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的模样

作者: 597ec1e719aa | 来源:发表于2018-12-24 11:58 被阅读95次
    我们总是忍不住对自己最终的模样失望

    昨天给哥打电话的时候哭了,哭得很委屈很急躁就像小时候的样子。

    12岁半的时候曾经为了一张电影票离家出走,已经忘了是哪部电影只记得父亲买错了票,而且一共买了三张,他带着妹妹看一部电影,我一个人看另一部电影。我问为什么啊你不能陪我看?

    妹妹还小。妹妹是宏美岚的女儿。那我算什么!

    一气之下跑到同学家里去跟她一起骗她妈妈说要去书店买练习册,两个人的,我因为没带钱先欠着,隔天拿了钱再还给同学。因为一贯诚信较好,她妈妈也没有怀疑什么。然后拿着两个人买练习册的钱,我一个人坐上了大巴,穿越十几公里,找镇上找哥哥。哥哥在那里经营着一家网吧,那时候老时髦了。

    哥哥看到我第一反应是家里人恶作剧,里里外外跑了三四趟就是没有见到大人,他才信了我的。泡了方便面给我吃,不停的问我一个人怎么找着去的。我说哥哥我要住在这里。然后就哭,哭得委屈极了。

    哥到现在还记着说那时被我吓怕了,以为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听完只是为了一张买错的电影票,当天换了班就带我去镇上的影城补看了我想看的那部电影,陪着我,还买了炸鸡腿和爆米花。

    那个晚上我睡在哥的单人铺上,他抱着毯子去室友房间窝,半夜因为害怕被我叫了回来,两个人只好一头一脚倒着挤在一起。哥说咱妈走的早,哥哥对不起你,也没办法照顾你,一定好好跟着你爸。我说我不喜欢跟着爸爸住,还有家里多出来的那对奇怪的母女,她们是谁呀!

    哥说你还小,等长大了独立了,就能自由了。

    后来稍稍长大了,我决然考去了陌生的城市,父亲像早就知道似的没有半点惊讶,被褥和行李箱仿佛也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旧了点不知从谁家蹭回来的。反正在家里我用的永远都是二手的,一手的都是给宏美岚和她女儿用的。

    父亲跟二叔借了面包车送我到车站,把行李搬上车,挥了挥手就算告别了。那时候我渴想去买水,在窗口张望了许久以为他还没走能帮我捎带一瓶,但他走了……走了。于是我自己去买水,回来的时候把座位和花仙子手表一起丢了。没来得及哭匆匆的去重新找座位,要开一天一夜的,没有座位熬不到头。后来站了大半程,一个带着两儿子的妈见我可怜让我跟她儿子挤一下座位。

    那时候我就在想,以后一定不再坐火车回家,一定不再见父亲了,他要见我让他自己来,否则老死不复见。

    到了学校以后大半的气势减弱了不少,唯唯诺诺的去报到点名,看着别人新的被褥、箱子、家舍一应俱全,有的还是爹妈加一屋子人帮忙打扫,我就假装出去买东西然后找了个电话亭给哥打电话。哥在那头也埋怨了两句,老头子怎么这么不上心亲闺女大老远的去上学连送都不送到底,怎么有这么不负责任不走心的爹。听完后觉得心里舒服多了,至少世上还有那么个人是在乎关心我的,于是打起精神买了罐汽水,一边喝一边走回了寝室。

    第一次考试的时候一塌糊涂,尤其是英文,听力都是广播里放磁带的,根本不是老师口念,听不懂就过去了也不能跟老师磨再说一遍。词汇量简直是渣渣,一堂课里只有三五个单词是会拼写的。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窝客慢,有些同学喜欢囤磁带,各种语言的都有,还有最新版的电子词典,做一篇新课文的预习只要三五分钟,我翻着厚重的牛津辞典大概就要半个小时。

    图书馆是不大愿意去的,三三两两都是高年级的同学,还有偷摸约会的小情侣。年长的学姐眼神像会吃人,看人都是从头看到脚的,就算占了好位子也会被说,“同学这是XX年级专用区域,你几年级呀”,后来才知道都是骗人的。

    就这样懵懵懂懂第一次期中考从入学时中游的分数混到了吊车尾。从班主任到年级主任再到辅导师教员一轮轮的聊过来,不知怎的也联系上了父亲说过几天就千里迢迢把人给招来。我心里暗想能妥妥见到他本人也算你们本事。可最后父亲来了,听完老师们东一句西一句的描述,然后看向我,“你还想不想念?不想念的话跟老师说实话,然后回去”。我一下子懵了,老师们也懵了,回去的意思是不念书了?

    可以说一直以来我都没有理解过父亲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对我又是个啥态度?别人说到底是亲闺女,他说亲闺女才可以放一放,对人家的闺女好是为了人家待我好。可是我从没见着那个宏美岚对我好过。她洗衣服永远只洗她自己和她女儿的,我的衣服原封不动放在那里,一开始父亲帮忙洗一下,后来就听她在那说这么大个女孩子了自己衣服还让老爸洗,害不害臊。那以后我就自己洗,宁愿扔了也不要他们洗。

    我说我不回去,我要留在学校里。老师也吓坏了,赶紧说让孩子抓紧复习,下次会考好的。父亲将信将疑的走了。之后的几年里学校再也没有找过父亲,就算换了班主任,老师之间也交接的很好,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不论大事小事都先找我商量,我自诩什么都能靠自己熬过去。

    当然特别累的时候我还是会打电话给哥,我说哥人家用电子辞典学习特别省力,我说哥同学都用小灵通彼此对答案了,我说哥天冷的时候吧寝室里放一只小太阳多温暖。说着说着后来就哭了,我哥特别纳闷,你们学校从来不放假的么,为什么你从来不回去呀?我就赌气的挂电话。渐渐地他也就不说了。

    离家后第一次过年我内心特别方,就怕有人问我车票买了么什么时候走,要不要一起走之类的,或者谁来接我。好在哥来了,他来了,没让我一个人过,凄凉的是我们是两个人过的。

    他租了间小公寓,不大,我睡卧室他睡客厅,有暖气。他买了锅子,我们就在客厅里煮火锅乱七八糟什么都往里放,熟不熟都不知道直接撩出来吃。吃完了就躺在沙发上看春节晚会,晚会上永远是热闹的,凉薄的是人心。哥走之前我们放了烟火,他带我去商场买了电子辞典,他说小灵通下一次来再买,他手上的钱也不充裕。我知道他还要给姑姑上缴生活费的,着实也心疼他。

    然后给我留了些应急的钱,说缺什么再跟他说,日子不能太苦,不能给人瞧不起,问我学杂费怎么处理的,我说父亲这点倒不克扣,每次学校缴费通知一寄过去他钱就汇银行卡上了。只是我不愿意再打电话给他,于是想买什么只能自己熬着。哥笑笑说,你这脾气以后有苦头吃。我说不是你教的么,以后长大了独立了就自由了,还哪里来的苦头。他看我的眼神总有些担忧。

    念书方面老实说并没有太大的天赋,努力一下分数拔高一点排名往前挪一挪,稍一懒散立马就被打回原形。老师聊了几次,说你这样下去不行啊,还是要找家长盯着。我急红了眼,说一定行,后来确实也行了一段日子。接踵而至的就要面临高考了,简直人生如临大敌的状态,那时候站在湖边背书,其实若真掉下去,也就去了。过来了,也就过了。

    独自一人去了大城市的高校,后来独自一人去了国外留学,后来独自一人挣钱付房租。后来一不小心在国外饿到胃穿孔,看不起病哆哆嗦嗦又灰溜溜独自回国。

    第一个男朋友是留学班上的助教,斯文干净口若悬河,把我当小女孩一样宠,让我选择他做好的选择,我说不的时候他愤怒起来,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不听我的?我同样毫不示弱的咆哮,凭什么让我遵照你的决定,你又不是我亲人!他嘲讽的看着我,缺爱的孩子就你这样。呵呵呵,我冷笑了一声走了,反正我也从来不靠任何人。

    之后几乎每一个男友都在我的咆哮声中退却。自认从来不是一个坏脾气的人,可是,一旦遭受丁点委屈和不公,总是歇斯底里的抗争,仿佛我就是个从小不曾受过任何委屈将来也不能受任何委屈的骄纵的人。可底子里我明白,我并不是。

    我以为小时候的不顺风不顺水会换来长大后的顺风顺水,就像哥哥说,长大了独立了就自由了。可现实却是像娜塔莉问雷诺“人生总是那么痛苦么还是只有小时候这样”那一刻雷诺沉思之后的郑重回答——总是如此。

    生活总是如此。

    因为频繁跳槽换职业,我总是面临雇佣者的质疑,可持续在一个坑里窝下去我知道自己的价值在流逝,越来越得不到公平待遇和重用。我开始谋划自己的出路,讨好一些不必讨好的人,反而待爱护依赖我的人残酷而凶狠,信我者必不弃我,虐我者必存恶意,我在焦灼与矛盾之路上疾步潜行。

    父亲得了癌症去世以后我几乎什么都没有得到。前一天得了消息回去奔丧,父亲的房子已经被那个女人卖掉了,她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只把一个小纸盒交给我。里面是父亲留下的未曾寄出的书信。事实上他或许是想寄的,可是没有地址。

    书信里他述说了对我的规划,就算那时候我选择不读书他也是可以养活我的,婆家也找好了是一个战友的儿子,他自认为对我尽心尽力,尤其是我要出国留学那会不得已问他要钱,他变卖了一部分的祖地,为此那个女人跟他狠狠吵了一架,可他觉得既然是我要没有什么是不能给的,况且又不是要他的命。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作为一个父亲他认为与孩子的相处大抵就是这样中度过的,因为与爷爷之间他们父子也曾经抗争不断。既然我要离开,独自一人生活,不再仰仗他,那么是我选择的人生,他也不多干涉。有些信是他在病床上写的,字体颤抖,落款总是很随意,语气里也没有半分纠结。他总说我的性格过多描绘了母亲,在他眼里的母亲就是太优柔寡断又心事过重的女人。

    母亲在生我之前有过一个私生子,就是我哥。哥的爸爸是个在机要部门做官的,所以他们一家对母亲的打压很厉害,母亲出身书香门第柔弱而敏感,为了生活下去嫁给了父亲,生下我后不久就郁郁而终。母亲去世后我随了父亲,哥哥就被他姑姑接走了,但在我眼里只有妈妈和哥哥是自家人,他们有文化他们温和,他们懂得怎样照顾我幼小的心灵,父亲更像原始动物,除了照顾我吃穿就是在生存线上载浮载沉。

    葬礼后我没有多休息一天就赶回去上班,请假的那天用的是丧假。回来的时候只有一本小时候的相簿,还有就是那盒父亲没找到地址寄出的书信。我若无其事的上了两个月的班,周末还是准时出席社区跑团,跑友之间没正经的开着玩笑,回家之后继续追没看完的综艺节目。

    看着看着就突然奔溃了,拿出酒拿出安眠药拿出相簿拿出小时候母亲亲手编制的围巾和唯一一条宝蓝色的花裙子。那是母亲攒了三个月的工资给我买的,那天下着小雨,她偷偷拉着我出了门雀跃的表情就像小孩子,走进店里指着那条裙子说,麻烦拿下来给我女儿试试。

    那是一条很漂亮的裙子,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过于华丽而隆重了,除了出席家里人的婚礼大概也找不到机会穿,事实上我也没有穿几次它就太小了。可是一直没有舍得扔。后来我在家里天气好的时候会把它翻出来让它晒太阳,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它,父亲每回瞧见它就嘀咕,你妈呀就那么一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什么裙子要买那么贵。父亲不懂,他真真什么都不懂!

    可是或许我也从来没有懂过父亲。

    母亲是独生女儿没有兄弟姐妹,只在她过世以后我见过她一个老同学,与父亲握手寒暄礼貌而周全,带着与母亲一样书香女子的傲慢。我听到她在背后悄声对她丈夫说,我这个老同学人太傻当时我们局长的儿子还追求她,偏偏不要嫁了这么个人,一看就是天性相克的,不是说这个男人不好,就是天性相克。唏嘘一阵。

    什么叫天性相克,什么是天性相克,我逐渐明白了,是在与皇甫离婚以后。

    皇甫的性子温软柔情,像极了母亲。我义无反顾的嫁于他,享受着那份体贴和照顾。第一次争吵是他拒绝了公司的外派调任,一来路途遥远一来气候寒冷一来他母亲舍不下他。我说可以给你母亲找个老伴,我们每年回来看她。这是他对我说话最大声的一次,他说没见过你这样的媳妇,你嫁入我们家也要考虑我家人的感受不能只顾自己。我说我没有啊!他指了指我,不再说话了。

    他母亲喜欢打扫房间是个勤劳的妇人,看出我们平时都比较忙就主动一周三四次上门来打扫,大多乘我们不在家的时候,有点田螺婆婆的味道。有一次发现我衣柜没合上,衣服都是自己整理不喜欢别人碰,就跟婆婆说了我们房间不用打扫,她不听,我索性每天早上锁了自己的房门。

    后来才知道婆婆在皇甫面前悄悄哭过一次,但当时我并没有放在心里。

    皇甫较忙,经常各地出差,有时候我病了就让婆婆上门来照顾,准备饭菜和药什么的,婆婆每次走的时候都会留下一点,我不喜欢剩菜剩饭于是起床后就统统倒掉。几次以后发现婆婆走的时候就自己装在饭盒里,带走了。

    我一直不觉得离婚是我们谁的错,只是偶尔觉得的确性格不合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那个头是我起的,强烈主张的人却是婆婆,所以不免对她始终怀恨在心。也许就在那时,她早就凭借锐眼看出,我和她儿子之间,天性相克了吧。

    我打电话问我哥,我说是不是我害怕什么就会变成什么?他一贯哄着我说,别想太多,出门走一走,松快一下就好了。我说是不是我也让你有负担?他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然后继续不着边际的 跟我描述他拍摄途中的趣闻。

    我说你和妈都这样,从来不对我说我不好的地方,所以我才长成这样!哥说,你本来的样子你自己最清楚了,何必人人都来说你一句,给你找不痛快。

    我想说可能这就是我哥跟我最大不同的地方了,我一直等着他指正我,而他一心只觉得自己的责任只有陪伴和护佑。

    所以这才长成了我们最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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