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挨着铁蛋所住教工宿舍的院墙外,马路对面,那儿有一两层楼的小医院。白墙青瓦,很是素洁。大门正前方,常年飘着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
这所大山里的小医院,仅有一位姓李的医生在那负责。他戴一副蓝色的高度近视眼镜,与学校饶老师的近视眼镜厚度相当,同样接近啤酒瓶底的厚度。脸色过于苍白,高高的个儿,显得瘦长瘦长,一副无精打采、睡眼惺忪的模样,感觉没啥活力,让人以为他是来医院看病的病人。李医生成天穿件白大褂,是医院里面唯一的一名职工:他既当医生又当护士,还肩负着药房分拣药品和出纳收银的工作。一个人承担了医院里几乎所有的工作。
李医生与其母亲吃住都在医院,母子俩一天到晚都守着那栋简陋的白房子,少有声响发出,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刚去柯树山里的那几日,铁蛋还以为那是一栋没有住人的空房子。
与学校一样,医院里也有一口深水井,清澈无痕,水质甘甜。医院距离铁蛋宿舍近,跨出学校围墙,才几脚功夫,便可来至井边。早晨或傍晚,铁蛋常去医院里的水井打水漱洗。多半,铁蛋总能在井口附近遇见李妈妈。老人家个子矮小,满头银丝,耳聪目明,穿戴齐整,与自己儿子的邋遢穿着,恰恰是反了过来。李妈妈为人和善,话不多,喜微笑。每每见铁蛋来医院里的水井打水,她定会微微含笑,一动不动,也不言语,弓着身子,勾着小脑袋,盯着铁蛋定定地看。从其面相上估摸,比铁蛋母亲大不了几岁。若是李妈妈的年纪还能再大些,从小到大没见过自己奶奶一面的傻铁蛋,保不准,还真以为眼前这个老人就是自己的亲奶奶哩。
这家大山里的小医院,少有病人来。往往,一个星期下来,也见不着几个病人在那里进出。这与当年农村人的生活习惯有关系,但凡有个头疼脑热,大伙几乎都选择在家里硬扛,坚持扛上几天,小毛病慢慢也就变好了。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就是不舍得花那个冤枉钱。
偶尔外出,李医生暂时会脱下他身上那件白大褂。其余时间,那件看不出多少白的外套,一天到晚都套在他的身上,犹如白大褂成了他的恋人,就是不舍片刻的分离。
那件白色工作服,上面布满了若隐若现的斑驳污痕,几乎快被他穿成灰头垢脸的土灰色了。让人疑虑,难不成他仅有这一件白色的工作服。否则,绝不至于脏成那样,给人一种从未脱下来清洗过的观感。
绕着医院的外围,四周种了一圈密密实实的白丁香,留有1.4米左右,超出了那个高度的枝丫,被人剪去,修得方方正正,平整有规律,成了一道天然的绿植围墙。
过了清明,白丁香便开始怒放,小小的白花,浓郁得很,层层堆叠,又洁又白,素雅的花香,浓厚且持久,一天到晚四溢飘香。给人一种这样子的感觉:仿佛医院附近的空气,全都盈满了白丁香花的浓香气息。无论早上或黄昏,白丁香花那股幽幽的浓香,自然而然,就会飘过马路对面学校的那堵院墙,充盈起教工宿舍的整个院落。
过去,铁蛋在东山坝镇子周边生活时,从未见过如此好闻的丁香花,这让他对那白丁香幽幽的花香气息,很是着迷。
偶尔,铁蛋从医院门前走过,那令人赏心悦目的繁茂白花,自然而然就会跑进铁蛋的眼帘之中:一簇又一簇,肆意怒放。那团团紧挨着的小白花,恰到好处装点了医院周边的世界。让人不由自主就会停下脚步,情不自禁为之驻足,久久不肯离去,只为那一树的洁白,还有那丁香花的那股甜味儿。白丁香沉静又素雅的浓香气息,尤其容易醒脑。当它飘进铁蛋的小鼻孔时,让他控制不住猛吸几下,铁蛋的那颗小脑袋,顿时无比的清醒,心情怡然,浑身都充满了神奇的力量。
柯树山乡有一条小街。说是街,其实不过是马路两旁留下来的几间旧房子罢了,围合起来,便有了点街景的样子。在街心下坡的三岔路口,靠大马路的左右两侧,有两家小杂货店,一前一后,分隔也不远,是整条街在经营的仅有两家小店。
沿着三岔路口,继续往上走去,快至乡财政所时,那儿有一家小饭店,同样也是柯树山乡唯一一家正在经营的餐馆。平日,附近单位若有啥接待任务,又或朋友之间聚餐,多半到这家小吃店里来用餐。
柯树大山里面,小地方,也就是这个样子。凡带有服务功能的各行各业,也仅能存活1~2家。小地方人少,若多上了一家,过不了多久,另外一家,恐怕就会支撑不下去,自然而然关门大吉,跑路为上。
隔上几日,大清早,在街心三叉路口的马路一侧,定有屠夫摆一案板在那卖猪肉。就柯树乡政府机关和其他两三家单位有限的几个工作人员,以及周边不多的村民,购买力极为有限,更消耗不了多少猪肉。
往往,猪肉案板的隔壁,会有几个当地的勤劳菜农,他们会挑来几大箩筐新鲜蔬菜,守着买菜的人前来挑选。当然,另一家卖豆腐的小摊子,定会在边上一侧候着,他们往往一站就是大半天,才能把为数不多的那点东西售完……
那时,山里农人都勤快,自家食用的当季时蔬,往往会在房前屋后种些,以应不时之需。偶尔,村人除了补充点肉类和豆腐外,很少再买其它食物,基本上都过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当然,那时大伙收入低,也没啥闲钱,可供人随意的开销。自然,平日里,大伙养成了勤俭持家的好习惯,多半奉行:能省一分是一分,能节约一块是一块的生活准则。
每到月中,柯树学校发工资时,母亲只要家里走得开,她就会早早计算好时间,一个人走小路,提前一日来到大山里的柯树学校,帮铁蛋老父亲领退休工资。
那个年代,教师工资(含退休教师)的发放,均是学校会计做手工帐来记录,大伙清一色的现金交易。某人若是领取了工资,便在领取的空白栏中签上自己的大名,便代表其工资已领取。正因如此,若某位老师家中临时有事过不来,便会找人来帮其代领工资,那是常有之事。
偶尔,铁蛋的老母亲,因其它事情给耽搁,无法及时赶到学校,领取铁蛋父亲的那点领退休工资时,多半,均是铁蛋的大哥代为领取。
铁蛋父亲退休早,工资低,加上扣除了铁蛋在学校的伙食费和学杂费,能剩下来的本就不多。大哥这个人毛手毛脚,10个手指都会花钱,从小就粗枝大叶惯了,况且他对金钱也没啥概念,还喜欢买书,偶尔会与同事、朋友去街上那个小餐馆打打牙祭,又或因为临时增加了其他的开销,就父亲不多的那点工资,往往一到了大哥的手上,过不了几日,便会不知去向,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哥自己的工资,一样也是少得可怜,有老婆和孩子需要他来供养,即使他想要节省,尽量控制自己不花钱,又或有意减少支出,可只要到了月底,依然还是捉襟见肘,时常揭不开锅来。
待下一月,铁蛋老母亲一人来至学校,结算父亲上月的退休工资时,与铁蛋大哥稍一对账,老母亲突然发现,大哥帮父亲领取的上月工资,早已不知去了哪里,踪影全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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