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草

断肠草

1.

卓欣今天下午提早下班，避开下班车辆川流不息的缓慢，一路畅通地赶到赵东昨日预订天鹅大酒店1101包厢，进入包间，卓欣感觉整个房间好像一个巨大的蒙古包，严严实实地罩着头顶，让人压抑得无法呼吸。

卓欣从挎包里拿出一瓶酒，灯光下酒色金黄，似乎飘着诱人的醇香，谁都不知道浓郁酒香里浸泡着大茶药，又名断肠草，马钱拜胡蔓滕属植物，味苦，性温，大毒，用酒浸泡可去除苦味，内服4—10片叶足于使人致死。据记载，吃下后肠会变黑粘连，人会腹痛不止而死，因此又名断肠草。

这瓶酒从认识赵东一个星期后己开始泡，二十几片断肠草叶子足足泡一年，为了掩人耳目，卓欣还添加其它中药材和冰糖。此刻，她那冰冷的娇颜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

2.

卓欣确实十多年没有开怀大笑过，读书时期心事重重，同学誉为“卓黛玉”。参加工作后也不爱笑，人称“冷美人”。其实，卓欣十分羡慕那些无忧无虑的人，她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在梦里也经常咯咯大笑。

然而，十年前奶奶离世前的一番话让她全身毛骨悚然，生活由此改变。

原来自己父亲二十年前去世并不是自杀，父亲喝了浸有断肠草的酒腹痛不止而死，属于他杀，而母亲由于内疚至今不知所踪。

前几年卓欣到当地派出所咨询过，得知当年各种证据显示该案是自杀，况且己结案。如果要重启案件调查，必须有新的证据。

新的证据？怎么找？这两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卓欣，每晚的失眠让她萎靡不振，一旦入睡却恶梦连连，清醒后大汗淋漓。苦不堪言的折磨让卓欣偶尔会幻想用不同的方法离开人世，但只要想到奶奶临走前不眠不舍的眼睛，还有含泪的嘱托：一定要找到赵星来，别让你爸含冤而去，卓欣又选择坚强地活下去。

赵星来，这个人的名字镌刻在卓欣身体每一个细胞里。床头，办公桌上也贴有赵星来三个字。它像幽灵占据她的灵魂。

但人海茫茫，找一个人简直海底捞针，卓欣曾动用私家侦探，也一无所获。通过朋友在公安系统里查询，得知在这所城市里，名字叫赵星来仅有二十多个，经过几个月的核对和查询，都对不上号。这样的结果几度让卓欣绝望。

3.

后来闺蜜教她一个笨方法，就是和姓赵的男性谈恋爱，竟然让卓欣度过了一段又一段短暂快乐的时光。

遇到赵东那天晚上，卓欣刚刚和富二代赵公子分手，正踏着夜色步入花花公子酒吧，吧内灯光摇曳，红的，黄的，蓝的聚成一片，像一族族放射着灿烂光华的鲜花，诉说着人世间的繁华和迷茫。卓欣一个人在角落慢慢品味火玫瑰，突然，左侧传来磁性略带沙哑的声音。

“你好，我是赵东，可以坐下来请你喝一杯吗？”

卓欣全身一震，冷冷地和他打个招呼，赵东坐下来天南海北胡侃几个小时，那一晚，他说了什么卓欣己忘记，只记得自己喝醉了。

第二天早晨，卓欣揉了揉被阳光刺疼的眼睛，她发现赵东正裸露着上身在自己旁边酣睡。

卓欣明白昨晚发生什么事，赶紧起床穿好衣服准备离开，赵东不知何时跑到门口。喘着粗气说：“留下你的电话号码好吗？中午一起吃个饭！”

那天午饭后，他们正式交往。

有一次帮赵东整理房间时，看到赵东的户口本，户主是赵星来。

卓欣盯着户主名十几遍，害怕自己眼花看错，她颤着声音问道：“这是你父亲？”

“当然，那里不是明白写着父子关系吗？”赵东轻描谈写反问道。

卓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翻动户口本，发现户籍所在地是邻市，此时她感觉全身充满力量，似乎复仇的光芒在招手。

或许，女人的第六灵感，抑或她这几年因为仇恨活得太累想找个出口来解脱。

三天后，卓欣坐了十个小时火车，三个小时汽车，翻山越岭，亲手采摘到夺去父亲性命的断肠草。

4.

从此，一瓶复仇的酒就开始酝酿了。

曾经多少次，卓欣都想会会朝思暮想的赵星来，无数次想像他的模样。今天终于可以如愿并一酒解千仇。

一阵敲门声打断卓欣的思路，包厢的门开了，赵东拉着一对中年男女走进来。

男的穿着蓝衬衣配黑西裤，五十岁上下，身躯凛凛，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挺拔的鼻梁，年轻时必是英俊潇洒的帅哥。他的身边站着一位非常美的女人，弯弯的眉，大大的眼睛，嘴唇玲珑而丰满，像个熟透了的水蜜桃，无论谁看见都忍不住想咬一口。

然而，当卓欣第一眼看到他们夫妇俩时感觉似曾相识，尤其那位美丽的女人，身上成熟韵味是如此动人，从她身上飘来一股卓欣十分熟悉的味道。

美丽的女人从进门那一刻起，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卓欣，赵东便打破彼此的尴尬。

“妈，这是我女朋友欣欣。”赵东拉着她的手坐下说道。

“”欣欣，你姓卓，你爸爸是卓天恩？”赵东妈妈脸色惨白地问道。

卓欣吃惊地望着她，心想:“她怎样知道父亲的名字？他们是故人？”卓欣来不及多想，此时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冒着父亲的冤死气，她便起身去拿酒倒在杯里，浅浅一笑举起酒杯说：“伯父，伯母，初次见面，晚辈敬您们一杯。”

“慢！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父亲是不是卓天恩？”赵东妈妈颤抖着声音追问道。

“是的，伯母！”卓欣再次举起酒杯答道。

赵东妈妈立刻瘫坐在椅子。她捶胸顿足大哭起来，边哭边喊：“星来，欣欣是我们的女儿啊！”

卓欣感觉头部被重重一击，片刻便不省人事。

5.

第二天早晨，卓欣睫毛微颤，缓缓睁开朦胧的眼眸，清爽的风掠过脸颊，昔日如梦的景象一下子散开，回到眼前的真实。

此刻，赵东妈妈红肿着双眼向她讲述二十五年前他们的恩恩怨怨。

那年，她年方十八，美丽动人，赵星来英气逼人，当时村里唯一的高中生。他俩是十乡八里公认的郎才女貌，羡煞旁人。他们相互约定，只要赵星来考上大学，便立即订婚。

不料天不遂人意，赵星来连拼三年都名落孙山，只好心灰意冷回到家几乎不出门。

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天天跑到赵星来窗下趴着，静静地陪着他。

有一天中午特别闷热，她偷偷翻过窗户跳进赵星来的房间，她的身体瞬间进入一个有力的怀抱，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微冷的舌滑入口中，贪婪地攫取属于她的一切，用自己的身体有力探索她的每一个角落，那一刻的悸动，使他们彼此忘记暂时的不如意。

事后，他们俩紧紧抱住对方，泪水和汗水浸湿单薄的衣服。

万万没想到，她一向就准时的例假第二个月竟姗姗来迟。她惶惶不可终日找到赵星来，赵星来带她到医院检查，当医生告诉他们怀孕这消息时，他们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晚上，赵星来回到家，和父母商量希望早日娶她过门，赵星来父母坚决反对，他们盼望自己的唯一儿子明年再战高考，跳出农门。

赵星来执意要结婚并要带她一起外出打工时，他父母在他踏出家门那刹那，用木棍击昏他，他醒来后发现自己在新疆的姑母家，无论自己哭喊或敲打门窗都无济于事。

三个月后，赵星来回到村里，听说她两个月前己嫁给卓天恩。绝望的赵星来离开再也没回来。

对于她来说，嫁给卓家是无奈选择，在农村未婚先孕不仅让娘家人抬不起头，还会让自己一辈子遭人诟病，为此背上“水性杨花”骂名。

殊不知更痛苦的折磨刚开始。新婚伊始，卓天恩还沉浸在蜜月的幸福中，但随着孕肚的明显，他经常一个人喝酒，醉了默默流泪。偶尔还会动手打她，几次差点流产。

实在无法忍受时，她也自杀过，但又被救过来。

卓欣满半岁，她向卓天恩提出离婚，可卓天恩坚决不同意，生活从此陷入吵闹和冷战中。

直到有一天，赵星来听说她的遭遇回到村子，苦苦劝她坚持起诉离婚，并拉着她的手一起离开那个备受煎熬的地方。

那天卓天恩双眼冒火，紧握大拳和赵星来干一架，第二天早上，发现他脸色青黑，口吐白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经过医生检验，卓天恩胃液有断肠草和酒精，还有邻居证实，几天前看见他上乌山岭采药。

当地人都知道，乌山岭的深处长有许多断肠草。

然而，卓家人坚决不相信警方的说辞，他们认为赵星来毒害他们的儿子。

眼前这个泪眼汪汪的女人还想继续诉说那悲戚的故事，卓欣想起从小抚养自己长大的奶奶，以及和赵东发生超级狗血的情节，不禁全身颤抖，抓住自己的头发大声哭喊。

“真相是什么？”卓欣边问边撞向床边的墙壁。

“欣欣，真相我们一起去走访揭开，但赵东不是我们的亲生儿子。”她哭着抱住卓欣说道。

卓欣似乎没听到她说什么，哭闹己无力，只得无声流泪。

不知何时，她躺在这个有着熟悉气味的女人怀里睡着了，如同婴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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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如果真相是一种伤害，请选择谎言。如果谎言是一种伤害，请选择沉默。如果沉默是一种伤害，请选择离开。

——徐志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