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狗

谨以此文，致敬过去曾和我一起阅读此类文章，并我进行过话剧般对话闹剧的几位朋友。

1.

我惊讶于我家的狗的行为——它跳到了我的衣柜顶端，活像只刚来到陌生之地的美短。可惜它是只老大不小的中华田园犬，没过一会它就因为忍受不了狭小的空间而不得不跳回了地面。

“我要去旅行。”

我家的狗说话了。

“这里！汪！这里不该是我的归宿！”

它突然人立起来，但是没坚持两秒又落回地面。

我感觉它很失落。

“我要出走。我要去看看这个世界。”

它又说了一次，我木然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你能够明白吗？不…你不会明白！这是一条狗的梦想，这是一只犬类的希望！”

它激动地跳上了我的床，在上面蹦蹦跳跳以表达它的兴奋。

“住在这个家里，我只能每天吃你给我的狗粮，走你带我走的路线，睡你给我的窝，感受你给我的快乐——我自己的呢？我自己的呢！汪汪汪！！！！”

它愤怒地朝我吠叫，声音有点怪怪的，可能因为它被阉过。

“你问过我我自己想要什么了吗！汪！没有！你没有！汪汪汪！”

它咆哮着，牙齿上的口水溅到了我的被子上，我感觉有点恶心。

“我要去旅行！我要去追求自己的快乐！”

它从床上跳到床下，围着我跑了一圈，又跳回床上和我对峙。

我回到客厅，把狗粮准备好了，开始摇铃。

“叮叮叮~”

“我要追求自己的快乐。”

它跑向了客厅，一边吃一边对我说。

我站在它身边，看到的是它大快朵颐的样子。

2.

“第一站就是小区门口。汪~嗝~”

吃饱喝足的它趴在阳台上，跟躺在旁边摇椅上的我阐述着它的宏伟计划。

“我要去告诉那些被困于这个小区内部的所有的狗，我要去告诉它们——伟大的我，要开启属于自己的旅程了！”

它的口水差点溅到了我身上。

“它们每天每夜被它们的主人带着，只能在这个小区，这个院子内到处走来走去。每天都是千篇一律的景象，每天遇到的都是同样的人，同样的狗，同样的花花草草！”

它激动地用爪子使劲地刨我的摇椅，可惜家里早就给它剪好了趾甲，徒劳无功。

“明明看到了这样的未来，这些狗！这些没有梦想的狗还是选择了每天沉浸在同样的快乐中！耻辱…汪！这是狗的耻辱！！”

它站了起来，打了个嗝，又趴了下去。

“我要离开这里。这是一个里程碑，这是我的旅程的第一步，也是里程碑式的一步——这是我的一小步，但是却是所有狗的一大步！狗，也有自己的梦想。而我就是梦想的开启者，先驱者，引领者！汪汪汪！”

它十分激动，在地上打起了滚。滚了两圈，累了，它肚皮朝天瘫软着，吐着舌头。

“我的第二站就是车站！是的，汪，车站！就是你每天离开小区后第一个到达的地方。那是梦想启程的中转站，那是愿望聚集的交汇点，那是我半夜惊醒后又睡下梦见的天堂。”

它的舌头耷拉着，我好像忘了给它剪毛。

“我要去旅行，从那里开始旅行。”

它似乎累了，不再说话。正午的太阳照射不到躲在阳台屋檐荫蔽下的我和它，小区旁边的河面吹过一阵微风，它发出呼噜噜的舒服的叫声。

3.

傍晚时分，我带着它来到了小区门口。它的身边聚集了一群大大小小的狗们，我的身边聚集了一群形形色色的狗主人们。

在狗主人眼里，狗狗们就像往常一样，互相汪汪乱叫——以前他们会紧张，生怕这是互相攻击的信号。但如今狗主人们已经明白，这些狗只是叫叫而已，也许这就是狗的交流方式。甚至有一些狗主人饶有兴趣地在网上寻找相关资料，想要明白他们家的狗到底在表达什么，结果徒劳无功。

在我眼里，我家的中华田园犬正在向这帮狗告别。

它站在一群狗的面前，明明有那么多比它身形更高大，毛发更美丽的狗，但是它浑身上下散发出与众不同的气息。

“我要去旅行了。”

“真的吗？！”

“去哪里去哪里去哪里？？？？”

“什么是旅行？”

“是指绕院子跑两圈吧！”

“你这笨狗——三圈，是三圈！”

狗狗们开始乱吠，主人们发出了笑声。

它使劲用爪子敲打了那些叫的最响的狗的脑袋，让它们安静下来。

“我要离开这个小区，我要去旅行的天堂！车站！”

狗狗们震惊了，它们只是听说过这个地方，却从来没有一条狗能够真正到达。

它十分享受这种气氛，乃至于它甚至高兴地原地转起了圈。

四十圈之后，它晃晃悠悠有点站不稳。

“总之！……总之！我要出发了，我和你们不同。我是有梦想的一条狗，甚至可以说——我不再是狗了！汪！”

狗狗们群情激昂，又开始乱吠。主人们互相对视着，又发出了笑声。

它转身离开了，走出了小区。

保安看着它，它看着保安；保安看向我，我看向它，它看向我，我看向保安；保安看着它，它不再看着保安，走了。

4.

大概距离它出走不到2个小时候，保安先生按响了我家的门铃。

我打开门，看到了它——它浑身泥泞，瑟瑟发抖。

“先生，你们家的狗跑到了小区外后，不知道怎么摔进了一个正在填的泥坑。我们昨天才刚开始把路边的地砖翻新，只能说它实在有点倒霉。”，保安有点无奈。

我撇撇嘴，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在对保安表示感谢后，我将它带进了洗手间开始给它清洗身体。

它一言不发。

晚上睡觉时，它趴在我的床旁边。

“梦想总是遥不可及。”

它用尾巴拍了拍我放在床边的手，我摸了摸表示回应。

“我的旅程充满了太多未知的危险，也许这是一个错误。这甚至比滑铁卢还要可怕，比十字军东征还要残酷。这是一条狗的地狱，这是我无法涉爪的领域。”

它跳到了床上，往我怀里缩。

“我不去旅行了，我不去旅行了，汪！”

我摸了摸它的头，抱着它入睡了。

5.

我惊讶于我家的狗的行为——它跳上了我的空调顶端，活像只欲求不满的暹罗。

“我要去…….汪！！！！！”

它掉了下来，摔在了床上，弹到了地面上。空调顶端可比衣柜顶端小太多了。

“我要去旅行。”

它迅速翻身，跳到了我的床上，和我对峙。

我木然地看着它，转身去了客厅。

“你听我说！！我是一只狗，我该有自己的梦想！！梦想！！你知道什么是梦想吗！！汪！！”

我到厨房给它倒了点水，端到它面前。

“prprprpr…昨天…prprprpr…旅行…prprprpr”

它渴了，很渴，光顾着喝水而无法说话。

“总之，我要去旅行，追寻我的梦想！一个新的梦想！小区的外面可是有着一家快递店！快递！！！！将我送向遥远的美丽的新的大陆！新的海洋！”

它终于喝完了水，一下子说了一大堆话。

我看着它，它看着我。

我走到厨房，摇响了小摇铃，它一个激灵，跑到了我的面前，摇着尾巴，吐着舌头，等待着食物的出现。

我看着它，它看着我。

我感到深深的悲哀。

就是个小故事，就当个小故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