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我是你心头的一点朱砂

作者: 十九茶 | 来源:发表于2018-02-22 20:50 被阅读90次

    老和尚临终前,拉着小和尚的手再三嘱咐,无明,这间小庙就交给你了,你要勤加修行,经文要多多念诵,不可落下功课……

    小和尚含泪应下,凝噎着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他是老和尚从山里捡回来的,那时候小和尚还在襁褓里,只知道哭。

    老和尚是师,也是父,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却已经无法回报了。

    寺庙虽小,看着也有些破,却是师父这辈子最为珍视的东西,一生心血,无明平日里也尽心操持着。世道还算靖平,也没什么天灾,所以镇上的人们很少会来,求神拜佛的兴致并不太高。

    无明也乐得清净,每天诵经、劳作,日子也这么过了下去,只是没了师父,终究有些孤单。

    一晃五年,村民眼中的小师父长成了眉眼清爽的青年,身姿挺拔,长得颇为俊朗。

    有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私下说过无明小师父生得真好看,要是能嫁给他也甘愿,被家里人好生骂了一顿,从此再也不准去山上敬香。

    无明听说了这事之后,不禁想到,要是师父还在,不知会如何想,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忍得这几十年的清修。

    无明本以为自己会独自守着这间小寺庙一直到死,没想到却来了一个女人,一个生得极美的女子,二八芳龄,如花美眷。

    女子是无明从山谷中救回来的。那时她正昏迷着,满手鲜血,衣衫褴褛,鞋子也只剩下一只。

    当时无明就在心里赞叹了一声:真美!随即忏悔,暗道罪过,这算是犯色戒了,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想着救人,真是不该。

    女子第二天便醒了。得知是无明救了自己,她艰难地向无明福了一福,踉跄着便往外走,她要离开。

    “你去哪里?你还带着伤呢!”无明忙问道。

    女子转过脸来,神色凄苦,微微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你不会说话?”

    许是怕对方看不起自己,她先是迟疑了下,才点点头。

    “镇子上的人我大多认识,你不像是本地的,穿的又好看,是家里有什么变故,逃难来的吗?”

    点头。

    “你的家人呢?我可以想办法帮你。”

    女子摇头,继续往门口走去。

    无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腕,焦急说道:“你一个落难的弱女子,外面这么危险,你能上哪里去?”

    女子回过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望了无明一眼,旋即低下头。

    无明顺着她的动作低头看去,才发觉自己竟抓着人家姑娘的手未曾松开,慌忙放手,后退一步说道:“对不起,刚才一时心急,还请姑娘见谅。”

    姑娘微红着脸,揪着衣角,手指绞来绞去,忽然看见桌上有纸笔,忙过去研磨。

    无明看着纸上的两个字,轻声说:“朱砂?这是你的名字么,真好听。”

    朱砂在这里住了下来,白日里洗洗衣服、做做饭,清扫下院子,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晚上就跪坐在蒲团上,在无明旁边听他诵经。

    有的时候,朱砂会睁开眼睛,偷眼看向无明,看着那烛光氤氲下有着柔和线条的侧脸,痴痴地呆了。

    每到做完功课,无明从入定中醒来,肩膀总会感觉有些沉重,那是朱砂靠着他睡着了。无明只好把朱砂抱回厢房。

    第二天清晨,两个人对前夜的事只字不提,不是自欺欺人,更像是心照不宣。

    寺庙的香火渐渐旺盛了起来,来的香客大多是男人,为敬香而来,为色欲而来。

    山下人人都知道,半山腰的破庙里,藏着一个天仙一般的美人儿。山下的男人们隔三差五便要找个由头,和自家媳妇儿说去寺庙捐一份功德。

    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山下的世界又小,没多久,家里的妇人们也知道了自家男人为啥总往山上跑。

    有悍妻冲到山上,揪着自己男人的耳朵往外拖,边拖边骂,隐约能听见什么“狐狸精”、“贱皮子”之类的字眼。

    次数多了,纵使无明再一心向佛,也犯了嗔戒,看着来来往往的浊世俗物,恨不得一棒打杀了。

    只是还没等到他犯戒,朱砂便出事了。

    那日无明受邀去山下做一场超度法事,回来后却不见朱砂,她所住的厢房里一片狼藉,从屋内到门外院子里有一道被拖行而过的痕迹。

    无明冲回自己房间,揣上一把锋利的匕首——那是他用来偷偷雕刻人偶的——便往山下跑。

    从懂事算起,学佛二十年,参透了禅理,却堪不破情关。那人偶在枕头下躺了许久,迟迟不敢送出去。

    现在,他要去把人偶的主人找回来。

    无明跑到镇子上一家一家的敲门,问人们有没有见过朱砂,那个山上的姑娘。

    开门的若是女人,见是无明,直接冷笑一声就咣当甩个门脸。男人开门,嘿嘿地笑着,说不出的猥琐淫邪,随后便被自家女人拽回家去。

    天色渐晚,一抹暗色缓缓爬上墙头,压抑地喘不过气来,知了在树叶的缝隙里声嘶力竭,叫得人心里越来越乱。

    住在城隍庙的一个乞丐不落忍,告诉他白天看见王老三和一帮人带着朱砂上了马车,往郡城的方向去了。

    王老三是平日里往山上跑的最勤的老光棍儿,远近闻名的无赖。听人说,王老三最近在郡城城主府找了份好差使,给城主公子当马夫。

    乞丐叹了口气,说道:“从被捉走到现在,大半天过去了,只怕那姑娘已经……城主公子是出了名的恶霸纨绔,他为非作歹可不管在床上还是车上——”

    “别说了!”无明双眼赤红,嘶吼着打断了乞丐的话,抱着头低声呜咽。

    无明在得意楼门外守了三天三夜。

    在这之前,他去了衙门鸣冤,却根本无人理会;想硬闯城主府讨公道,又被城主家的狗腿子们打得遍体鳞伤丢出来。

    无可奈何之下,无明只好守在得意楼门口,等着纨绔公子的出现。

    得意楼,取“春风得意”之意,是城中最大的青楼,纨绔子弟在这里一掷千金,游侠儿在这里争强好胜。在得意楼,少年们旺盛的精力尽情宣泄。

    作为城中纨绔之首,城主公子吕锋常常来得意楼快活。

    第三天,吕锋带着一众随从出现在门口。

    无明发了疯一样扑上去,事出突然,吕锋的随从们来不及反应,竟被无明得逞了。

    “把我的朱砂还来!”

    吕锋被扼住咽喉,一时喘不过气,憋得满脸通红。随从们蜂拥而上,好不容将自家公子解救出来。

    无明被按住动弹不得,犹自像野兽一般嘶吼着想要挣脱。

    吕锋喘着粗气,扫了一眼无明脏兮兮的僧袍,再回想到刚才他吼出来的那句话,阴森一笑,恶狠狠说道:“原来是那个小贱皮子的相好呀!”

    “看样子,小贱皮子没告诉你呀?她呢,是公子我,从得意楼买回来当丫鬟的,花名叫怜月。公子我给她赎了身,她非但不做牛做马报答我,反倒偷偷跑掉,让老子的钱打了水漂……”

    吕锋蹲下身,凑到近前,阴阳怪气地说道:“这等忘恩负义的东西,还请小师父教我,该如何处置呢?”

    无明死瞪着吕锋,一句话不说。

    吕锋叹了口气:“本来呢,换做其他人对我这么不敬,公子我直接让人打杀了也就。不过呢,我母亲大人一心向佛,慈悲为怀,本公子就放你一马。”

    吕锋凑到无明耳边,轻声说:“我不杀你的人,我杀你的心。”

    城主府,无明看到了满身鞭痕、衣不蔽体瘫倒在地的朱砂。

    “朱砂!你……你还好吗?”

    “对不起……”朱砂艰难地撑起身子,伸出手轻抚着无明瘦削了很多的脸颊,“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不是哑巴……”

    “嘘——我懂,你想和过去的自己割裂开,所以不再开口。我懂的!”无明拉住怜月,不,拉住朱砂的手,怜惜说道。

    啪!啪!啪!吕锋击掌赞叹:“真是感人啊!好想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只不过,你的朱砂还是我的私人财产,你可不能带走哟~就算告到京都府,告到皇帝陛下金殿前,本公子也是正牌苦主呢!”

    “吕公子,我求你放过她,不管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答应你!”

    吕锋作出一副不无惋惜的样子,说道:“哎呀呀,小师父,不是我说你,你除了会诵经祈福,还能做什么?还有什么?本公子锦衣玉食,可曾缺过什么?说到底,你,能给我什么呢?”

    无明到底涉世未深,骤然听得吕锋前后矛盾的话语,一时惘然,不知该说什么。

    朱砂无力地拽了拽无明衣袖,虚弱地说:“别听他的了,他这种天生恶人,哪里有什么善心,只不过是换着花样折磨我们,满足他变态的内心罢了……”

    “哈哈,怜月还是如往日那般体贴,将男人的心思猜忖地如此精准。得意楼调教花魁的本事真是一绝,改日得去那儿再做一桩买卖……”吕锋一边自说自话,一边摸出一把匕首丢到两人跟前。

    “喏,本公子很宽宏大量的,只要你们其中一人身上的一样东西,就放你们走。至于是什么东西,自己决定吧。”

    无明伸出手,缓慢而坚定地,把匕首握在手中。朱砂无力地抓着他的衣襟,哀声道:“不,不,不要……”

    “师父为我起法号无明,我却未能做到无明,既如此,那边从此不明,但求一念存心。朱砂,你便是我的念。”说罢,挥刀刺向自己的眼睛。

    吕锋漠然看着无明那两个血窟窿,冷哼一声:“哼!狗屁的佛道!还不是一样为了一己私欲!”随即转身离去。

    朱砂把脸埋在无明的怀里,泪染青衫。

    “小和尚,从此后,我便是你心头一点朱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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