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若
喜欢吃米汤泡饭,配菜是豆豉炒韭菜。
脑海里始终存在着一幕“别扭”的画面。
大约是小学一二年级的一天,我想要问妈妈要两毛钱买萝卜丝吃,那种透明的袋子,上面印着不整齐的褐色花纹,正面还有“花果山”三个大字呢。
校门口的小摊上卖一毛钱一包,我想要吃两包。
中午放学回家吃饭,眼睛里看到的都是张张绿色的两毛钱的样子,文具盒变成了绿色一张的两毛钱,路边的野草也长出了“贰角”的花朵,手指甲里似乎都可以看到两毛钱的影子。
我太想要了。
回到家,妈妈正在用筲箕立饭,银色的瓢从锅里舀出了一瓢又一瓢,热气从大白米饭里飘出来。
妈妈把饭倒进蒸饭用的木桶里(我家这边叫“甑子”),用筷子在上面插了插,再把早上炒了的豆豉炒韭菜放进去。
看妈妈忙得差不多了,我满怀期待地说出了我的要求:“妈,我想要一张两毛的。”她说:“你拿钱干嘛?”我特别高兴的说:“买萝卜丝吃。”
我忘记妈妈是怎么或残忍或严肃或烦躁地拒绝我的了,但是脑子里特别清楚的疑问是:“我们家的碗柜上面的垫子里,妈妈藏着很多钱,一块的、五块的、十块的……为什么妈妈连两毛钱都不给我?”
如果我没考上北大清华我不会觉得失望伤心,可是两毛钱的愿望简单到只是妈妈一句话的问题,得不到实现实在是有点伤心。
于是我,于是我手脚并用缠在妈妈的腿上开始嘶吼哭叫,眼泪鼻涕流一脸,还偷偷开个小差把眼泪鼻涕蹭在妈妈裤子上继续嚎啕大哭。
从妈妈蒸饭一直哭到妈妈把甑子端到桌子旁边那个宰猪草的木制机子上,妈妈去炒菜了,我就守着那一桶饭嘶哑的干哭。现在想来也是蛮搞笑的。
妈妈不哄我,也不管我,她去炒了苦瓜,又把米汤端来放在桌子上,再把豆豉炒韭菜从甑子里端出来,最后给我舀了饭。
我有点后悔哭了,因为豆豉从桌子上散发出一阵又一阵菜油香,奶白色的米汤看着都能想到那种米香糯滑润喉的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我忘记妈妈有没有哄我上桌吃饭,唯清晰的记忆就是在油菜花盛开,阳光暖而不烈的三月里,扎着两个羊角辫的我,鼻子红彤彤的,一抽一涕的(内心实则开心死了)把米汤舀进带有青花瓷的瓷碗里,用筷子戳米饭,直到它们被米汤泡成一粒一粒的,再深吸一口气,超级满足地把碗里的米汤全部喝掉,只剩下泡松了的白米饭。
我家的豆豉是腌制在坛子里的陈年豆豉,一坛可以吃上好几个年头。刚从墙角的坛子里舀出来的豆豉黑黑的臭臭的,还特别的咸,表面上看起来实在有点招人嫌弃。但是,将这玩意儿倒入烧开的油锅里,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飘出一股夹杂着油香的豆豉味儿,特别的馋人。韭菜是鲜嫩的绿色,快起锅的时候倒进锅里和着豆豉滚上一圈,油亮亮的。
陈旧与鲜嫩,棕色与绿色,惊艳人间。
我更喜欢吃剩的豆豉,妈妈会在蒸饭的时候一同放进甑子里蒸,被水汽氤氲过的韭菜豆豉像成都六点起床的姑娘,水灵灵的。
把豆豉韭菜夹进碗里,伴着疏松的白米饭,是人间美味。可以治愈没得到那两毛钱去买花果山的萝卜丝的伤心与失落,可以治愈妈妈不愿意满足我小小心愿的愤怒,更可以治愈童年时光里受到的或大或小的痛苦与不快。
生活似乎从来都是不平坦的:
高考可能发挥失常,看着别的同学在十二点歌酒逍遥,彻夜狂欢,丢三落四的准备着去大学的被褥床单新裙子,自己关在黑黑的屋子里蜷缩着双腿哭不出声,不知道未来路在何方。
也可能在某个下雨的午后,收到心爱的恋人发来的分手消息:“对不起,我喜欢上别人了。”你明明爱得那么深,付出那么多,失了心,也还是被抛弃了。
也可能不分早晚昼夜的费心费精力地码字,研究排版用宋体还是楷体好,研究如何讨好读者写得扎心也扎阅读量,可是阅读量还是寥寥无几,没有成为爆文作者,也没有赚到传说中的稿费,还挂了科,沮丧不能自已。
生活里至悲至痛至苦难煎熬的时光有很多的,逃不过悲欢离合,苦难哀愁。
但是我想记住米汤跑米饭,豆豉炒韭菜留给我的人间至美至乐至肆意逍遥的片刻感受。
那一天,我吃了整整两碗饭,以至于中午趴在课桌上睡着了,醒来发现语文书湿了大半个边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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