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木伴栖身 第七章 一切的开始
我等阿辰的几百年来，是有歉疚之心的。
修尧刚带弄乐那小丫头来时，我觉她长得粉雕玉琢，甚是可爱，就时常留她在我处玩。不出几年，弄乐便长大了，两条柳叶眉，一双葡萄眼，楚楚可人，柔情似水。
弄乐擅长音律，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弹得一手好月琴，更是长得一双弹琴的好手，纤纤长长的手指，柔若无骨，点缀着贝壳般藕荷色的指甲。
当她坐在我木兰阁，在郎朗圆月下拨她的月琴时，便没人愿意打扰她了。宫中的人都会停下脚步或停下手中的活计说一声：“听呐，月姑娘在弄琴了。”
弄乐最喜弹一曲《汉宫秋》，有时兴致来了便会伴着曲子轻唱几句。那广寒宫的桂树也为这凄美的曲子倾倒，我魔族宫殿总在弄乐弹琴时飘上一阵桂花的香。
弄乐性情极是内向，她与人说话总微微低着头，含羞带目。她自小离了家被养在魔族宫殿，我们都待她很好。
阿辰每碰上她，总要夸一句：“弄乐，琴技越发精湛了。”弄乐也只是微微伏一伏，说一声：“殿下说的是。”便走开了。
有一日，弄乐在我阁上弹着曲子，铮的一声琴弦断了，划破了她水葱般的手指。我匆匆赶过去替她包扎，心下疑惑着莫不是弄乐有了什么烦心事，习乐之人爱琴如命，弄乐更是从来都没有弹断过琴弦。
待我走上前去，才发现她流了行泪在脸上。我问：“弄乐，想家了吗?”
弄乐抬起头来看着我，眸子里水光潋滟：“凤姐姐，你可懂事情憋在心中却永远说不出口的感觉？”
我不知怎么安慰她，便道：“弄乐，有什么事先去做，等做完会发生什么，这毕竟都是以后的事了，不是吗？”
弄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便安抚她早早去睡了。
日子过了有一月之久，天兵竟来魔族拿人，说是天帝有旨：魔族恶徒杀死大皇子，天理难容，若是交出凶手，便息事宁人。我魔族中人形式随意惯了，从来不把那条条框框的天庭放在眼中，万年来我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阿辰出来迎上那天兵正色道：“我魔族之人做事敢作敢当，天帝这样说可有什么证据。”
那天兵二话不说，拿出一物，我定睛一看，天啊这不正是我每日照顾的幻惑琴吗？宫中的人见此物，都对着我议论纷纷。
阿辰说：“此琴是我魔族圣器，如今落入你们之手，我倒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那天兵也是个会做事的，他道：“不瞒殿下，我大皇子正是被这法器所伤，一招毙命，请殿下务必在三日内查出缘由，这法器暂且有我族保管较好。”
他们走了后，阿辰与我速速到珍血楼上，原本好端端的放在那的幻惑琴，如今却空空如也，空留我放在那的经书。
我立马道：“阿辰，这不可能，我昨日还为它读了经，你看页数也一致。”
我不知弄乐什么时候站在阿辰身后，她言：“凤姐姐，天界大皇子已死，这可不是件小事，弄不好就是血流成河，你可要细细想想，真真实实说了才好。想来凤姐姐有殿下护着随性惯了，一时疏忽了也未可知。”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显得谨小慎微，我却实在不爽，我心中堵着口气道：“弄乐，你今日的话真多。”
阿辰却说：“杺儿，弄乐说得有理，你不可任性。”
我真是气的咬牙切齿：“阿辰，你不信我？”
阿辰说：“我自是信你，但别人未必信你。你好好想想，晚上来找我说。”临走的时候，弄乐深深看了我一眼，那是一种她从来没有过的眼神。
我又冤枉又伤心，哪顾得上想什么。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觉得白天之事跟阿辰太冲动，想着现在去好好跟他道个歉，再与他商议接下来的事吧。
今夜风吹的格外冷，我紧了紧衣服，快步走向梧桐殿，刚一开门，见到的便是一副让我肝肠寸断的景象。
阿辰点了灯在那里看着书，弄乐覆着身子，堪堪在阿辰额上一吻，阿辰微微一怔，抬起头来便看到站在门口白着脸颤抖的我，不等阿辰说什么，我便道：“花前月下，郎情妾意，好、好、好。”我转身便走，熟不知我已是老泪纵横，颇为狼狈。
我砰的一声摔上门，阿辰在后面追着，我隐了身形，到凡间去了。
若是你找到了一个隐藏很久的人，是因为他多少存了愿意让你找到的心思。真正心灰意冷的人，你二人恐怕永世也不得相见了。
我跟在阿辰身边，已算不清多少年月，即便这样我们也从来也没有越过界，我还道他心里有我，弄乐啊弄乐，我从不曾看清你啊。
我每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夜晚便荡着船在苏州河上飘，脑中繁繁杂杂的想着从前，浑然不知危险的来临：我只管躲着阿辰，却没想着躲那些天兵。
我被他们抓了以后，心想我命已至此，便当一回替罪羊又如何，凭我本事，到幽冥道上也能寻个好差事。
他们先带我到南天门，进去时有一水石阵，也不告诉我口里念得诀子，我便堪堪受了晶石穿身的痛，水淋在伤口上像撒了盐一样。
我疼得直飚眼泪，心下骂着那些说“肉体痛者不如精神痛者也”的人。
我不知这些天上人为何要这样惩罚我，好像我真做错了什么一样，我不说话，想来他们更是认定了。
他们用捆仙索把我绑在诛仙决上，拿乾坤鞭把我打的火辣辣的疼，我却一点儿也不在乎了。不知什么时候，我被打的神志不清，阿辰来了。
我记得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杺儿，等我。”
于是我等他，我不可能忘了他。修尧对我说：“弄乐的心思藏得深，连哥哥也没发现，自是没有提防，你……你不要怪他。我已经把弄乐送到西海了，你不会再见到她了。”
“我恨她，恨我自己。” 修尧拍拍我肩膀，我们一并看夜上初梢，我想他也思念他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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