大物一点点的坍塌。
陈桂林这几个人虽然是为了造出一架钢琴而在一起,其实更像是为了挽回往昔的时光而聚在一起,造琴的闲暇之余几个人一起,尽情地唱着欢快的苏联歌曲,一边欢笑一边跳着舞,喝着啤酒。
想来他们还没失业,都在厂子工作的时候,就是这样热闹的生活吧,造琴这件事忽然将大家又拉回了那个黄金时代,这几个失意的中年人好像一下子年轻起来,有着用不完的热情似的。
与其说陈桂林聚集一堆人在一起是造一架钢琴,不如说他们是对这个时代逝去的拖延,仿佛他们多留在工厂一会,这个时代离去的步伐就会慢一点,就像大家知道工厂那两个大烟囱要被拆除了,所有人都去联名阻止一样,大家明明知道这个时代要失去,却还是要用力的抓住一点什么呀。
正如他们聚集开会时说的那样,我们总要试着做点什么,如果我们成功,它将会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失败,它将会成为一段美好的记忆。
可是啊,无论再怎么样拖延,该来临的还是会来临,时代的巨轮滚滚的向前,是不会停留的。
在以为淑娴出轨的那个晚上,陈桂林叼着一根烟漠然地回去,他一个人走在夜色当中,用香烟把路边的鞭炮一个个点燃,在一声又一声的鞭炮声中,独自走完这条路。他心里有苦,却不能与人诉说,只能默默地点燃鞭炮以示宣泄。王千源在这一段的表演是极其内敛的,但他在举手投足之中的姿势,却将中年男人的孤独和无奈表露无遗。
这不仅仅是陈桂林的无奈,更是当时所有工人阶级的无奈,社会已经不打一声招呼就向前去了,他们却留在原来的时代茫然无措。
无论如何不甘心,时代还是往前走了,大家再怎么联名也还是保不住那两只烟囱,该炸掉的还是得要炸掉。
所有工人们赶来围观烟囱的爆破仪式,他们不仅仅是来围观的,更是来参加一场葬礼,这是属于一个时代的葬礼。
不同影片开头那一场滑稽的葬礼,在这场葬礼上,没有喧闹的音乐,所有人神情肃穆,沉默不语,大家眼眺远方,看着那两根几乎要参天的大烟囱倒下去,在烟雾滚滚中,一个时代就这样落幕了。
影片越到后面,节奏越是欢快,明快的苏联歌曲,拉动的手风琴,艳丽的服装,他们似乎是用上了所有华丽的装饰,去跟这个时代告别。
最后,一架钢的琴终于做好了,陈桂林的女儿小元坐着新爸爸的新轿车,来到了残破的旧工厂,这正是新旧时代的交替。
小元扬起头来问她爸爸,这钢琴能出声吗?
陈桂林说可以,小元又问,那你想听什么?。
陈桂林说,越简单越好。
到了这一步,陈桂林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了,他很清楚,哪怕他造出了钢琴,女儿也会选择跟有钱的妈妈一起,蚍蜉撼不动大树,他们也跑不赢时代的滚滚巨轮。
所有人都站在那里,不出声也不动,就这样各怀心思的看着小女孩在弹琴,这是时代远去的尾声,伴奏着琴声,一个时代正式落幕。
影片的最后虽然没有提到小元有没有跟爸爸在一起,但答案想来已经很明显了,没有。
陈桂林的付出并没有得到胜利,他们整日往返在废旧的工厂当中,看似做的只是一些徒劳无功的事情,但其实是这些工人面对属于自己黄金时代离去唯一能做的事情,他们用饱含尊严的劳动和创造,去跟命运抬杠,谁说这不是对属于他们黄金时代最好的致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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