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送女儿去幼儿园后,回来路过菜市场,看到一位老人蹲在市场的门口。她面前的小竹筐上放着几把色泽鲜嫩的香椿。
我看着上面还沾着晨露的香椿有些眼馋。老人见我盯着香椿看,对我说:“这香椿是自家香椿树上采摘的。头茬的,非常嫩。妹妹可以买一把尝尝鲜。”
一问价格要五十元一斤。我说香椿有点贵呀。老人说贵是贵了点,这可是野生头茬香椿,香得很,市场里卖的价格还要高一些呢,我这是自家树上采的,量不多。马上老屋也要拆迁,香椿树砍掉,以后吃不上了。真真物以稀为贵。
我买下一把。到家后迫不及待地做了香椿凉拌豆腐和香椿炒鸡蛋。一箸入口香味浓郁,有小时候妈妈的味道。
香椿独特的香气,让人记忆深刻。小时住的老屋旁有两棵香椿树,印象中香椿树都长得笔直,树皮褐色,粗糙,枝叶生长开阔,紫红色的羽状复叶,在阳光里闪着清亮的光泽,非常好看。
虽然那时我并不喜欢香椿浓郁特别的香气。似乎这种香气一沾染就很难逃离。小时对气味特别的菜都怀有戒心,芫荽紫苏也不例外。但我喜欢跟在妈妈后面看她采香椿。
春天椿芽长出来时,妈妈开始采摘做给我们吃。老屋旁的那两棵香椿树约有两丈多高,椿芽长在靠近树梢的地方,够不着,每次都是用一根长竹竿,在竿头绑一把镰刀,看着妈妈一点一点把高处的香椿芽勾下来。我再捡起来放进竹篮里。
妈妈喜欢吃刚采摘下来的香椿头清洗干净后,开水里过下,切碎直接滴几滴香油拌拌就吃,简单,香味最浓。每次吃的时候都会说香椿是好东西,吃了能健脾开胃。让我和弟弟也吃一些。
问妈妈怎么知道的,她说是老中医说的,我家有亲戚是老中医,或许就是从他那儿得知的。妈妈这么说,无非是想让我们也能爱上吃香椿,多点营养。
我和弟弟不吃,妈妈就放鸡蛋一起炒,想着看在鸡蛋的份上,我们或许会喜欢吃的。我和弟弟还是吃不下。妈妈再做,就把香椿叶切碎和在面粉里,再加上鸡蛋后放在油锅里炸,香椿饼的气味稍淡一点,也可能是一直填不饱的肚子无力抵抗诱人的油香味。我们慢慢接受了香椿的味道。
十八岁那年春天,妈妈去世。家中再无人采香椿来吃。两棵香椿树也在记忆中渐渐淡去。
后来出门务工,在外成家,每日都要流连于菜场,安排一日三餐。当闻见新上市的香椿强烈的香气,一股熟悉的气息侵入记忆,想起妈妈。情不自禁地会买上一些。
渐渐地喜欢上吃香椿,在春天来时开始期待那紫红的椿芽早早上市,也常常想起妈妈拿着竹竿钩椿芽的身影。
儿子和女儿吃不下,我努力也没法让他们兄妹两个爱上香椿的味道。索性放弃执着。他们的肚子从不曾体验过长时间处于吃不饱的感觉。过度的油香味只会让他们心生油腻。有些东西或许是需要时间才能慢慢改变的。
想起前天,和同城的几位老乡一起吃饭。有一道凉拌香椿豆腐。其中一位大姐说起她小时一次因不吃香椿被妈妈打的事情。她有四个哥哥,是家中唯一的女孩,一家人对她宠爱有加。
上世纪七十年代,乡下生活贫苦。她家也不例外。春天来时,经常会以野菜续接青黄不接的菜园子。她和我一样小时不喜欢香椿的味道,但她喜欢吃鸡蛋。有一次她母亲因家中没有鸡蛋就做了凉拌香椿,母亲对她说鸡蛋刚换了油盐。过两天才能炒鸡蛋香椿给她吃。她赌气不吃。还把香椿倒了。
母亲生气了,抬手打了她一下。对她说闹饥荒的那几年能吃的树皮都被剥光了,现在的日子比那时好多了吧,像你这样娇气早饿死了。日子苦慢慢熬过去就好,哪能一边嫌弃一边娇气。
她母亲也已过世很多年。年过半百的她每说起那次倒香椿的事,都会流泪。我们坐下来谈论母亲,总是从味道中开始,眼泪里结束。
时间改变了我们,在我们离开家乡后才爱上了吃香椿,亦如当年我们的母亲那般喜食。也许世间有些味道会伴随血脉而延续的。
时空交错,不同的个体似乎在做一样的轮回。但愿母亲在极乐世界也能吃上她喜爱的凉拌香椿。
齐帆齐商学院年度打卡营(24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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