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溪市西城区旧城改造项目开工奠基仪式最终定于8月8日在原纺织厂区召开,这是临溪市曾经的刘副市长如今的刘市长上任后作为项目组组长敲定的头一桩大事,原因是要借助北京奥运会开幕这一天的喜庆,为西城区旧城改造工作讨个好彩头。
纺织厂区即将重现1990年的喜庆景象。暴雨后一个明媚的清晨,铁门上锈蚀成一团的大铁锁再次被暴力砸碎,刺耳的砸锁之声打破了清晨最后的宁静,一大群黑鸟从漫无边际的野草中突然腾飞而起,给即将展开的清除工作莫名笼罩了一层阴森而神秘的氛围。前来打理厂区的工人们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纷纷呆立在偌大的厂区前,瞻望被无边蔓延的野草和藤蔓植物封存的纺织厂区,他们注意到一种学名为寸金草的野草开着伞一样的白色碎花,无处不有,他们感到鼻腔间灌满了雨水、泥土、朽木和青草杂糅的浓烈气味,以及某种难以说清的若有若无的腥味。
这群工人们很快发现清除工作比想象中困难,此处杂草过于繁盛,且根系发达,它们似乎在长久的荒废之地已被附上某种神秘的精气,盘根错节生长于裂开的水泥缝中,它们的疯狂生长速度几乎能被肉眼看见。除草剂效率太低,且要进行二次清理,只能人工除草。工人们以人手不足,根本不可能在开工仪式前完成所有工作为理由,要求保洁公司增派人手。无奈之下,工头最终决定在厂门口现场招聘工人,却并未吸引更多人。纺织厂没有人愿意加入,并将一切助力拆迁的举动视为纺织厂职工的“汉奸”行为,保洁公司只好将佣金一再上涨,最后竟然涨到了200元一天。
李刚是纺织厂第一个加入清除工作的人,他还自带了一把他花了一夜精心设计制作的除草工具,工头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老态龙钟、弯腰驼背却又看不出具体年龄的男人,有些失望地让他在本子上签了字,暗自为即将付出的200元工资感到不值,直到李刚满脸堆笑地加入了清除队伍中,向工头展示出了非同常人的体力和工作效率。工头终于认可了这个名为李刚的除草工人,那时他尚未知道,后来李刚会在此次除草工作中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事实证明像朱玉莲这样的模范职工毕竟是少数。虽然李刚的行为遭受纺织厂一部分职工的强烈鄙视,但另外一部分人因为日渐拮据的生活现状,依然抱着“不能和钱过不去”的思想加入了清除大军,最后来自纺织厂的除草人员数量升至整整20人。由于这些人曾参与过林森回厂后的清除工作,熟悉纺织厂的地形,水泥裂缝的蔓延轨迹,以及杂草的根系复杂度,所以比保洁公司自己的工人更具有专业的技能,大大推进了清除工作的进度。
清除工作开展第三天,正蹲在职工俱乐部墙角埋头清除一株寸金草的女工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叫,那女人有着当年周金凤的强健体魄,一身肥肉在风中猛烈颤抖,他手中的除草工具被甩到十米之外差点伤及无辜,巨大的惊恐使她脸上的五官几乎要挤在了一起。她极尽全身之力发出的模糊音节,掀起一阵能震破鼓膜的声波。
“蛇!蛇!”
一群人涌了上来,纷纷拿起手中的镰刀和电动除草器,试图与蛇进行一场殊死搏斗,却除了一地杂草什么也没见着。女人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比划着告诉他们,“真的有蛇,一条白蛇,有这么大!”一个年轻的黑壮工人嬉笑着骂,“蛇有啥好怕的,我还从没见过白蛇呢,我倒想见见,是白娘子就更好啦,娶回家里,生一堆蛇儿子。”
李刚指着那墙角繁盛的寸金草说,“你一定是看花眼啦,哪里有啥白蛇!以前有一条,已经被我打死啦!”女人并没有在这样的玩笑和指责中有丝毫松口,她笃定她看见了蛇,一条巨大的白蛇,但任凭她怎么解释也没有人相信,她惊慌失措地甚至忘了找回十米之外的镰刀以及向工头讨要当天的工资,几乎是逃离一般在队伍中消失了。
当天的傍晚时分,除草工作紧张进行,几乎是同一时间,从遍布厂区四处的除草工人口中传出了和那女人同样的尖叫,“蛇!蛇!蛇!蛇!蛇!”尚未清除的杂草从中蕴藏着深入骨髓的恐惧,那是一条条蛇冰凉的身体在其中穿梭,它们在穿梭的时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放大,让人毛骨悚然。工人们纷纷丧魂失魄的逃离现场,跑丢的鞋子、来不及收拾的镰刀、各式除草器狼狈地散落一地,来不及关掉的电动除草器依然发出“嗡嗡”的噪音。
除草工作随即转变为抓蛇工作。工头着急于任务无法按时间完成之时,除草工人李刚不失时机地亮出他抓蛇人的身份。他依然是满脸堆笑地找到工头,只不过那笑容中藏着一丝傲慢,“抓蛇这事,我有经验!”工头先是一脸狐疑地望着他,直到听到他慢条斯理地说出曾经摸索出的十套抓蛇方法,以及纺织厂蛇灾的历史,以及那条他曾经抓过的白蛇。工头彻底转变了先前的轻视态度,给李刚点了一支中华,“行,那就摆脱你啦,李大哥!”李刚右手伸到工头眼前,食指与拇指轻轻摩擦,那工头立即心知肚明,他强压心中怒火笑着凑近李刚耳朵窃窃私语,“500一天,三天内抓完,你负责找人。”
“不,”李刚说,“按条算,一条100元。”
一场轰轰烈烈的抓蛇行动再次在纺织厂拉开序幕,李刚迅速找来了曾经抓蛇队的骨干队员,另外一些人被李刚许诺的300元一天的工资所吸引,但被以无经验为由拒绝。在如此高收入的激励下,新组建的抓蛇队伍倾注了尤胜于多年前的激情,他们后来才知道自己成了李刚的廉价劳动力。他们恍然大悟李刚也许正因此事才遭受报应。
任务刚开始的第一天傍晚,人们发现李刚莫名消失,工人们四处搜寻才发现李刚已经蹊跷死于职工俱乐部那繁盛的寸金草之地,原来那寸金草又名蛇床子,而李刚与他儿子李显的死极其相似,都像烂泥一样躺在蛇床子丛中,都是七孔流血,脖子上都有被蛇咬过的巨大伤口。
第一个发现李刚尸体的曾扬言要找白娘子的年轻人惊魂未定、满身是汗,他双腿发软无法站立,两眼血红。
“蛇,一条白蛇,从李刚身上爬过去!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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