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锄而归的不一定是锄豆溪东的大哥,还有可能是挖了一筐胡萝卜的菜农老伯。
用锄头末端挑着胡萝卜筐子的黑大个儿从我面前从容经过时,我正忙着擦车。也就是人海中随意地瞥了一眼,我连正经事也顾不得不做了,飞快地窜出去追着他拍照。
等着用拖车布的刘三胖,半是不满半是无奈地说道我,老弟呀,菜市场里胡萝卜多的是,有什么好拍的?你怎么像个小孩一样呀!
三胖哪里知道,我已经好多年都没见过这么俊俏、新鲜、动人的胡萝卜了,它竟然拖着长长的萝卜缨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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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这筐胡萝卜缨子几乎直立,萝卜疙疙瘩瘩不规则,我猜这块地一定很肥沃,土质是松软的黏土,密植。
我们家乡人把胡萝卜叫做"红萝卜"。种子常年悬挂在屋檐下,像一顶干枯的向日葵,风韵犹存。用一只布鞋底,在簸箩里揉搓下籽来,掺着粉末状的细土撒播。播种时夏日将尽,收获时已是初冬,历经一秋,享受一年里最飒爽的季节,争先恐后长出该有的模样。小时候,家家户户秋季都种一大块地的红萝卜,给鸡鸭羊兔猪们当主食,人也跟着当菜吃。
有时跟着妈妈去红萝卜地里玩,妈妈随手一拔,就是一只大个儿的红萝卜,橙红得几乎透亮,带着星星点点新鲜的泥土。用小铁锹马马虎虎地刮几下,再用衣襟包着拧一圈递给我。我揪着红萝卜缨子咔嚓咔嚓地咬,又脆又甜。
冬天的晚上,爷爷蹲在羊圈墙角,不急不躁地用刀把木盆里的红萝卜一一剁碎。奶奶烧火,把大锅的碎红萝卜煨烂,拌上麸皮或米糠喂猪。那种香甜,一点不次于红薯。
还记得只要每次一开锅,奶奶都会先取出两块完整的熟红萝卜给我吃,那种香甜的滋味直到现在都不能忘记,我想那大概其是因为肚子正在饿。
刚上班的那几年秋冬季节回老家,嫩红萝卜缨子上市,妈妈做了一整盆的凉拌红萝卜缨子给我吃。也只有在老家,才能吃到地道的家乡味道。
大城市的红萝卜在进菜市场之前,就己经失去了它们赖以骄傲的缨子。长得规规矩矩的小胡萝卜整齐划一地被流水线封进透明薄膜袋子里,二十或五十斤一包,一尘不染。像今天这位黑大个儿如此全须全尾儿又美丽大方的红萝卜,确实是难得一见的。
假如是白萝卜的叶子,无论怎样,一般是难以下口的,除了它的种子刚发芽时,可以白糖调了吃,又辣又甜,如果充作下酒菜,能喝下半斤白酒。我们家乡人还有爱吃嫩红萝卜苗儿的,滚水焯过,加上炒熟的芝麻或花生碎,油盐调味,一盆子上佳的凉拌小菜。
萝卜的缨子腌制几天,长三角人民或呼为“萝卜菜咸齑”,味道很爽口,可与鱼、肉类一起炖,鲜得怕是要掉头发吧,哈哈。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胡萝卜缨子不仅可以凉拌吃,再教你一招,还可以拌了面蒸一下。吃蒸菜要吃嫩的,在胡萝卜长出之前吃。
若论鲜嫩可口,远胜过冬月的菠菜,腊月的荠菜,正月的茵陈,四月的榆钱,五月的槐花。无论哪种作物,一旦播种在百姓赖以营生的土地里,即被寄予了主粮的厚望,格外珍惜。家乡的百姓没有奢望,自给自足,几千年了,从无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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