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中山
图片来自网络—01—
琉璃盏,暗骨香。
他来寻她的那夜,正是连大漠苍狼害怕的红月出现之时。
风寻墨看着十年未见的少女,此刻一脸妖媚之色、裹在硕大的黑色披风之中,瘦弱的如同八九岁的小女孩,他心里压抑已久的疼惜、一阵强似一阵。
“阿茵,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声音里的叹息,如寒凉的冰水,慢慢浸入那少女的心里。
她抬头,明亮的双眸,闪现漠然的讥诮之色。
“师兄此行千里,怕也是与冷灵珠一样,为了来杀阿茵吧。”
她说完,眼睛不再看向她的师兄,不,是曾经的……师兄。
窗外的月发出妖娆、诱人的大红色,从窗棂处打进房内铺在沙子上。
这是一所看似简陋实则耗费了布置之人的心血的房间,大漠之中传闻的海市蜃楼也不过如此罢了。
“果然是你吗?江湖里都在说,是你杀了灵珠师妹,杀了师傅他老人家的掌上明珠……”
“风寻墨,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若是遵循师命而来,就别废话了。”
“动手吧。”
她一直望着那看似一动未动的幽深月色,掐着时间,也许……杀掉眼前阻止她的人,今夜还来得及。
风寻墨无言,想起不久前的传说,再想起死不瞑目的灵珠师妹,终究拿起身侧的孤月刀,狠下心来,招招狠绝。
二人很快缠斗在一起,清冷的月光之中,只听见铮铮作响的刀剑、窗外孤狼不安的长鸣。
上下翻飞间,一招一式,皆是十年前她所熟悉、铭刻心间的武功心法,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时光。
只是,那些本来很美的时光,在那阵阵婴孩啼哭声中,早已、支离破碎。
—02—
江湖新进出了个传闻,传闻是这么讲的,说是大漠深处十年前出了个——莺哥楼,楼主本是新月庄冷庄主的徒儿,排行十四名唤十四茵。
十年前不知何事得罪了新月庄,躲进了大漠深处不敢露面。这些年南来北往的凡是阴时生人,皆消失不见,朝廷派人四处查访也毫无收获,却不曾想那些刚出生的阴时婴孩,都被十四茵给抓了去。
你道这抓了去是做什么,据好事人道,都被抓去放干了血,用血养疆蛊。
有人自称见过此蛊虫足有数百斤之重,瓦窑般大的黝黑肚皮,灯笼大的红眼睛。然而这世上阴时生人本就稀缺,更何况需要此种婴孩七七四十九如此之多。
不知怎么流传出来,道是十四茵这十年来寻遍大江南北,已经凑够了四十八个,这回听闻新月庄的冷灵珠即将临盆,特意前去抓了她刚产下的孩儿来,凑足了第四十九个。
谁知冷灵珠愣是拖着产妇的身子,只身进了大漠,这一进,再没有回来。
……
“为什么?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从前可爱乖巧的小十四,小阿茵究竟去了哪里?”
风寻墨冷声呵斥道,十四茵一愣,可爱乖巧这个词,她隔了十年,居然还能听到。
“哈哈……风寻墨,没想到过了十年了,你还如此天真。”
“你可知道,我如今的师傅是谁?我又为何要如此做?”
她轻声道,却又如同被人提起一口气般狠戾的嘶吼:“难不成你觉得是我变了?是我吃饱了撑的要杀死那些孩子吗?”
“阿茵,放手吧!一切还来得及的。”
“呵,不,来不及了,你根本不会明白的,师兄,你怎么会明白呢,你都已经娶了灵珠,你怎么会明白呢……”
她十年前心心念念的师兄,如今娶了灵珠,生下了他们共同的孩子,一个被他们都爱着、所期待的孩子,而她呢?
她捂着胸口,眼里是层层弥漫的恨意,那恨,如同来自极寒之地的冰碴子,深深缓慢的坠入心底。
—03—
红月已然爬上了高空,屋内光线稍微暗了下去,空气中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缓慢而来。
“来了,莺哥,就在今晚,娘亲来接你了……”
打斗声消散开来,她如同中了邪般喃喃自语,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跳开了缠斗的身子,左手按在墙边的拉环之上。
那如同装饰之物的拉环,应声掉落,他们头顶的隔板跟着砸了下来,落在沙子上,发出铁鸣声。
“呲呲-呲呲-”
忽然一个浑身黝黑的物体跟着跳了下来,发出可怕的震天声响。
那一瞬间,风寻墨这辈子第一次看到如此怪异的事物,是传说之中的疆蛊,而它此刻,正张开带着粘稠的液体、足可吞人的大口,咕隆着妖红的眼珠子看着他。
空气之中令人作呕的气味,俨然从它身上发出。
“看来,这些都是真的了。即使我娶了灵珠,即使我们曾经有过那么一次的意外,你也不能杀了我和她的孩子,也不该杀了她!”
他痛心疾首的模样,在她眼里都是那么好笑。
“风寻墨!事到如今,你还是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不是吗?你从来不问我,当年我为什么离开你,躲到这苦寒的大漠深处来……”
“你离开新月庄,不是因为你偷了师傅的武功秘籍,被师傅关了一年禁闭,感觉愧对师傅和我的期望才走的?这些你都忘了?”
风寻墨回道,他一想起十年前阿茵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便感觉痛心疾首。
“哈哈,真是可笑,这就是冷灵珠告诉你的真相吗?”
“呲呲-呲呲-”
疆蛊跟着张着大嘴,慢慢朝他而来,伸开的四足,左右加起来十几米远,经过之处东西掉落一地,有的粘在它如油垢的躯壳上,迟迟不肯掉落。
“算了,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她将披风解下,露出一截截带着白骨的手臂,在风寻墨惊异到无以复加的眼眸里,从枯骨之间摸索出一枚红亮的丸子。
“你知道吗?我师傅说过:这世间有一种香,可以以亲手养育的疆蛊为寄托,以七七四十九名阴时生人的血喂养,最后孵化出十二只小疆蛊,逐一练香,便得世间极品香——脱骨香。”
“你怎么能练如此妖魔化的香!”
“妖魔化吗?在你眼里的妖魔,可却能救你我孩儿的性命,能生死人、肉白骨,又有何不可?!”
她笑着将脱骨香捻在指间,一双眼奇异的、泛着蓝光看着它,声音里近似渴求的念道。
—04—
“只要将它,放进母疆蛊的嘴里,我那莺哥,待在它肚里十年了的莺哥,便可复活了,真好,这些年娘亲为你捉了这么多小娃娃陪你,你高兴吗?”
风寻墨惊呆了,他没想到这疆蛊的肚子里,竟然还有一个已经待了十年之久的孩子。
“莺哥,莺哥楼?他是你的孩子?你十年前……”
他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忽然住了嘴,那一次意外,不,不可能,他怎么会凭空多了个孩子,还是他和除了灵珠之外,阿茵的孩子。
“你终于知道了,那就是你的孩子,被灵珠亲手杀死的孩子,是个女孩,她还那么小,才四个月,就被杀死了……”
“你疯了,那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你骗人……”
他手中的孤月刀“哐当”落地,他想去捡,却被疆蛊硕长的足给扫走,一下子飞起插在了窗棂上的木板中。
“哈哈,你害怕了吧,我根本没有偷师傅的秘籍,是他们,是他们父女一起,知道我怀了你的孩子,灵珠哭着喊着让师傅帮忙,他将我关在冰冷的地宫之中,在孩子四个月时生了一场大病,我求看守我的婢女去找师傅救命,被灵珠赶来,亲手掐死了她。”
“我求地宫的婢女放了我,逃了出来,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绝望吗?我抱着她冰冷的身体,那么小,她从此以后不会对我笑了……”
“我本来想去找你,可是你却不在庄中……幸好,我遇见了如今的师傅,她告诉我,我可以救活我的孩子,孩子,哈哈……我也就只有她了……”
她笑着,眼里流出的却是腥红的血泪,忍,她已经忍了十年之久的泪水。
真是天助她也,这些年她苦修功夫,冷灵珠的这个孩子,也是阴时所生,她顺利用血喂了母疆蛊,得到了小疆蛊,赶在这个几十年难得一遇的红月之前,练出了脱骨香。
脱骨香,就靠你来救回疆蛊肚子里,我那十年不见的、已经死去的孩儿了……
她想着,快速将手伸进了疆蛊的嘴中,那枯骨的手臂,便是被这疆蛊所蚕食,但为了孩儿,这些已经过去的疼痛又有何惧?
“啊!”
巨大的吸力,将她所吞噬,她慌乱的呐喊,响彻在大漠,拌和着苍狼的嘶鸣。
风寻墨欲逃,双脚却如同被定在原地一般,失了力气。
那双如同灯笼大的红眼,此刻正越来越近、朝他而来。
—05—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师傅没有说的一句话:若要重生,需得亲生父母的血来相喂。
而这些,不过是她那镜花水月的十年之间,悠长一梦。
红月的作用下,疆蛊性情大变,皲裂的肚皮之中,缓缓掉下一个皮肤暗红的婴孩。
而后,剧烈的哭声响起,临死之前,疆蛊吞下了这个以重新姿态、来到这儿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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