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学校大门,路阳快步往前走了两步,想甩开母亲,谁料路秋华枯瘦的手有着无穷的力量,她死命拽着,硬是不肯松开半分,拉扯中跄踉了两步,险些摔倒。见四下无人,路阳冲她大吼:“你要拽到什么时候!”
“阳阳,你能不能乖乖听老师的话,不要再惹事了,好不好?”路秋华一脸委屈的哀求。
“那你告诉我,我该干什么?”路阳问她。
“阳阳,妈妈不指望你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可是妈妈希望你能自尊自爱,能好好生活。”
“自尊自爱,好好生活,老天就会可怜我,从此让我健健康康的吗?”路阳反问,有时她也恨老天,恨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让她从小就得这种病,她也想自尊自爱,她也想好好生活,她也想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可是一想到无论她多么出色,无论她多么努力,都逃不出只能活到20岁的诅咒,她就不甘心,所以她自甘堕落。
“连父亲都不要我,你为什么要生下我,把我扔在深山老林自生自灭,总好过现在看着别人的眼色生活。”她继续埋怨母亲,她知道她的话深深刺痛了母亲的心,她仰头看着天空,她害怕眼角的泪会顺着脸颊滑下来。
“阳阳,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你了,你还有妈妈,妈妈会一直陪着你,别再自暴自弃了。”路秋华一直在哀求。
路阳好怕听到母亲这样说,因为母亲的话会击中她心底最柔软的那处地方,如果有一天母亲也要抛弃她,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给她希望,她好害怕,害怕她不容易拥有了一点点温暖再被狠心夺去,那会让她窒息。
“我不要你管!”路阳再次冲母亲吼道,想挣开她。
路秋华就是不放,别过身去,擦了眼角的泪,回过头,清了清嗓子说道:“阳阳,妈妈已经做好了饭菜,回家吃一口吧,别饿坏了身体。”
经母亲这样一说,路阳的肚子确实已经在“咕咕”叫了。
反正甩不开她,不如先回家吃上一口。
“那你放开,我自己走。”路阳说道。
“好。”路秋华答应了,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松开路阳的衣角,嘴里不停地,“哎哎,好好”,倒像是她做错了事。
路阳走在前面,路秋华跟在后面。
路过回家的小路,张婶在地里锄草,见到路秋华和路阳,放下锄头,冲路秋华喊道(山里隔得远,说话都是用喊):“路秋华,又去学校听课了,我听我家小胖说,你家路阳昨晚放学找别人收保护费,她都十六岁了,怎么越长越不像话。”
路阳讨厌听张婶说话,脚步加快,想快点回到家里。
路秋华在后面反驳道:“不许说我闺女,我闺女好着呢。”
“还好,只差没骑到你脖子上拉屎拉尿了。”
路秋华也学着路阳的样子快步往家走,不再与张婶搭言,或许是路阳的所作所为太让人失望,路秋华反驳不了。
进了家门,路秋华让路阳先坐会,自己将桌上的饭菜再拿去热热。路阳头一次听话地坐在那儿不动,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家,十几年了,她从未像现在这般仔细打量过自己的家。屋里除了一个圆桌,就是两把凳子,如此简单的摆设倒把她这个家衬得宽广无比,右手边是个小小的屋子,母亲的宝贝全放在里面:菜篮、铁锹、铲子、扁担,农田的工具那是应有尽有。左手边就是睡觉的地方,中间隔了一个帘子,一边睡着她,一边睡着母亲。
路秋华很快就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家里没有钱,地里的菜路秋华舍不得吃,好卖了钱给路阳治病。平时只炒一点,那是给路阳吃的,说她只有将身体养好了,病才能好。那些从山里挖的野菜没有营养,但路阳瞧着每次母亲都吃得挺香。
“别听那些人瞎胡说,阳阳是妈妈的好闺女。”路秋华低着头,边吃边说。
不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没有发虚。
路阳只是“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
吃完饭便去睡觉,路秋华似乎对她的表现很满意,至少没有出去惹事生非。
傍晚的时候,天幕已经逐渐拉下来,蛐蛐不远不近地叫着。路阳醒了睡,睡了醒,在床上翻来覆去。
听见有开门的声音。
接着听到母亲小声在说话:“余大妈,您怎么来了,这天都黑了,也不怕路滑,有什么事让别人带句话,我过去找您。”
余大妈已有九十高龄,是这方圆百里年龄最长的一位长辈,身体还算硬朗,就是前几年走山路,摔了一跤,把左腿摔骨折了,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现在走路都还拄着拐杖。这里的人都敬着她,她说的话就像圣旨,平日里没有人会反驳。
这么晚了,她来干嘛?路阳想着,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声音。
“我不放心你,秋华啦,你呢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是个苦命的孩子,打小父母都不在了,后来好不容易找了个男人,又跑了,阳阳得了这种病,又不让人省心,唉——”
路阳都能听到她的叹气声。
“余大妈,您小声点,阳阳在里屋睡觉呢。”路秋华轻声道。
余大妈听了路秋华的话后,声音不降反增,“我听说你今天又去学校了!”
路秋华没有说话,应该是点头答应。
“你说说你,这都是第几次去学校了,阳阳也是的,就这么不给你长脸。”她的声音再次提高一个分贝。
“小点声。”路秋华再次提醒。
“秋华啊,你应该为你自己做做打算,这个孩子,医生都说了她活不过20岁,你还每年每年花那么多钱给她治病,大妈啊,就怕你到时落得个人财两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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