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再赴离别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阳光倾斜在窗棂上,漫过放在窗边的花,迟迟不肯扰这一室安逸。
床上的人相互依靠着,伴着安神香酣然入梦。
秦连端着药推门进来时,魏烬似有察觉,睁开眼看了一眼,幽幽叹了口气,摇醒了怀里的人。
温从戈睁开眼时还带着几分茫然,揉了揉眼后才清醒几分。
秦连将药端给两人,说道:“飞峦哥带回来一个孩子,是你俩的?”
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魏烬一口药刚灌进嘴里,闻言差点儿喷秦连一脸,他艰难地把药吞完,摆了摆手。
温从戈接过药碗,说道:“是故友的孩子。”
秦连呆呆应了一声,想起什么似地拍了拍额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这信是飞峦哥在那户人家门口发现的。”
温从戈拿过信,将那一碗汤药喝完才将信拆开来看。魏烬拿过他手里的空碗递还给秦连,又往他嘴里塞了块儿糖。他的目光一直在信上,反应过来时,嘴里的苦味便已被甜味冲淡了不少。
站在一侧的秦连直盯着两人看,心里纠结着怎么开口,半晌都没说话。
温从戈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无奈抬头道:“怎么了?你有话就说。”
他心知这人八竿子打不出一声儿屁,要是再不开口,难免这人会盯他俩盯到黑。
秦连忍不住道:“你的伤,确定不用我缝一缝?”
温从戈啧了一声,咬牙一口回绝:“不必,我真谢谢你了。”
秦连张了张嘴,又把目光看向了魏烬,满眼殷切。
若这人干点人事,魏烬可能就要败在这目光下答应了,可此时,他抬手道:“嗳,我也不必!”
拒绝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秦连万分失望地离开了,正好与去而复返的姜植擦肩而过。
姜植负手好奇道:“刚才在门口听到小少爷说不必,不必什么?”
温从戈回答道:“秦清染那厮要把我俩缝了。”
清染,秦连的字。
姜植一脸疑惑:“啊?还能把你俩缝一块儿不成?”
“倒不至于,他想缝伤口而已。”温从戈瞥了姜植一眼,“你跟他相处注意点,他看到伤口,一言不合就想掏针线。”
姜植满脸都写着一言难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干脆闭了嘴。真不知道这位温楼主,是从哪儿找的一群奇奇怪怪的家伙,还将人凑到了一起。
温从戈扬了扬手里的信纸,说道:“帮我个忙,看下这个。”
姜植走到床边接过信纸扫了一眼,看清上面的字时,忍不住抖开信纸反手给两人看:“这狗爬字写得什么?”
那字着实抽象,勉勉强强只能看出几笔撇捺。
魏烬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不得不放弃,摊手说道:“别问我,我也看不来。”
“人家一个小乞丐写成这样不错了,要求不要那么高。”温从戈满心无奈,点了点信纸,“上头说,找到了一个拐卖女子儿童的据点,让我拿着这封信和就近的丐帮弟子对接。”
这位的操作,在姜植心里又刷新了高度,不由嘴角抽了抽:“你什么眼神?这字都看得出来?”
“就这么两个字,拼拼凑凑猜也猜出来了。”温从戈笑眯眯望着姜植,“清染不让我动弹,就辛苦你帮忙跑一趟。”
姜植对此没有意见,点了点头,把信纸收好。
晚饭时间,两人从房间里用了粥,将将吃完饭还没来得及收碗筷,就听见了一声儿足以掀穿房顶的啼哭声。
飞峦抱着一个哭得热闹的小娃娃进了房门,跟在他后头的哑娘满脸不知所措。
坐在烛光下的温从戈眼眸晶亮,嘴里咬着一口糕点,腮帮子微微鼓起,伸出手含糊道:“唔……抱抱。”
魏烬什么也没想,转身就抱了一把人,抱着孩子的飞峦脚步一顿,很想拽着哑娘夺路而逃。
就,挺突然的,这两人能不能收敛点?
温从戈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哭笑不得道:“我的意思是,孩子给我抱抱,不是让你抱我。”
魏烬把头埋在他颈窝蹭了蹭才松开手,理直气壮道:“我抱我家小孩儿,合情合理。”
这还有人在呢!
飞峦实在没眼看,将怀里的哭得不行的小娃娃递到温从戈手里,嫌弃道:“这玩意儿吵死了,哑娘都还没吃饭呢。”
温从戈伸出手,熟稔地将那小孩儿抱在怀里。小孩儿小小一团,孱弱又脆弱,脸还未长开,皱巴巴的属实算不得好看。
一到他怀里,便神奇地停止了哭泣,小手抓着他的一缕发丝送到嘴边就要啃一口,却堪堪停住,双手攥着搓弄不肯松开。
魏烬不由看了一眼,这小家伙刚来这人世间没几日,竟然还知道认人了?
这场景属实奇特,飞峦一脸惊叹:“你还有这本事?”
温从戈迟疑道:“我本来…应该是没有的吧…?”
飞峦呼出口气,看了身后的女子一眼,说道:“你先去吃饭吧,有人看他。”
哑娘点了点头,末了又看了一眼小孩儿,然后转身离开了。
飞峦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道:“这孩子叫什么啊?”
温从戈靠在榻上,低头逗着小孩,说道:“还没来得及取,是问章的孩子。”
飞峦想了想,问道:“是鹰卫的孩子?”
温从戈点了点头:“就是那个在程家院中,被千足钻体产卵却未死的那个。”
“怪不得。”飞峦打量着两人,眼神怪异,“你俩不会要养他吧?”
魏烬眨了下眼,说道:“这事儿听阿眇的。”
飞峦轻嗤一声:“不是我说,你手底下那么多人,若是人人都要负责,累不死你。”
据他所知,鹰卫都是无依无靠,武功可观的人,入伙多为自主。
成为鹰卫只需要一纸生死契,生死契更像是买命契约,签过之后,便意味着他们要时刻迎接后续任务带来的死亡。
不过签过之后,就能拿到一笔昂贵的安家费,若无主要营生,也会在调查后得到相对的接济。
当然,为免有人恶意骗取或不劳而获,背叛的代价也会尤为惨烈。
他们与温从戈的关系,更像是绝对雇佣关系,当初生死契没人逼着他们签,没道理死了之后还要东家负责吧?
温从戈叹了口气,笑道:“不然能怎么办?这么小个孩子,娘亲遭了横祸,问章又因我而死,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总不能扔下不管吧?该是我的责任,没得逃避的道理,我担着便是。”
飞峦收回目光,说道:“你倒真不怕养虎为患?他若是知道你杀了他爹,还不反手给你剁了?”
魏烬眼眸一眯,冷声道:“我借他仨胆儿。”
任务凶险不可预估,此事算起来,与温从戈关系真不大。始作俑者是岑表,幕后真凶是蛇女。当时朱问章体内植卵,一心求死,便是无人动手也必死无疑。
更何况,他还是自己撞到刀上的。
温从戈语气淡淡:“我做了坏事,自是会遭报应的。”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可怎么听怎么觉得暗有影射。
飞峦和魏烬对视了一眼,转头看去,就看到他平静地逗着小孩子开心,那小孩儿松开了发丝,捏住他的手指晃了晃,嘟着嘴巴吐出个唾沫泡。
温从戈蓦然笑起来,说道:“我起个小字给你,就叫心词可好?词严义正宅心宽。”
好与不好,自然是得不到回应的。
小孩儿嗜睡,心词抓着他一缕发丝,很快便陷入了沉睡,不时地嘟着嘴砸吧一下。
哑娘吃完饭便赶了过来,温从戈放了个味道清浅的香囊在襁褓之中,便让哑娘将心词带去了隔壁房间。
入夜时分,姜植披了满身星辰回到了本影楼,和莫易清一起进入了房间。莫易清的情绪显然稳定了很多,只是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姜植说道:“我与丐帮弟子对接,他说那个小乞丐找到了想找的人,只留下了花楼的线索,并没有说是哪里。”
飞峦皱了皱眉,询问道:“什么花楼?”
温从戈回答道:“问章有个妹妹被拐走了,我让丐帮弟子打听了一下。飞峦,你在这儿住得久,知不知道有问题的是哪个花楼?”
飞峦思索道:“羌城烟花柳巷开了一条街,分散各地的散户也有不少,想以此找到,无疑是大海捞针。”
魏烬捏了捏眉心:“那小乞丐未免着急,当时不是说好了,他只去找人,我们自会负责把人带回。”
敢做拐人买卖的能是什么善茬?现在只希望那小乞丐不要冲动行事了。
兹事体大,莫易清思忖道:“能做这种人命买卖的,要么是位置偏僻的,要么就是规模中上的。”
飞峦打了个响指:“这么一来,范围就会小很多,我现在就带人去找找。”
姜植立马接道:“我对羌城也还算熟悉,咱们一起,速度会快一些。”
两人一拍即合,打算离开时,温从戈蓦然开口。
“找到之后,飞鸽送信回来,再通知一下思之,告诉他来活儿了。”
姜植与飞峦应声离去,带动烛火微微跳动摇曳,映出的人影也随着摇呀摇。
魏烬看向莫易清,打量道:“怎么了?有心事?”
“我下午收到了京城的信,信上说京中局势不好,应是快要变天了,让我尽快回京。”
魏烬说道:“长公主与摄政王向来不对付,两厢挟制,就算乱,应也不会乱到哪儿去。”
莫易清拢袖倒了水分给两人,说道:“这正是问题所在,不知为何,摄政王隐有颓势,如今皇上的态度不明,让朝中制衡不复存在。”
这世间向来此消彼长,摄政王的退势,意味着长公主一方强势。若这局面继续下去,女子回政或许就成了个笑话。
魏烬蹙眉道:“即便如此,又与你有何干系?怎会有人叫你回京?”
莫易清沉默了下,说道:“具体的,我暂时不能多言。等京中安稳,我再回来找你们。”
温从戈抿了口水,询问道:“你确定想好了么?”
一旦回去掺和进朝堂那浑水里,再想脱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莫易清摇了摇头:“没想好,我想去,又舍不下你们。”
此时的他无疑是纠结的,他告诉自己必须回去,可他的心让他继续留在有他们存在的江湖里。
三人相对沉默下来,突如其来的离别,总不会让人心生欢喜。
尽管温从戈心中也有不舍,可总不能因此拦着别人去做该做的事,即便那人是知己好友也不行。
半晌,他呼出口气,问道:“何时起程?”
魏烬叹了口气,心知他在推人往前,也就收起了留人的心思。
莫易清抿唇道:“若是要走,马上就得走。”
温从戈抛给他一块儿令牌,说道:“煦昀如今就在京中,你若需要帮手,就去找他。”
魏烬随即表态道:“魔教如今也自由了,我传信回去,让他们暗中帮衬着你。京城不比别处,若有解决不了的事,就给我们飞鸽。”
莫易清红了眼眶,将两块儿令牌放到桌上,推给魏烬,说道:“我只带一队人离开,剩下的人留给你们。”
温从戈笑道:“干嘛啊,又不是生离死别,等羌城的事结束,我们就去京中寻你。”
莫易清站起身,行了个江湖礼:“如此,我自扫榻相迎,希望终有一日,能喝上你俩的喜酒。”
魏烬抬了抬下巴:“自然,一路珍重,我们便不送了。”
莫易清久久望着两人,忍不住道:“老魏,你比小芽儿大,照顾好他。”
“用得着你说?”魏烬别过头,也是红了眼眶,却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走吧,有志气是好事,混不出样子别说认识我们,嫌丢人。”
莫易清走到门口,微微转头道:“相识一场,能和你们一起并辔江湖,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了。”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离开,门外属下随之递上包袱。门中的温从戈推开身边的窗户,遥遥望着楼下上马的人目送着他的离去。
为首的人似有所察,冲他高高扬起了手中的短剑,随后打马向前。
千里风尘酒一壶,此番离别匆忙,来日再见时,定要不醉不归。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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