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列车前方停靠的是北京车站,如果有下车的旅客,请做好准备。”
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安宇抬腕看了看手表,十二点整。使劲睁了睁眼睛后,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然后低头看着每一双脚,缓慢地走向了洗手间,把手上的红色标志说明有人正在使用。安宇随即靠在车厢交界处,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剩余不多的柔和七星,用一次性火机点燃后吸了一口,脑袋瞬间清醒了很多,窗外黑压压的一片还依稀能辨别出是广袤的土地,慢慢吐出肺里的烟雾,透过青色的烟,看到星星点点的微光在列车的疾驰下,不甘心似的向后退去,接着消失不见。
无座的男人侧卧在铺着蓝色编织袋的地上,把手枕在头下,嘴里耷拉着还未断开的口水。穿着皱巴巴红色毛衣的女孩扎着麻花辫,微睁着一只眼睛,拖着疲惫的步伐,向安宇的方向走来,一摇一晃的身体,显然是没睡醒的样子,停在了标有‘热水处’三个大字的前面,摁下脏黑、黏腻的开关,冒着热气的水缓缓地流了下来。安宇旁边的男孩盘腿坐了下来,塞着白色的耳机,享受着游戏带来的快感,屏幕变成黑白后,男孩从黑红的背包里拿出火腿肠,用嘴撕咬开,直接塞入了口中,随着男孩的咀嚼,火腿和香烟的味道混在了一起,啊,不,还有泡面,刺激着鼻腔上方的鼻黏膜。
感受着从车厢上方吹下的冷气,安宇裹了裹外套,上完厕所后,准备越过‘千难万险’回到腰疼屁股疼的硬座上。抬眼间,看到披着黑色大衣的女人正抱着啼哭的婴儿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去,婴儿胡乱地抓着女人的长发,虽然很疼,女人却依然摇动着双臂,哼着曲子微笑着哄着孩子,暖意侵袭着安宇的感知,不自觉露出了白色的牙齿。
“有没有补卧铺的,有没有补卧铺的。”深蓝色制服列车员拖着嘶哑的喉咙走过每一节车厢。
“我补一个吧。”安宇扬了扬下巴。
穿过五节满当当的车厢后,找到了纸上红色油墨笔标注的床位。小桌上的台灯亮着昏暗的灯管。后面跟过“对不起,借过一下。”的声音后,探出女孩可爱的笑容:“找到了。”
“哎,大叔,你也是补票过来的吗。”摘下书包的女孩甩了甩干净的头发。
“大——叔,算了。是的。”安宇长舒一口气,苦笑着。
“不要介意啦,这样比较亲切。”女孩从包里拿出了两个苹果,递过来一个大的。
安宇看着女孩仿佛勾起了许多回忆:“不了,睡觉前吃甜的,你会兴奋的。”
把外衣挂在床头的挂钩上,安宇取下别在后腰上的枪套。
“你手里的是什么?”女孩微颤的嘴唇,可能猜到了什么。
安宇急忙解释道:“你别误会,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安宇,是一名刑警,这是刑警证和持枪证。”
“警察啊!哇,感觉好拉风。”女孩显然对这一职业充满了好奇。
突如其来的激动与亢奋不停地驱赶着女孩的睡意,翻来覆去地就是静不下来。干脆坐了起来,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看向安宇的方向。
“大叔,你睡了吗?”女孩轻轻地问着。
安宇刚刚被勾起的记忆催促着说:“还没,怎么了?”
“我睡不着,你能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轻声地笑了笑,“行啊!那我就跟你说一说,刚才看到你,我都想起了什么。”安宇侧过来身子,看着女孩黑亮的眼睛里闪着的那抹亮光。
“列车即将进入隧道,请各位旅客不要紧张。”
咆哮着的黑暗吞噬了奔驰的车厢,我们的故事就此开始了。
秦亮匆匆走向刑侦科办公室,铁青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嘭”地一声,“都给我起来了,干活,青科大两人被杀”。
“秦队,又出现场”大壮拖着大大的黑眼圈嘟囔着。
“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赶紧的”。
十分钟后,警车呼啸着驶过青科大门口,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警笛响彻了整个青科。蓝白相间的警戒线在一期食堂的北侧小树林围绕着,天气还未转凉,树叶却已覆盖了地面,一幅没落破败的酸意油然而生。
“我们早上七点十分的时候,接到报案,报案人是餐厅的一名员工”派出所的同志迎了上来,可能是没见过命案的缘故,说起话来有一点结结巴巴的,“老谭,给市区的刑警同志介绍下你怎么发现尸体的”。
“那个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从家里来餐厅干活,当我把垃圾倒在附近的时候,发现垃圾桶附近有一件很脏的外套,上面还沾着很多的血,再往前看就看到了俩人躺地上,老吓人了,我跟你说,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哪碰到过这事!”身穿蓝色工作服的老谭颤抖着双手,嘴唇惨白。
现场位于石子路以东的树林里,路旁有几个垃圾桶散发着恶臭,树林北面是机械车间,往常轰鸣的机器此时哑了火。走进现场,实习生雨桐不禁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太习惯。“死者两名,一男一女,据初步检测,男性被害人勃颈处有向上倾斜的勒痕,男性身上有五处刀伤,多处淤青,其中致命伤是插入第四和第三根肋骨间的一刀,直接贯穿了心包,进入心脏,而女性被害人在脖子上也发现了勒痕,奇怪的是脖颈右侧有两处上下排列的凹痕,并没有发现其它致命伤,初步判断是窒息性死亡,具体的还要进行解剖。”高法医在一旁说着。
站在尸体旁边的秦亮环顾着现场,“凶器有没有发现。”
“应该是长六七厘米,宽两三厘米的单刃利器,就是类似水果刀那种,稍微再长点。”高法医用手指比划着。
“有没有痕迹遗留呢?”
“很难,因为树叶把地面都覆盖了,只能提取到大致的轮廓。”痕检组的林良没有掩饰他的失望。
男性尸体呈头东脚西仰卧状躺在地上,干净整洁的脸庞,透露着生前的帅气。女孩头北脚南地呈匍匐状趴在地上,一头乌黑的长发掩盖了毫无血色的脸,但却衣着整齐,白色衬衫蓝色超短裤,外面还穿了一件棕色风衣,不远处扔着一个蓝色的衣袋,上面印着’银座商城。
“被害人有没有遭受性侵。”秦亮转过头问向高法医。
“女孩会阴部的确发现了处女膜陈旧性破裂,但是不能排除是死去的男性做的。”
“死者的身份调查得怎么样了。”秦亮站了起来走向另一具尸体。
“贾菲菲,女,20岁,外语系大二的学生,黄致宇,男,21岁,经管系大三的学生,经过其舍友判断,死者为男女朋友关系,通过学生联谊认识。”侦查员似乎没有更多的线索。
“现场发现了大量喷溅性和滴落状血迹,说明这里应该就是第一现场,而且现场有许多打斗痕迹,也和男性尸体上的瘀伤相吻合,在足迹上有重大发现,两名死者的鞋子都是十分干燥的,但是在现场却出现了一枚比较新鲜的泥状足迹,形成时间不会超过十个小时,极有可能是凶手在进入现场的时候经过了湿滑泥泞的地方,通过部分足迹和呈v字形的花纹推测,凶手应该175公分左右,体重70公斤上下,而且鞋子应该是类似于实习生小周的帆布鞋。”正在收集足迹的林良看着秦亮说道。
“现场周围的环境十分复杂,树林以东五米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林荫道,南边不远处是二期宿舍,所以走经这条道的学生有很多,所以痕迹基本都被破坏了。”大壮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此时好奇的学生乌压压地挤在警戒线外,估计很快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学校,甚至市区。“得,上头条了又,先把尸体拉去法医室解剖,现场勘察人员有任何情况立刻报告。”秦亮无奈地挠了挠头发。
坐在专业课堂上的安宇把课本随意地丢在面前的课桌上,“完全没有想看的感觉,千篇一律的唱调,全是字,烦。”安宇是机电系大二的学生,一头黑红的俊发十分惹眼,白皙的脸上随意地挂着一幅两百度的近视镜,更是平添几分痞帅,身穿蓝色运动衫,白色内衣坐在最后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他觉着:这样有一种俯瞰一切的快感。但今天貌似有点特别,教室满了,有的只是臭脚丫子的酸爽和被挤成煎饼的厌烦。“淡定淡定。”安宇长舒一口气地告诫自己。
老教授在讲台上指着板书,唾沫星子乱飞,第一排的女生昏昏欲睡机械地记着笔记,后排的男生则是打起了游戏,开起了黑。
“靠,保护着我点,虽然我0-5吧,怎么着也得给ad一点面子吧。”坐在安宇前面的帽子男激情四溢地说道。
“大哥,你一个脆皮,都站在人家脸上啦,不打你打我呀?”帽子男旁边的胖子叫了起来。
“ad注意跟坦克,打野随时准备,我先去开团。”看来这是团战指挥。
安宇其实十分不屑于这样的生活,每天都是一成不变,每天都是昨天,他渴望有一些特别的事情打破这片安静的镜子。
“后面的同学请回答这个问题。”身板硬朗的老教授一边走了过来,一边指着安宇的位置。
“果然,又得丢人了。”安宇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没说你,你前面的那个戴帽子的,请你站起来。”
“你叫我也没用啊,我也不会,你叫我,咱俩都不好受。”帽子男耷拉着半个肩膀。
下课铃响起了悠长的音乐。
“老师,你问我的问题呢,下节课,我肯定能回答。”帽子男兴奋地把书包掏出来,飞奔向了门口。
“唉,算了,下课。”老师一脸无奈地叹口气。
“下课有时候和现实还是蛮相似的,总是被裹挟着向前走。”挤在人潮中的安宇向上抬了抬头。
“安宇,你接下来,要去哪呀?”迎面走一个蓝色紧身牛仔裤和黑白相间休闲夹克的头发扎成丸子头的女生。
安宇对这个女生还是有深刻印象的,木雨熙,经管系大二的学生,人美声甜,非常善解人意。
“没有打算,可能会去淘两本书,怎么,有事?”安宇露出白色的牙齿微笑着。
“什么类型的,我也蛮喜欢阅读的。”女孩显然不想放过这个话题。
“你们女孩不喜欢的。”安宇嘴角依然上扬着。
“这样啊,那算了,下次再找你。”女孩两颊飞快地红了起来,匆匆跑开了.
“想多了吧!”安宇看着还没跑远的身影。
回到宿舍时,安宇习惯性瞥一眼挂在一楼的钟,显示九点一刻。到了大二,专业课不免多了起来,但是是以没有晚自习作为交换的。安于喜欢在没有事的晚上,去到篮球场,拿着自己喜爱的花色篮球独自一人站在罚球线进行投篮。原地跳跃,篮球在右手的拨动下划出优美的曲线,和篮网相互摩擦发出‘唰’的脆响,应声进网,篮球跳跃着回到手中,重复投篮动作,不停地挥臂,跳跃,额头不免渗出了绵密的细汗。
“哥们,一起玩会,怎么样。”黑色卫衣,蓝色运动裤的高个子男生举起了一只手。
“当然,来吧。”安宇把球抛给了他。
半场的单挑对决就此开始,胯下运球的男生找到一丝空隙,接着一个背后运球,直接过了安宇,眼看要上篮的男生,安于迅速反应,直接进行封盖,不过还是大意了,男生用拉杆闪开了这一记火锅,篮球在空中划过三秒后进了篮筐。
“拉的好,没得说。”篮网下的安宇啧啧赞叹。
“你来,我防。”男生伸出一只手掌。
‘啪’地一声两只手拍在了一起。
战斗又一次打响,两双眼睛互盯着,像即将出击的猛兽隐藏着锋利的尖齿,安宇右手均匀有力地击打着地面,体前变向寻找机会突破,但由于对手身高有明显优势,就像墙壁一样包围着安宇,眼神迅速扫了一眼左侧,就趁着这一秒的迟疑,带球突破,不想男生反应如闪电鬼魅般迅速,安宇一个后撤步,跳跃,投篮,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犹豫,这被肌肉记忆的动作,已经重复了太多太多遍了,出人意料的是,球砸向了右侧的篮板,原来男生的手指触及了篮球的空中曲线。
“你真的很强,很强,啊,不!是我太弱了。”安宇咬下嘴唇上的一块死皮,不甘地说道。
“来,我们继续。”男生逆着光笑着。
龙番市刑侦科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烟灰缸里插满了未燃尽的烟蒂,人影不停地走动。屋子中央的会议桌上,坐着各个科室的精英,侦查员和技术员大都随意地拉把椅子,更有甚者,直接靠在墙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
“虽然不必要,但为了响应领导指示,开会时还是别抽烟了。”新来的实习生翻开笔记本如是地说着。
“有没有新的情况,介绍一下。”秦亮指着‘青科大两人被杀案’。
“通过对两名被害人的胃内容物分析,应该是晚饭后四个小时后内死亡的,即昨天夜里十一点半到十二点之间遇害的。女性死者体内残留的精液和现场大量的血迹,经DNA鉴定,是属于男性被害人的,尸斑的位置也符合两名被害人的姿势,说明了凶手再杀完人后,并没有再去移动尸体,脖子上的索沟清晰地印下了凶器的形状,是一种表面光滑,直径为5毫米的胶皮质绳索。男性首先是由绳索从背后勒住,然后拖拽至昏迷,再被连通数刀,失血死亡。女性相较简单,舌骨和甲状软骨骨折,导致窒息性死亡。”法医室的高法医再解剖后得出以上结论。
“我们对现场的周围5公里进行了搜索,发现了一处湿泞的路面,是现场东侧小路向南20米的垃圾桶溢出的垃圾液,很大一摊,半径足有半米,渗进了泥土里,距离现场50米。并且在现场西侧的石板路到被害人的位置也发现了拖拽的痕迹,泥土样本已经送到物证鉴定中心了,估计明天就可以出结果。”痕迹处林良看着文件夹说道。
“同时对周围宾馆和饭馆进行了搜索,在‘永爱宾馆’找到了两人的开房记录,同时国福麻辣烫的老板也作证说八点左右,两人确实来吃晚餐,因为当时服务员把汤水洒在了男生的牛仔裤上,因此免单,所以记得很清楚。”侦查员看起来神色疲惫。
“通过对其舍友和同学求证,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六点半在校门口,被问及去哪的时候,黄致宇说了句商场,就扬长而去了,两名都是本校的学生,黄致宇性格较为暴躁,同学关系一般,但也没有什么能伤及性命的仇人,而且死者身上的钱包手表之类的贵重物品也都还在,所以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就大了起来。”大壮打响打火机,燃上了一支烟。
秦亮说:“谁重建一下现场。”
“昨天下午六点半两人约好去商城逛街,应该买的就是贾菲菲身上的那件棕色风衣,八点左右两人来到‘国福麻辣烫’吃晚餐,根据两人的开房记录显示,是十月二十五日晚九点十五分,离开时间是十一点10分,当走到餐厅北侧的小路时,凶手是怎么同时控制住两人呢?” 雨桐因为尴尬,不禁红了脸。
“对啊,再怎么说,两个人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怎么会被凶手同时控制,有没有可能凶手有两个,不然要以怎样的动作让两人失去机动能力?”刑警队中有人提出了质疑。
秦亮叫起两个人来,“你们背对着我。”右手拿起一根麻绳,对折,缠绕在右臂上,套在了其中一人的头上,另外直接用左臂勒在另一人的喉咙上,向后猛地一拖,两人只能用双手胡乱地抓挠,秦队停止了动作,两人的面部由于血液供应减少,均出现了肿胀,变色,只能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呼吸。
“以前总是听说秦队办案能力超群,可没想到还是模仿高手,完整地重现了现场片段。”雨桐丝毫没有掩饰她的敬佩。
“现在开始干活,一组和三组调查死者的朋友圈,看有没有近期与其发生矛盾的,特别是符合嫌疑人特征的。二组去和学校做一下沟通,不要让事态继续扩大,顺便调取一下学校监控看有没有凶手的踪迹。四组调查凶器的来源,重点排查学校周围贩卖管制道具和登山索之类光滑地宽五公分的户外运动店铺。剩下的人跟我重新勘察现场。”秦亮用他洪亮低沉的嗓音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线。
为了不引起过多的骚动,秦亮等人换上了便衣。
“昨天晚上十点半到十二点之间有没有比较可疑的人进入学校,比如他可能会带着帽子,神色比较慌张,步伐迈得应该比较迅速。”大壮向保卫室大爷亮起了证件。
大爷知道是今天早上发生的杀人案,明白事件的重要性。“虽然很想帮你们尽快抓住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但事实就是事实,真的没有,昨天那个时候如果有这样的人经过,我肯定知道。”
“放心吧,法律这张大网他漏不了的。”一旁的雨桐表示了对一个热心民众的敬重。
秦队一干人等走在现场东侧的小路上,垃圾桶附近已经拉上了黄白色的警戒线,可能由于刑警的介入,这条路从早上开始就几乎没人走了,大家大都表情凝重,校园里死一般地寂静,没有了往常的笑骂,就连球场上橡胶与塑胶的摩擦声消失了,操场上不再有人散步,足球草地上也没人躺着对天空发呆了。
看来大家都被这场突降的“意外”打破了往日平静的生活。
“现场旁边是什么小区?”秦亮指着东侧带有西方建筑风格的居民楼。
“盛世小区,该居民楼有六栋,137家登记,并不算多。”侦查员翻开笔记叙说道。
“有没有不通过大门,直接进入学校的地方。“雨桐看着脏兮兮的围墙。
林良跑到垃圾桶以南十几米左右的地方,用手指着一排因生锈而脱落的铁栏杆:“有的,但不是门之类的,小区的南侧,也就是篮球场地北侧,是用一米五左右的铁栏杆插在石板上围起来的,所以还是蛮容易跳过去的,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围墙翻到学校里面。”
“去鉴定一下是否存在攀爬痕迹,并且有无血迹残留.”秦亮看着高法医和林良。
两人神色飞扬,显得干劲十足,“好的,秦队。”
当秦亮走到餐厅南侧的小路路口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余光中一闪而过,来自刑警的直觉让他知道绝不是错觉,在不断地调整角度后,有了发现。
“找到了。”秦亮走了过去,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枚黑色金属质地的并印有四个韩文的四孔纽扣,同时,,扣子以北的位置发现了拉长的擦状足迹。
“物证组,把足迹和纽扣都送去鉴定中心,看能不能和女性被害人脖子上的印痕作统一认定,大壮去查一下纽扣来源,等林良回来了,让他做一下足迹对比和泥土样本分析。”微蹙的眉头此刻舒展开来。
“一般凶手作案之后,都会逃到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也就是熟悉的区域,即心理安全区。看足迹的脚掌朝向,应该是去往现场以南的地方,而且凶手显然十分慌乱,足迹之所以被拉长应该是跑的时候不慎摔导致的。”雨桐知道课本里讲的不都是废话。
“没错,如果再往南走,分岔路一共三条,一直向南是宿舍楼,在前面十几米的路口左转就是旁边小区的栏杆围墙和运动场,右转则是到大门或者教学楼的必经路,三路中,除了在右转的路上有摄像头之外,别的路均未安装。”侦查员在此之前已经完成了现场环境勘察。
“也就是说,只要林良那边没有发现,那么极大可能就是校内人员作案,这样的话,排查工作可就轻松多了。”大壮总认为走访排查是蛮无聊的工作。
掏出口袋中震动着的手机,“喂,怎么了?”秦亮简短,干练的性格显现了出来。
电话屏幕显示鉴定中心打来的电话:“秦队,经过对现场泥状足迹化验,和送来的泥土样本对比,可以做同一认定。”
“ 很好,这样就可以确定凶手进入现场的方式和路径,十分感谢你们的帮助。
秦亮看着垃圾桶旁边的积液说:“足迹鉴定结果出来了,就是这滩水渍。”
“那么也就是说,凶手选择了同一条路,而且他的住处肯定不会距离现场太远,以为无论进入还是离开现场都是步行。”老宋在脑子里想象着凶手的行踪。
“现在,第一,对南面宿舍楼管理员进行求证,看有没有昨天十点半以后离开宿舍和十二点之后回来的学生。第二,调取小区监控。看有无符合嫌疑人特点的。第三,由于刺破了心脏,凶手身上肯定沾有血迹,以现场为圆心,在周围五公里,寻找凶器和血衣。”秦亮理理了思路,感觉头脑清晰了起来。
“那边的女孩,帮我们把球踢回来吧。”站在足球场草地上穿着10号球衣的男孩坏笑着。
抱着书本的马尾女孩,羞答答地跑到球边,抬起右脚,轻轻地踢了回去。
篮球场上不断挥洒的,是男孩们毫不吝啬的汗水,青春的样子在这一刻定格了。
虽然‘青科案’还未告破,但生活永远不会停止它转动的齿轮,大家已经慢慢地从阴影走向了阳光,笑容又重新回到了稚嫩的面庞,平静地生活仿佛回来了。
尽管每个人都不去提及那件事,但依然留下了深刻的烙痕。对于一些人来说却是更痛的回忆,就像平常你没有太过于注意的东西,可有一天突然它就消失了,就会感觉十分地别扭,更何况消失的是会笑会哭的生命呢。
坐在明镜湖旁石头上的少年,两腿随意地交叠起来,在水面的映射下,阳光射进了少年阴郁的眼睛,看着平静的湖面被石子打破,逐渐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少年的嘴角扬了起来,但却十分不自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少年慢慢站了起来,伸了伸胳膊,原地跳了两下,最后顺手撩了撩长至眉宇的刘海。
“喂,同学,没看到吗?不准下水,赶紧上来。”骑着蓝白色巡逻摩托的保安指着少年喊道。
少年并未理会,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最后把单肩包跨到背上,可能用的力气稍大,从背包里甩出一张蓝色卡片,上面印有:“计算机学院,11级1班,楚非。”的字样。
楚非弯下腰拾起学生牌,随意地塞到外套口袋里,然后吸了吸鼻子,离开了。
几分钟后,坐在餐厅北侧的台阶上,看着铺满了地面的榆树叶,少年又一次地笑了,这一刻将他拉回了那天晚上。楚非隐藏在黑暗之中,等待着猎物的出现,就像被黑暗吞噬一般。‘嗒嗒嗒’的声音响了起来,啊!不,还有两人的对话,
“怎么样,领会到我的力量了吧?”
“说什么呢,太坏了。”
随后听到男生刺耳的坏笑,楚非看到了两人的背影,女孩挽着男生的左手,同时靠在了男孩的肩膀上,
“真的要对他们动手吗?”楚非的心慢慢地疼了起来。
“你要知道,机遇不会一直出现,想想生活是怎么对待你的,来吧,沾染一些色彩。”显然恶魔战胜了一切。
楚非攥紧了汗津津的双拳,眼里射出锐利地光芒,在男女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楚非已经用绳子套住了男生勃颈,同时右手不断发力,女生被左臂紧紧地勒住,由于颈动脉供血减少,白皙细腻的面庞红肿了起来,两人双手不断地挣扎着,仿佛陷入了水中,楚非慢慢地向后退,两双脚掌不停地踢蹬着地面,两分钟后,由于缺氧陷入了昏迷。
“快,用刀子刺在他们的心脏上,这是最后的步骤。”恶魔的话急促地响了起来,“不可以,我没想杀死他们。”楚非的嘴唇颤抖了起来。
“相信我,刺下去,你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会随着血液的喷出化成一道蓝色的闪电,坠向无尽的深渊。”恶魔的每一个字拨动着楚非的神经。
楚非握紧了黑色匕首的刀柄,宛如黑夜中行走的鬼魅,慢慢地,慢慢地走向了男孩,长达七厘米的刀刃进没入了身体,鲜红的血溢了出来,拔出匕首的那一瞬间,来自心脏迸出的血液映入了楚非的眼帘,肾上腺素的飙升使得心肌兴奋性不断提高,来自多巴胺的快感充斥了整个大脑,意识已经跟不上动作的速度,在男生身上连捅五刀,用尽了楚非的力气,趴在地上不断地喘着粗气。
“你不会停下来的,那就做一个藏匿在人群中的恶魔如何?”寂静夜里响起了阵阵冷笑,原来只是风吹在叶子上的声音,不断晃动挣扎之后,叶子掉落在了地面上。
少年双手交抱在脑后,抬头看了看,蓝白色的天空隐藏着灰暗的乌云,太阳的一抹霞光洒在远方的高楼玻璃上,微风的吹拂下,一只白色的塑料袋飞了起来,鼓鼓地像吹满气的气球,耳边突然响起了张杰清澈响亮的嗓音‘不敢颠覆这世俗,又算什么人物’,楚非知道这是出自《逆态度》中的副歌,两个从西边走来的男生,其中一个拿着白色的苹果手机,跟着节拍不断地摇晃着手臂,逆光下的表情看起来十分享受,拿着棕色篮球的男生直直地看着楚非,没有丝毫想要避开的意思,那目光仿佛可以穿透肉体直达灵魂,楚非的后颈不禁感到一阵凉意,随即向上移开了视线,阳光下黑红色头发显得十分耀眼。少年起身拍了拍土,故意不再去看那个方向,径直朝反方向走去。
“人家又不是姑娘,看得你眼睛都转不动了,哇,你不是那啥吧?”宿舍对铺的杨子腾咧开嘴傻笑着。
“你想什么呢?我只觉得他的眼神和外表太不相称了。”安宇并未理会子腾的玩笑。
“你管的还真多啊,跟你有关系吗?你跟他认识?”
“虽然跟我没关系,但我还真想跟他认识认识。”
子腾双手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这位小兄弟,真乃英雄豪杰者也。”
“哪有哪有,不敢当,恕在下班门弄斧了。”这是朋友之间特别的互嘲方式。
“你小子,总是这样。”子腾朝安宇的肩膀,轻轻挥了一拳。
“哎,我躲。”安宇稍微错开右肩。
“忘了你过来干吗来了?你去吧,我在这等你,我可不去那晦气的地方。”子腾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柔和七星,叼在嘴上,用一次性打火机‘啪’的一声,烟体的前端燃了起来。
安宇搞怪地抢下子腾嘴边的香烟,猛吸一口之后:“你别说,这日本烟,还真挺好吸的。”
“大哥,十月二十五日晚十二点左右,在咱们小区,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出没吗?就是比如神情慌张,脸色煞白这样的。”协调民警向盛世小区保卫科询问着。
“那天啊,不是我当值,小王你是不是那天晚上值班?”站在外面台阶上的保安队长朝屋里喊着。
坐在里屋板凳上斗地主的男人听到自己的名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凳子应声落地,外套都不顾的穿上,“怎么了,怎么了?”一阵急促的声音传了出来。
“警察同志要调查一下二十五号晚上的小区出入记录,我记得那天是你值班。”
“没错没错,的确是我,我那天值夜班。”男人的脸上涌现了不安的神情。
“淡定些,别紧张,只是问几个问题。”民警露出白色的牙齿笑着。
男人的动作都抖了起来,“警察同志,那天发生的事儿可是刑事问题,我可不想惹祸上身。”
“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二十五号晚十二点之后,小区有没有可疑的人出入。又或者你在巡逻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比如尖锐的喊叫声和沉重的呼吸声。”拿着笔记本的民警也收起了笑容,一脸肃穆。
“你要说可疑的人,确实没有,都是本小区的住户,陌生人出入都是有记录的,毕竟十二点了都,很少有人进出,所以记得还是蛮清的。不过后来当我经过挨着学校的围墙时,听到‘扑通’一声,然后好像又有人‘淬’了一口,因为不在小区里,根本就没在意,直到您问我,才想起来。”男人用污黑的指甲不断地搔着头发。
“大概什么时候。”
“十二点半左右吧。”
“貌似有点收获,至少证明老宋的推断是正确的,看来校内作案的可能性越来越高了。”身穿便衣的刑警回过头去说着。
“把你的电话性名写下来吧,有什么事,会通知你。”合上笔记的民警打算结束问话。
男人递上一根烟,笑着说:“行行行,肯定配合,随叫随到。”
此时大壮他们已经来到现场南边的宿舍楼,都是标准六层,每间六人居住,共有八栋,呈南北两列,住的都是大二大三的学生,大约有四千多人。阳台大都晾着蓝色的被子,时而有人摆弄着洗净的衣物,又或者拿着手机给爸妈、朋友通着电话。楼间不时走过穿着入时的男女,有挽着男孩胳膊,靠在一起低语,不时发出傻笑的情侣,后面走着的男生挎着单肩包,把手揣进口袋,长舒一口气,仿佛宣泄着单身的桑心。从教学楼方向划着长板的女孩,一上一下,转圈的摸样吸引了人群的目光,随着转身的动作每一根发丝都飞扬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柑橘的香味,女孩阳光干净的笑容露了出来。在此驻足的学生想起还有课程要去上,匆匆拾起自己的目光,朝着西边的教室,叹了一声,抻了抻背上的书包。一切安静祥和的景象,你都可以在校园中寻觅。
“我说过了,二十五号晚上真的没人出入了,十一点后我就把宿舍门锁上了,你们去抓该抓的人,为什么怀疑我的学生,他们在这生活了好几年了,看见他们,就跟看见自己孩子没什么区别的,根本不可能做那样的事。”宿舍阿姨用她嘶哑的声音保护着口中的‘孩子’。
画着淡妆的女警眨巴着眼睛,露出放松的笑容说道:“阿姨,您稍微冷静一下,我们并不是怀疑学校的学生,例行公事走个过场,没必要那么在意,放心,我们有指向校外人员的证据。”
“真的?那好,你们问吧,我会尽力配合的。”稍微平稳的语气让对话得以进行下去。
“您对贾菲菲和黄致宇有没有特别的印象,就是这两个人。”女警从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男女笑着靠在一起,左右手十指相扣,无不透露出甜蜜的气息,女孩秀丽的长发随意地披在穿着红色风衣的肩上,从眼睛里不停地溢出满满的幸福。一旁的男生把右手揣进牛仔裤兜里,右脚向后靠在墙上,镜头下白色的牙齿映出温暖的阳光。
阿姨看过照片后,思索了一会说:“男生我还是蛮熟悉的,黄致宇,住在303的经管系大三学生,他啊,经常就是十一点后再回宿舍,为此批评了他很多次,所以就熟络了起来,那孩子还是挺懂事的,看到我有棘手的事都会帮忙的。至于女生,你们可以去往南一点的女生宿舍找找。”
“二十五号,黄致宇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比如突然大笑,又或者神情阴郁,还有你最后见他是什么时候。”女警的眼神渐渐锐利了起来。
“没有啊,就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哦,差不多五点多吧,他跟我打了个招呼,说出去一趟,看起来蛮开心的。”
“行,谢谢阿姨啊,请不要嫌麻烦。”站起身的女警合上笔记,显然得到了想要的。
“没事,只要你们赶紧抓住坏人,没关系的。”
“看来可能是有目的性的谋杀,凶手知道黄致宇有‘晚归’这个习惯,所以在小路上埋伏,难不成是熟人作案。”出了宿舍楼,大壮自顾地说着。
“所有案件中,熟人作案比例高达七成之多。”雨桐回想着教授在课堂上的样子。
走在后面的女警抬起头说:“看来得再筛一遍死者的朋友圈了。”
“秦队,潜血反应实验已经全部完成,可是没有一处发现血迹残留。”推开队长办公室的高法医边走边把报告放在办公桌上。
坐在桌后转椅上的秦亮,燃起一支烟,吸了一口说道:“意料之中,在校园里杀人本身就是违背常理的案件。首先不是侵财,其次没有对女性被害人进行侵害,如果是校外人员作案,那么直接一点,把死者杀害之后,抛到人烟稀少的地方,至少可以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选择在学校食堂这样人群流动量超大的区域作案,第二天早上肯定会被人发现,你觉得凶手可能不知道吗?肯定知道。可他还是那样做了。另一方面凶手是带着工具进入现场的,绳索、刀子这不就是想要杀人的节奏吗?而且凶手对学校肯定十分熟悉。”
“没错,凶手就是奔着杀人去的。种种线索都表明凶手就是校内人员,可是死者生前并没有发现和同学老师之间有激烈的矛盾啊。”蹙着眉头的高法医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水。
“杀人就一定得有动机吗?不见得吧。如果他只是想要体验一下那种快感呢?”秦亮喷出青色的烟雾,被笼罩的眼睛射出锐利的光芒,“当然,只是猜测而已!”
高法医把右拳用劲锤进了左手手掌,恍然大悟地说:“对啊,固定的破案模式束缚了思路。那就是说,这个凶手杀人没有目的性,和被害人很可能就不认识。”
“不是没这种可能性,不过通过对现场布置程度可以判断,应该是第一次作案,虽然留下很多犯案痕迹,但是并没有太强的指向性,通过足迹推断,凶手身高175左右,体重70公斤上下,如果真如我们分析那样,他就应该是精神类偏执人格,和环境格格不入,十分孤独自卑的人,这样的性格一旦尝过那种快感可能就停不下来了。”
“你是说,他还会继续犯案。”高法医咽了咽口水。
“可以这样说,但这也是在后者推理成立的情况下。”
“所以现在要对以上特点的人进行排查吗?”
秦亮抬起一只手:“先别,还需要更多的指向性证据,等林良他们带回更清晰的线索。咱们争取一击必中。”
‘哒哒哒’的声音从不断向上地一阶一阶楼梯传出。安于在楼下和宿管阿姨打完招呼后,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时钟,分针慢慢地滑向了三十分,时针在十点和十一点之间等着分针和秒针。拖着疲惫、乏力的双腿,迈向一级级台阶,回想起下午的感觉,安宇嘴唇上的水分瞬间汽化了,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看着那片夺走两个鲜活生命的树林,安宇心里渐渐泛起了波澜。每一片树叶仿佛都被阳光染上了金黄色,斜风呼呼地吹着,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敌不过时间的叶子即便不肯放手,却也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满地的落叶仿佛为新来的‘朋友’喝彩,纷纷‘跳跃’了起来。
安宇静静地坐在台阶上,用手掌搓了搓脸,一来可以让自己精神精神,其次平稳跌宕的情感,尽量把伤感‘甩’出一些。安宇遇到难题时,总喜欢用‘代入法’,就是把某个值当做答案,进行反证。此刻,安宇幻想自己就是凶手。
“我该在哪等着猎物出现呢?”
“哦,这里也许不错。既不容易被发现,也方便动手。”安宇看着机械车间的墙壁。
“要杀掉两个人,我需要一些工具,那种可以让人快速失去反应的东西,乙醚和氟烷。”
“不对,凶器应该是简便,并且药物都有管制,学校实验室也都会清点实验用具。”安宇摇了摇头。
“木棒怎么样,一棒子下去,任他块大不大,都得给我倒地。”
“不行,我不能保证在一瞬间击倒两人,如果其中一人成功跑掉,那么就是致命的错误。”
“还有一种很常见的作案工具,绳索。把绳结套入柔软白皙的勃颈,同时不断发力,只要够快,他没机会反应的。”
“没错,可我怎么同时制服另一个人?”
“你的左手不是空着呢吗?”
“对啊,我用力气稍大的右手拿绳套住体力、力量相对女生更充盈的男生,左臂用力勒住女生的勃颈,然后不停地往后拖,直到他们昏迷。”
看着女孩精致不失可爱的脸庞慢慢地红肿、青紫,脚下的动作越来越缓慢。安宇知道女孩就要挨不住了,挥起一拳打向在她背后黑色鸭舌帽下狰狞的面孔,可那一拳就像是打在了空气中一般。旁边的男生看着心爱的女孩挣扎的样子,男子汉无奈的泪水在眼眶不断打转,弯曲的手臂不停地肘击,勒在脖子上的力量却未减半分,男生反而耗尽了力气,喉咙越来越紧,缺氧的大脑越来越空白,想睡的意识越来越强,眼皮终于碰到了一起,脸上划过一道亮光,那是眼泪。
月光下的利刃显得异常寒冷、凶光刺眼,看着慢慢刺进男孩仅有微弱搏动的心脏,安宇感到自己胸口炙热的疼痛,但却只能任其肆意蔓延。血液静静地从创口中泊了出来,刺破动脉的血管由于压力,不断地向外喷溅着,血液像逃难的难民一般,争先恐后地从男孩的身体里涌出。隐藏在帽子下的嘴角分明是上扬了几分,溅有男孩温热的血的面庞也抖动了起来,消失于黑暗中的眼睛此刻却看到诡异冰冷的瞳孔,三秒后,和安宇的目光相撞,蟾光照亮了每个人,女孩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头发凌乱地盖在了脸上,就像娇羞地蒙上了被子。仰卧在满地落叶上的男孩被染红的地面‘拥抱’着,微睁的眼睛看向死寂的夜空,仿佛灵魂抽离了出来,眼角猛地一亮,两颗星交替地闪着。
蹲在地上的背影渐渐地站了起来,仿佛沉睡的恶魔睁开了幽黑潭水般的眼睛,混合着血腥的气味不断蔓延开来,‘阿鼻的焚风’吹下恶魔的帽子。安宇的瞳孔不断放大,立毛肌收缩后每一处鸡皮疙瘩都鼓了起来,背后冷汗涔涔直冒凉意,双脚疲软地摊在了地上。一道阳光刺破了天空的裂缝,倒在冰凉石阶上的安宇猛地惊醒,下午刺眼的金黄色阳光泼洒了整个树林,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没有黑暗,没有恐惧,没有染红的树叶,只有‘呼呼’的风在肆意地吹着和餐厅重现的往日嘈杂。
迎面过来的两个女生朝安宇礼貌地笑了笑,还未冷静下来的安宇不知所措,只好摆了摆手算是回礼,挽着同伴胳膊的女生‘扑哧’笑了出来,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安宇感觉到一丝温暖在心口静静地荡漾,傻傻地笑了。
每一级台阶仿佛都要吸走所有的力气,安宇不得不依靠楼梯扶手缓慢地行走。‘趿拉趿拉’的声音传了下来,迎面走来拿着盛有沐浴露、洗发水塑料盆的矮个子男生,右肩上搭着一条擦拭用的白色毛巾。
“这都十一点了,你才回来,说,是不是跟哪个妹子?啊?”男生挑了一下眉毛,‘啪啪啪’的声音出现在两手之间。
“现在不想跟你侃。”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脚下台阶的安宇口气虚弱无力。
男生笑着把手拍在了安宇的左肩上,虽然并未用力,但可以看到,安宇脚下失去了平衡,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楼梯上,男生大惊,毛巾都掉在了地上说:“注意身体,年轻是年轻,咱不着急。”随即把安宇架了起来。
“行了,你先走吧!我可以。”
“你说的哈。啊,我澡堂预约时间马上要到了,走了。”男生急匆匆地一步三个台阶飞奔下楼了。
站在宿舍门前,安宇长舒了一口气,把手放在门上准备推开,‘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紧接着露出了子腾那张让人一眼难尽的长脸,嘴里含着吸管,用力地吸了一口之后,意味深长地说:“兄弟,实在不是哥不等你,那妹子有疑难杂症啥的了,咱是不是得看看去?”飞溅的唾沫星子溅在了安宇的脸上。
用手重重地擦过:“看,这就是你的理由。算了,我没怪你。”径自走进宿舍,一屁股坐在了木质的凳子上。看着光亮平滑的墙壁,双手合十放在了嘴唇上,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温暖着十指。大海拆开中午刚到的快递,拿出一大袋零食,给每个桌上都丢了几个。为了应付后天的社团活动,骚瑞拿着图书馆借来的书振振有词。辉弟看着手机屏幕,不时发出阵阵傻笑,很明显,日常秀恩爱撒狗粮。基哥日常游戏中:“小心背后,这家伙隐身的。靠,说了还死?”鼠标胡乱地丢在键盘上:“有种你让我再输一把,我就不信喽。”
‘叮叮咚’混杂着一声震动,口袋里的手机亮了起来。
“小宇,最近有时间回家吗?我和你爸都想你了”妈妈的头像漂亮地闪了起来。
一阵酸意泛上心头,眼泪突破了防线,安宇猛地一仰头,才没滴落下来。
“那个,妈,我有时间,我等着吃您烧的菜呢!我也想你们了。”抑制不住的哽咽被生生地吞了回去,牙齿被紧紧地咬合在一起。
可能来自母亲的直觉,那边发来一段语音:“怎么了。小宇,我感觉你有事啊,不要紧,爸妈在家等着你。”母亲温柔的声音夹杂着对孩子的担心。
“没事,这周末我就回去了。”安宇不想说得太多,他害怕母亲会更加担心。
自动贩货机发出‘嗒’的一声,一瓶水落了下来,男孩逆时针拧开白色瓶盖,大脑皮层的渴觉中枢迫使喉咙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发红的脸颊滑下几滴热汗,湿透了的头发黏在皮肤上,转眼已喝下半瓶水,旋后肌用力旋上盖子。想到接下来要进行的‘抢七’局,楚非不禁握紧了手中的蓝色球拍。
比赛打到六比六后进入‘决胜局’,楚非站在右区优先发球,两脚分开一只球拍的宽度,手指放在球的周围,利用掌心将球不断推升,眼睛盯着球的轨迹到达最高点后静止,随即发出‘嗬’的一声,球拍与空气擦出‘呲呲’的声音,跃起的楚非将球扣向球网对面,电光火石之际对手已将球‘削’了回来,绷紧的手腕,正手转肩拉拍,前挥跟随后,网球擦网而过,对手从容迎前发力一板爆冲,却落了个自杀送分的结局。
“不好,回球高了。”楚非恨恨地咬了咬牙。
对手扣杀的动作准备完毕,身体微微一侧,两脚脚尖在地面上跳动,手指的爆发力此刻集中一点,网球直接被扣至后场,产生制胜一球。
比赛来到五比六,楚非稍作领先。如果这一球不决出胜负,那么对体力来说将是严酷的考验,所以这一球必须拿下。刺眼的阳光射进瞳孔,对手的身影愈加模糊,球场似乎‘站立’了起来,手上的球拍越来越重,双腿失去了平衡,思想仿佛被抽离出去,‘砰’地一声生生地侧摔在塑胶地面上。
场外的观众发出阵阵哗然,骚动了起来。随着裁判员的一声哨响,抬有担架的场外救护急匆匆地跑进球场,进行简单检查后,楚非被抬出了球场。熟悉的同学和老师纷纷投去担心的目光。
“放心,他没什么问题,体力、精神消耗太过猛烈,注射一些葡萄糖,休息一会就可以了。”穿着白大褂的医护往上推了推眼睛。
“那比赛。”前排的观众看着担架上蹙着眉头的楚非。
“以他现在这个状态,至少得休息一个小时,比赛肯定不能继续打了。”
教练脸上露出惋惜的目光:“本来是最有希望的一年,可是••••••。没事,先叫医疗暂停吧。”
青科大已经连续参加了五届‘大学生网球锦标赛’,从第一年开始就止步于四强,更有甚者,小组赛都未能出线。这一届的报名表较往常来说却有了一些变化,‘楚非’,一个从未出现的名字,教练起初也只是认为不过是凑凑热闹的调皮学生罢了。训练赛中,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球风猛烈、极速、多变、冷静,脚步迅速,被动防守能力凸显,头脑清晰,总能做出对的反应,进攻丝毫不犹豫,尤其上旋,火力全开,力道十足。
赛中青科一路高歌猛进,昂首阔步,即便对上去年的单打亚军,楚非完全不虚。
“这哥们很强啊,打到现在没有败过。”带着黑色墨镜的男生扭过头去看着朋友惊讶地说。
“哇,你看,你看,斜线杀球,又得一分。”张开大嘴的女孩指着楚非望去崇拜的眼神。
“你不要受别人的影响,按你平常的方式打。”对面教练显然有点着急了。
场外的每一个人都认为这个穿蓝色T恤、白色运动鞋的小将能取得最后的胜利。都带着兴奋的心情观看最后一场比赛,而且打到五比六时,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离冠军只差一球了,当楚非倒下的那一刻,世界静默了,只能听见刺耳的噪音挥之不去。
医护室里少年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干涸的喉咙需要清凉的水流漫过,起身拿过小桌上的玻璃杯,一口喝干了所有的水。
艰难地侧起身子,“护士,请问我被送来多久了?”少年盯着白色墙壁上的钟。
椅子上穿有白色护士服的女人跷起一只脚,停下手上的记录笔,看了下病例。“哦,十五分钟了吧。”扭过头去看着少年说。
利落地拔下右手上的针头,一把掀开还暖着的被子,少年不顾劝阻,冲向了门外。
“没事,还有时间,可以返回赛场。”少年极速地奔跑着。
“呦呦呦,你觉得会有人等着你?也许就在那十五分钟内,你的对手获得了胜利。而你什么都阻止不了。”熟悉的冷笑在耳边回旋着。
“你可以否定我,但你不能否定观众对一个选手的尊重。”脚下的力量不禁提升了几分。
“说得真冠冕堂皇啊,可你真的有那种自信吗?”
少年没有回答,目光却散了,手臂的酸痛此时也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楚非本以为偌大的网球场留下的只是满地的垃圾和淅沥的风声。可当自己从转角出现的时候,分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目光,更是深陷黑暗冰冷之中,头顶露出的丝丝曦阳带来的温热。
洗去脸上的疲惫后,抹去多余的水渍,晶莹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出七彩的光泽。接过教练递过的球拍,摩挲着拍柄上手胶的贴合处,楚非踏上了最后的比赛。
“无论胜败,这一次我都是赢家。”抬头看向天空,忽然觉得太阳没那么刺眼了。
拿出丢在七号储物柜里的衣服,把拍子放进网球包里,换上水洗蓝的牛仔裤和白色翻领长袖。干燥衣物摩擦皮肤的快感让人感到舒服,滴着水的头发用力地甩了甩,楚非看着灰色的柜子,‘砰’地一声,拳头已经让它凹陷了下去,‘啊’地一声低吼划破了午后寂静的房屋,停在树梢上叽叽喳喳的麻雀留下一两根灰白的羽毛和颤动的树枝便匆匆飞走了,红色的指甲印深深地印在了手掌上,牙齿狠狠地咬着嘴唇,鼻腔里喷出浓重的呼气。迈开灌了铅的双腿,坐在黄色的实木长椅上,深深地叹了口气,紧握的双拳未曾松下半分,吞下哽咽的口水后,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算了,至少赢得了掌声。”
“就像你说的那样,现在你还以为掌声是给你的吗?天真。”那片被墙壁遮住的角落里,充斥着未知,此刻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妈的,你给我闭嘴。”楚非怒火中烧,抓起球包狠狠地砸了过去。
一声脆响之后,蓝色球拍掉了出来,卷起的白色线头可以看出断开的拍线凌乱地缠在一起。瞬间绷断的拍线让球失去了准心,偏离了预定的轨迹,比赛随着哨响就此结束。
“知道吗?断了线的球拍,就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一般,你又能离得多远呢?”愚弄的笑声在沉寂的房间里按下重复键。
“你出来啊!像个男人一样,要么打一架,别他妈说那么多的风凉话。”楚非愤怒的脸扭曲成暴怒的狮子,死死撕咬着猎物。
没有任何回答,它好像时间一样消失了。
眼神迷离地看着冒着热气的泡面,虽然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却丝毫提不起胃口。雨桐面前的液晶电脑显示屏播放着黑白交替的画面,左下角的时间显示是二十五号十一点。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反反复复已经二十多个小时了,光是后退键就按了不知多少下,除了看到几辆打着大灯的轿车经过,监控就只拍到了沉静、死寂的夜,笼罩着一层细细的薄雾。从抽屉起拿出眼药水滴在干红的双眼,摸摸自己的脸,手指擦过凸起的感觉实在是让人难受。
“自己的选择,再疼也得忍着。”雨桐拧出一个微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多了几颗痘痘。
“果然,为难你们这些女孩了。”推开门进来的林良刚好看到。
扎着马尾的女孩习惯性地咬了咬指甲,笑着说:“师兄,我会坚持的。”
林良显然是被出乎意外的严肃闪了舌头,伸出大拇指,“很赞。”
“对了,师兄你还没吃饭吧。”雨桐双手夹起还烫着的面桶递了过去,“给,刚泡的面。”
无精打采的双眼冒出白色的光芒,吞了吞黏膜和腺体狂涌的口水,没有客气,接过便嚼了起来,‘吸溜吸溜’两三口就没了,喝下汤底,舔舔了牙齿,随手便丢在了黑色的垃圾袋里。
“哇,师兄,你该去参加楼下面馆举行的吃面大赛。”下巴都快掉在地上的雨桐看呆了。
“行了,别贫了。又不是没参加过。干活吧,秦老黑看到又该捶我了。”
“对了,师兄,你那边有没有发现?”
“不仅没有,还排除一条线索,你还记得那个拉长状足迹吗?当时秦队让我检验足迹和泥土样本,现在结果出来了,足迹不能和现场那种v字形底纹鞋子做同一对比,并且泥土中也没发现血迹残留,纽扣上的文字是一个叫‘潮流前线’的品牌,但是在附近却没有相应店面,现在已经是电商时代了,网上买的可能性很高,这一条路又堵死了。监控有没有发现?”林良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小区以及学校周边的监控大多已经线路老化,由于长时间未维护、修理,拍到画面大都模糊不清,所以并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雨桐垂下细长的睫毛。
林良并未吃惊,淡淡地说道:“维护摄像的确花费太高,蛮正常。那校内的呢?”
“那个。”雨桐不好意思地苦笑着,“还没看。”
“看你的眼袋都变成一坨了,毕竟你也累了一晚上了,剩下的我来看,你去休息,别客气,你不是请我吃泡面了吗?”林良拉过一把椅子,桌上用黑色马克笔标记的光盘被塞进了电脑。
“太感谢了,师兄,晚饭我包了。”雨桐吸了吸鼻子,“老秦查岗记得打给我。”
林良微微一笑说:“行,有事给你打电话。”那离开的疲惫身影,忽然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啪嗒’一声,秦亮关上队长办公室的门,走向茶水间,拿过两个纸杯接下咖啡,放在林良的面前。
“秦秦秦,秦队,你啥时候出来的?没注意呢!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这下线索基本全断了。”秦亮顺着夕阳的方向看去,“对了,血衣和凶器找到了吗?算了,肯定没结果,看你就知道了。”
“还是秦队了解我,要是有别的线索,我也不会坐这看黑白电视了。”
“你觉得这一案件什么性质?。”秦亮抽出两支烟,递过去一支。
林良敲了一下空格键,暂停了录像,“我更偏向于谋杀,首先被害人有晚归的习惯不是人人皆知,其次凶手带着绳索、刀具,有价值的就只有那个足迹,说明凶手可能戴着手套,凶器和血衣也没有出现,肯定是被带离了现场。可是想不通的,两个学生完全没有仇家,家都是外地的,如果不是很大的争吵和矛盾,怎么会想到杀人这种方式?”
“对了,情杀,对两名被害人的感情关系有没有做调查?”秦亮狠狠地拍了下林良的后脑勺。
“情杀,会把自己喜欢的那一方也杀掉吗?”
“一定是喜欢死者的人吗?想没想过第三层关系。”
“第三层?你是说,凶手认识喜欢死者的人?”
“关系绝不一般,可能单恋,或亲情。”秦亮右手擦出一个响指。
“我马上去。”林良一口喝完纸杯中的咖啡,匆忙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
“那录像就丢给我了?”
“你可以把实习生叫过来。”风一般的速度吹起了木桌上的报告,树叶般晃晃悠悠地落了下去。
想起小周熬红的眼眶,秦亮还是不忍拨通电话上的号码。“得了,就放过她这一次。”
键盘发出‘啪’的一声,画面动了起来。十一点之后,校园显得异常冷清,偶尔有几对情侣靠在冰凉的路灯下,相拥、亲吻。暖黄的灯光下,时间的沙漏流逝都变得缓慢了。孤单的男生为了不让更多的热量消散,使劲地裹了裹衣服,手臂也交抱在胸前,这时,他可能想起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和干燥舒适的被子。拐角出现一抹亮光,那是一辆黑色奥迪,稍快的车速碾过减速板发出‘砰’地震动,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办公室,也许是明天的演讲报告,或者是带给孩子的礼物。
左下的时间已经来到十二点三十六分,秦亮转了转发酸的颈椎,眼睛却并未离开闪烁的屏幕。最累的不是眼睛和身体,而不看不到希望的失落。画面一帧帧地跳过,平淡无奇的夜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但你仔细听,有人抱着蜷缩着的双腿,悄悄地抹去伤心的眼泪,还有和朋友聊到半夜还在笑着的,更有开着笔记本手指不断敲击键盘的声音。
世界并没有睡着,而是以另一种方式醒着。
寂寥的影子被越拉越长,亮丽的蓝色外套引起了秦亮的注意,“这个位置应该是现场南边的宿舍楼,可那里不是没监控吗?”看着模糊的身形和走路方式,肯定是个男生。下一刻,他突然就像是得到密报似的,转向了旁边的宿舍楼。再往前,就超过了监控的范围。二十分钟后,男孩沿着原路返回。
秦亮果断敲下暂停,男生迈开的双腿被定住了。虽然看不清脸,大致特征还是蛮清晰的。“喂,大壮,现在立刻排查校内男生具有板寸头,戴眼镜,稍瘦一点,蓝白色外套,黑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的,快快快。”
“免提都没开,我怎么听得那么清楚。”大壮身边的民警掏了掏耳朵。
“都听到了?干活。”
秦亮的直觉告诉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二十分钟里他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必须查清楚。”
落日最后的一抹余晖洒在对面大楼银灰色的玻璃上,染成橙红色,秦亮又燃起一支烟,吹散飘在空气里的青雾,听着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望出了神。直到指间灰色的烟灰落到手背上,大脑皮层才发出痛觉信号,猛地惊醒后,把烟蒂灭在了已经几乎没有空位的烟灰缸里。
“这群混小子们,肯定还没吃饭。”秦亮掏出手机,拨通外卖电话,“你好,十五份盒饭。”
单手拉着褐色行李箱走在校园小路上,黑红的耳机阻碍了噪音的侵扰,伸手拿出手机切到喜欢的歌,随着旋律不自觉地哼了起来,女孩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白皙的鹅蛋脸上画着淡妆,嘴角总是挂着微笑,扎成丸子状的头发散发着香气,七彩的手链在阳光的反射下闪闪发光。
“雨熙,雨熙,等等。”后面追上来穿着黑白混色运动套装的女生,亚麻色的马尾随着跑动也跳了起来。
女生轻拍了一下听起来是叫雨熙的女孩左肩,雨熙自然地向左后看去,女生快步走到右边,晶莹透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脸无辜的样子很是调皮。等雨熙反应过来,女生没忍住,‘扑哧’一声。
“哎,你是怎么做到每次都上当的?”女生挽上雨熙的胳膊,“几点到的,怎么没打个电话?”
“我也不想的,奈何你的法力太过高深!十点半到的学校,今天是周末,我还以为你在睡觉。”雨熙摘下耳机放进包里说道,“萧蔷,你刚才是在球场过来的?那他有没有?”
女生明知故问地说:“谁呀?谁呀?”
“少来了!你明知道。”
“奥。是那个黑红色头发的男生啊!我这记性。他叫什么来着?安宇是吧!”女生说名字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
雨熙的脸上飞过一片潮红,雪白的牙齿紧咬着嘴唇不放。
起初注意到那个男孩是在公共课上,喧闹的讲堂上,老师和学生井水河水互不相犯,你讲你的,我玩我的。坐在第三排的雨熙笔下唰唰地写着,虽然不一定知道写的啥,因为老师的板书越来越像‘画’的了,本就因为跟不上,所以有点着急,偏偏从后面飞来一个纸团,不偏不倚正打中后脑勺,雨熙打开后看到“你是猪吗?你打开!”,扭头一看,吓了一跳,原来后面的世界那么丰富呢!睡觉的,玩手机的,居然还有转过身去斗地主的!扫视一周后,‘导弹’锁定了坐在最后一排中间位置的男生,之所以怀疑他,是因为当雨熙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托着下巴对自己笑着。
“这个!”下课后,雨熙拦下红色外套的男生,“是你丢的?”
“不是啊!我没丢。”男生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
“那你干嘛看着我?还笑?”
“我看着你是因为你正好扭过头,我无意撞上了。我笑是和你打招呼啊。”男生打开纸团,戏谑地笑了出来,“他说你是猪哎!”
“谁打开谁是,现在你打开了,你是。”
“你反应还真快哈!”
“既然捉弄回去了,那这事就算了。”雨熙背上书包准备离开,看着男生重重地说:“再也不见。”
“什么都不问!一棒子打死,这就是你的风格是吗?”男生看到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
本以为会被反驳的男生无奈地摊了摊手。
真正改变看法的是那一天。
雨熙边走边纠结四级考试的模拟题,心里使劲地记忆着错题。侧面的男生一面单手骑着自行车,左手一面拿着手机滑动着屏幕,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女生,眼看马上要撞上了,刹车根本来不及,大喊:“让开。”雨熙防不胜防地吓了一跳,回身看去,瞬间愣住了,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砰’的一声闷响之后,男孩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手机也滑到了几米开外,女孩依然直直地站在那。
“喂,能醒醒了吗?拉我一把。”被压到腿的男生朝雨熙伸出一只手。
雨熙松开紧握的双手,惊讶的表情显然不相信这一切。
男生把自行车用力地掀开,拿起裂痕纵横交错的手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苦笑着说:“好,你没事就行。”
“谢谢。你怎么样?”雨熙紧张地看向男生的面庞,“是你?”
“你是那个被扔纸团的女孩!哎,你换了双鞋子,我就差点没认出来。”
“都这样了还贫呢!”雨熙看向男生胳膊上已经渗出红色的擦伤,“不行,必须包扎。和我去医务室。”
“这点小伤没问题的。你看我还能跳呢!”说着男孩就蹦了起来。落地的时候脚下一阵刺痛传入神经,为了不让女孩看出来,故意把‘啊’咽了回去,接着故作轻松地说:“你看,我就说吧!”
“别勉强了,以为我没看见吗?你刚刚明明皱了眉头。”雨熙扶起自行车,把背包放进车筐里,看着男生的脚说道。
“好吧!确实挺疼的!”男生笑着抓了抓黑红色的头发。
从那之后,雨熙就认识这个叫安宇的少年。接触的多了,难免会擦出彩色的火花,慢慢地她和他说话时的语气轻柔了好多,慢慢地她会经常想起他的笑容,慢慢地她对他有了好感,看到球场上的安宇投篮命中,她在心里会为他加油。在某条小路遇见了他,心跳会加快脸也会变红。当他没看见自己时,心情会失落会生气。女孩的荷尔蒙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炸’飞你。
“行了,咱能正常点不!”看着她一脸陶醉的样子,萧蔷掐了一下雨熙的脸,“醒醒,好吧?”
雨熙晃晃了脑袋,淡红色的嘴角依然笑着和萧蔷说:“在不在啊?”
“据我们家超级大帅哥说,安宇这两天回家了。”
“还你们家!羞不羞?”雨熙看着同样乐开花的女伴,顽皮地挠了挠她的腰。
两个女孩笑着互相追赶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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