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初夏,我看着他来到了这里,拎着他的一摞又一摞的书本日用品等和给他做饭的奶奶一起,来到了乐居场老小区这个陈旧待租的房子里。
房间年代久,大概是2000年初流行的客厅小卧室大的版式。不过好在房间租金便宜,还重新粉白了一下。
那时看着这两室一厅小小的房子,他本来因为搬离宿舍而略微不爽的心情竟也明亮了起来——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属于他的房子,尽管很旧。
一般的房子,看厕所就能看出年代来,每每晚上厕所灯一开,几个虫子便在灯光的惊扰下四处奔逃,有的甚至掩耳盗铃般把头部塞到黑暗的小缝隙里去,这把他惹笑了,他从没伤害过它们,他用的时候,它们便东躲西藏,闲置时这里变成了他们的乐园,各取所需,互不侵害。他甚至开玩笑得想,这些小东西仿佛是他养的宠物。
他的物品并不多,不大的房间也略显空旷,平时六楼的风可以从南边阳台吹拂到书桌前他的脸上,再夹杂着阳光的气息如笛声般悠长地吹到北面去。
书桌有很大的一个厚玻璃桌面,透明而冰凉,给人一种液体的质感。他在这块玻璃上干好多事,晚自习下了以后写写作业,但更多的还是干些其他的事。兴致来了写文写到凌晨一两点,然后看着堆积未做的作业叹口气,匆匆一抄赶紧睡觉。但于他而言,这样熬夜能写文也值了。
他还有熬夜熬的更狠的时候。
有一段时间他看一部动漫,一共24集,他看完第24集的那时,是凌晨的四点半,他看着弹幕里人们刷的完结年龄“十四”“十二”“十五”,给叹气我说自己老了,我骂他四点半了还不睡,他也已疲惫到面无表情,逃离似得关手机,把脑中懊悔自责等等各种情绪都赶了出去,闭眼慢慢睡去。
我看着他睡颜,心疼得要流泪。
他已有些精神衰弱。
那段时间他告诉我,他深刻地体会到了fanfan写给他的话“晚上熬夜一时爽,白天醒来火葬场。”
我知道fanfan是谁,那个女生常常和她交换一个装帧漂亮的笔记本,女生在上面画些画吐吐槽,他在上面写文。
我说,你们这可以啊发展发展。
他摇摇头,无奈笑,我们两个聊不来。
这是真话,和他能聊来的,是另一个女生。
我亲眼见他,在高三最后能重新和她做同桌时那日内心激动,我记得很清楚,那是2018年的少女节,3月7日。
两个桌子移到一起,他对她说,感觉好像回到了高一。
她点点头说,我也是。
我每日催他表白,赶紧的,都三年了。
他说,行行行,好好好。
可我知道,他也知道,那女生喜欢的并不是他这种,所以他只能尽力,迂回地追寻。
重新做同桌的时候,两个人关系越来越近,有日乐居场楼下一树杏花来了,暖暖春风中甚是好看。他采了一朵,小心翼翼握在手里带到学校送给她。
她说谢谢,然后两人一起把花夹到她的字典里。他忽然想起去年他生日时,他把她一张照片直接素描了出来,她感动得很,在空间上说“非常非常感谢一个特别的生日礼物,很感动。”
他望着她笑。
可是就在那周末,那女生和曾经甩过她的那个男生在一起了。
那天晚上书桌前我不断地帮他擦眼泪。
第二天早上他给自己桌上写道“要活着”。他这人有时真的求生欲极强,那段时间他每天竟然都笑容满面。
我问他,是真的笑还是在装。
他说,妈的真的开心,病态的那种。
当然我都是听他说的,他每夜躺在不拉窗帘的床上,星光灯火夜色泼洒下来,轻轻抚摸时光,他常常数着记忆里的笑而失眠。或许过了很多很多年后,我会忘掉好多东西,但绝不会忘记那段夜色。
那夜色,在他奋笔疾书后的阳台;那夜色,在他失眠回忆时的眸里;那夜色,在他凌晨上网疲惫归来的头顶,在精神衰弱光怪陆离漫漫的梦里,在暗蓝墨水铺就的文字里,在啤酒果汁掺出的微醺里。
快离校前的一天夜里,书和被褥都收拾了起来,房间重新空了,好似他从未来过。他买回来些啤酒,和果汁倒在一起,还蛮好喝。
他脑子微微迟钝时问我,你不喝吗?
我们两必须有一个保持清醒。
他拉着我,得亏有你,不过我也只有你了。
我看着他流泪,这三年终于要结束了。
他笑着骂了句脏话,然后说,是时候再见了。我点头起身。他握住刀子,我握住他的手,鲜血缓缓漫出来。
他闭眼笑。
……
如今我已向前走去,我会上大学,工作,娶妻生子,慢慢老去,终有一天怀着不知是满足还是遗憾咽了气。
而他,那个少年,永远活在乐居场那间房子里,永远高中,永远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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