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我会特别喜欢农村,无论出差路过,或是朋友邀请,只要有机会去到农村,我便沉醉在乡野田园的风光里,尽情呼吸着属于农村的味道,整个身心融入到了一种朴实自然的生活状态里。
寂静的夜,可以听着虫子们的欢唱,枕着松涛入梦。清晨,在阳光的轻抚中醒来。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蔬菜瓜果、一花一草一石会让我惊喜不已,我与可爱的鸡鸭鹅对话,对着猪牛羊说话,在农村,我可以寄情山水间,任思绪天马行空。
我忽然觉得这不仅仅只是喜欢,而是一种深厚的情结,久远的往事涌上心头。
那一年我大概四、五岁,外婆领着我去贵州盘县寻找她失联几十年的的兄长和弟弟,我记得我们下了火车后没多久就进入了山区。
岁月更迭几度秋,山河已非旧容颜,外婆离开家的年代太久,记忆已经模糊,她拼凑着破碎的记忆,带着我开始寻找她曾经的家。
有些沉睡的回忆真的不能去惊醒,不小心触到后溢出的有幸福快乐,但更多的时候是酸楚,甚至心痛。
外婆那如同粽子般的双脚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她背上背着重重的背箩,一只手拄着一把既可以遮雨、又能做拐杖的大黑伞,一只手牵着幼小的我,一老一少就这样艰难地爬行在苍茫的大山里。
肚子饿了,拿出从家里带着的馒头糕点充饥,口渴了,喝着军用水壶里的山泉水。不知走了多久,水壶空了,又累又渴的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外婆停下她小小的脚,给我擦着伤心的泪,“让你不要跟着来你偏要来,忍一下,很快就找到山泉水了。”小时候的我是出了名的爱撵路,大人不带上我我便哭,哭到他们妥协。
既然是自己哭着喊着选择的路,那就得接受和承担所有的结果。那个时候,我隐约明白了这个道理。
大山里常常是走了许久都见不到一户人家,我已忘记那时身体上的痛苦是什么滋味,但是我记得,我没有再哭了,我拉着外婆的手,我们一直往前走……
终于见到了一户人家,我高兴地跳着笑着,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狗,它龇着牙咧着嘴朝着我们狂吠着,我吓得嚎啕大哭,外婆拄着雨伞背着背箩艰难地弯下腰作势捡石头,狗没有敢过来,却依然叫着。
这户人家里走出了一个人,他把狗撵走后,外婆拉着我迎上去跟他讨水,那个好心人赶紧回家端了一大碗水,外婆连声说着“谢谢,谢谢”那是我今生喝过的最甜的水。好心人又把我们的水壶装满,和外婆聊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外婆问到路没有,总之,我们还是继续往前走。
走了多久,爬过了多少座山我不记得了,印象里,我和外婆还走过峭壁旁的小路,另一边是悬崖,外婆走在外面紧紧拉着我。此刻想到外婆那小小的脚承载着背上的重负,一步一个脚印丈量着山路的情景,我抑制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峭壁上挂满绿色的枝叶,间或点缀着白色,或者黄色的小果子,外婆告诉我那叫“索梅”,记忆的门打开,索梅,生命里遥远的一次,也是后来再没听过的词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有些遗忘,其实已经深刻于心。
在一座山顶,夕阳映红了半个天空,外婆走不动了,她抓着一棵树坐下,把背上的背箩卸在旁边,对着山那边一声声呼唤着她哥哥弟弟的名字,外婆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山谷里。
对面的山没有传来期待着的应答声,外婆要起身,我赶紧过去拉她,却任凭我们怎样使力,外婆就是站不起来,我急得要哭了。外婆安慰着我“没事的,再休息下就好了。”
我走到连接两座山的那条小路边,望眼欲穿时,一个身影映入眼帘,他大步流星的从对面过来了,我激动地跑到外婆跟前“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那人沿着弯曲的山路没多久就上来了,他快步走到外婆身边,蹲下身子双手紧紧拉着外婆的手,还没说话就放声大哭。这就是外婆深深牵挂着的亲弟弟,是我的舅外公,我一眼就喜欢上了他,是他给我们带来了希望。
舅外公扶起外婆,把我抱到背箩上坐着,再把背箩背在背上,他搀扶着外婆,外婆拄着大黑伞一瘸一拐的走着,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外婆不是走不动坐下的,而是她的脚崴到了。我善良而坚强的外婆啊!
记忆里,舅外公高高的个子,挺直的腰板,那一天,我高高的坐在背箩上,弯下身子抱着他的头,我们三人就这样慢慢的往对面那座山走去,直到月光洒一地清晖。
长大后听外婆说,她那天对着喊的山那边真的是她远离几十年的家,她没有找错,她的兄长弟弟一直在那里生活着。有一天,不记得是白天还是夜晚,是山体滑坡还是什么原因,整座房子好像长了脚,再停下时已经离开原来的位置很远。
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那天,舅外公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会去到原来家的位置,才听到外婆喊他的声音,才没有错过姐弟如此相逢的机会,不然,真不敢去想后果。
外婆的哥哥我叫三舅外公,他见到他日思夜想的妹妹时,双手抱着外婆不停点着头,浑浊的眼睛里装满了晶莹的泪。三舅外公性格温和,话极少,他常常坐在一边看着我和外婆,嘴里含着烟袋,眼睛里因为溢满了笑,看着清亮了许多。
舅外公家附近有煤矿,我跟着表叔表姨家的孩子们爬上堆成小山的煤堆,再坐着滑下来,我看着黑乎乎的自己,开心地笑了。
被大人们批评后,哥哥姐姐们不敢带我玩煤堆了,他们就把稻穗用火烧,待香气四溢时,用手搓掉皮后把那一粒粒金黄的麦粒放在我的手心,我吃着从未吃过的美食,开心地笑了。
他们带着我去打香椿,用一根绑着铁钩的竹竿把树上的绿油油的香椿打下来,我跟在哥哥姐姐后面忙着捡,晚上,我吃着我们带回来的收获,开心地笑了。
舅外公把挂在屋梁上的被烟子熏黑的整支火腿取下来,锯、砍、切,分小了,再用炒、煮、蒸的方式把平日不舍得吃的火腿盛在一个个大碗里,把攒下来的鸡蛋煎成荷包蛋、用红糖煮……我用手抹着嘴上的油,开心地笑了。
快乐的时光稍纵即逝,那时候的外婆还在饮食公司上班,请假的期限估计也差不多了,她脚伤虽未痊愈,却不得不离去。分离几十年好不容易相聚的兄妹们又要面临离别,纵有千般不舍,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年幼的我暂时不能体会到其中的心酸与无奈,却也是舍不得离开。在那个分离的清晨,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忧伤。
舅外公不忍心一老一少就这样走,他去找了匹马给我们骑着,他牵着马一路送我们。后来去到了他儿子教书的学校,我们在学校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天不亮,表叔分别背着我和外婆趟过一条河,把我们送到对岸,再送上了回昆明的火车。
过了没两年,三舅外公去世,老人家此生能见到妹妹,也算没有遗憾了。
再见舅外公时我已经快小学毕业,舅外公到昆明来办事,只匆匆的一面后他就回去了。直到97年,舅外公那个教书的儿子到昆明,我和姨妈便跟着他去贵州看望老人,二十年后,再次踏上年幼时和外婆来过的地方,心里悲欣交集。
舅外公的两个儿子在山下矿业公司旁边盖了新房,大的那个辞去了中学教师职业,做着生意。小的那个教小学,住房拿出一间做小卖部,日子都过得挺不错,唯独不见他们的父母二老,问后才知,老人们还住在山上。
我心里有些不开心,住了一夜后我便上山,他们的孩子领路,爬了半天的山来到了我曾经来过的地方,两位老人老了,房子更老了,他们围着屋里的火塘,守着漏雨的房顶,透风的墙壁,一年又一年……
我内心的农村情结自儿时种下后,便不曾离开过,她,一直默默陪伴着我行走在生命的路上。
路遇一头拉车的牛,给它做了三皈依,它居然能听懂,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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