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两天,老公一改常态,早上起床时,或闲来无事时,家里的音响里,开始飘出“一………啊……”京剧的唱腔,我取笑他,又变口味了,还变重口味了,他一脸的不屑,说,你懂什么,我哼的一声,也甩出不屑的表情,你真懂也行。
说实话,我还真不讨厌京剧,当然,也谈不上喜欢,在意识里,听和不听一样,但从不主动去听,偶尔的会从坐在街头巷尾晒太阳的老爷爷的大喇叭收音机里,不经意的会蹦到耳朵里几个音符或一个唱腔的百转千折。我从旁边匆匆走过,慢慢拉远了旋律,也拉远了一段时光,就像在火车站上车前,远远看到分别多年的同学,来不及招呼一下,紧赶时间的各奔东西,一个转身,就又钻到迎面而来的生活里去了。
京剧,个人意识里就是唱戏,听戏,这是小时候我的爷爷奶奶对其的称呼,也是他们那辈人的爱好,那时经常从他们的聊天中,知道黄梅戏,还有穆桂英挂帅…小孩子们肯定不喜欢浪浪呛呛,一句话能唱半天的电视节目,但我喜欢看爷爷奶奶听戏时那种短暂的痴迷,更喜欢听从他们嘴里哼哼出来的小调。因为懂得他们是开心的。
现在,家里萦绕着,充盈着满满的二胡音和缓慢的仰扬顿挫的唱腔时,我好像被这种旋律围堵拦截在一个角落里,脑袋被它放空,拉走,思绪慢慢就飞了,就散了,落在过往时间的一个点上。这种感觉很奇妙,一段陈旧旋律的响起,会自动对应一个尘封已久的往事,记忆里很熟悉的画面会瞬间涌出,有时会越涌越多,越多越会去想念一个人,回味一段岁月。
我想到最多的是我的奶奶,我的爷爷。
在我印象中,爷爷奶奶感情不是很好,经常吵架拌嘴,爷爷脾气不是很好,奶奶经常对上火的爷爷嚷嚷“你又开始发急了”“你发什么急”。那时的我,不懂得他们的生活,不懂得他们的感情,也就更不懂得他们的矛盾了,只顾护着奶奶。
他们也有和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小片段的记忆,因听戏,却从那么多的记忆里翻愣出来,可能是因为难得而显得珍贵?也可能是因为爱温暖了一霎那的我,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记忆每天都在进行,有的走着走着就忘却了,有的却能跟着时间越走越远。
身心寖泡在戏曲中,忆起那一年那个冬季的那一晚,院子里很黑,很冷,很安静,连蹲在院子大槐树上的几只大公鸡都没有了动静,奶奶家堂屋最外面爷爷做的挡风塑料门关的严严实实,屋内的煤炉子烧的暖烘烘的,爷爷总坐在旁边,嘴里叼着一支烟,时不时拿着火钩子在烧的通红通红的碳里捅来捅去,火星四溅;或用两根细铁丝架在煤火上烤馒头片吃,香气四溢。记忆里,那五六平方米的小屋里很温暖,很舒服,很安全。奶奶早早的躺堂屋东边的里屋睡了,她总是显得很累,很困,很乏。
我和弟弟坐在长长的竹椅上看电视,14寸的黑白电视机放在堂屋正对门靠墙的条几上,不一会,爷爷坐在小马扎上开始烫脚,他每晚都烫,盆里的热水很少,烫一会,再一点点往盆里添水,每当添水时,他的双脚踩在盆沿上,倒上一点,再把脚放回去,爷爷是庄稼人,皮肤晒得黑,但脚很白,很瘦。烫脚盆里,两只脚相互搓来搓去,像两只刚出水的鱼,翻腾来翻腾去,等他一点点加水烫完,水还是不多。我经常帮爷爷去把洗脚水倒到院子的“阳沟”里,怕他训我,我会按他的意思把水倒在靠近墙根的地方,不然第二天会结冰,滑。
正当我和弟弟准备关电视时,爷爷抬头看看嘀嗒走的钟表,示意我换换台,我很乐意的帮爷爷扭动着电视屏幕旁边的按钮,费力让它转动,直至唱戏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而后屏幕晃动几下,稳定下来,一个或两个穿长褂,吹胡子瞪眼,或满头花的女人在舞台上唱起来,爷爷就来了兴奋。他从钟表的门框里拿出他的老花镜,上半身趴在条几下面暗红色的大桌上,把脸凑到电视旁边,认真端详着看,脸上挂着难得的笑,很持久,有时兴奋起来会笑出声。每当这时,我就坐在旁边很安静,看着他听戏时满脸的笑容——爷爷给我的印象,整日紧绷着脸,不苟言笑。
不一会,爷爷听戏有点入迷,再后来,就有点兴奋,突然他抬头隔着布帘,叫着里面睡觉的奶奶“望云娘,望云娘,穆桂英挂帅,一会穆桂英出来了,你不起来看会儿…啊…起来看会…”这样一句温柔的,轻松的话,他边说边笑边盯着电视,年幼无知的我,不懂得大人们之间的感情,但已经会察言观色大人们的表情和言语了,这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句话,让我觉得爷爷奶奶吵归吵,也是有好的时候,只是生活在那时,休闲的时间不多,开心的事也就少。那晚,我磨叽着很久不去睡觉,好像是要陪着爷爷听戏,又好像是奶奶不起床,我再去睡,会打扰了爷爷的兴致,还好像是我喜欢那一时温柔的爷爷…
戏曲,对于我来说,换了一个时空,风采依旧,而那个时空听戏的人却不能一起跟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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