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带我走向幸福的女人,那个女人不是别人,她就是我的常姨。
常姨姓常,她名叫春香;她短发容长脸,眉眼好俊俏,身材中等,腰身苗条;她穿着碎白花褂和一条好像是黑色的裙子。在我眼中,她既美丽又漂亮,既雍容端雅又质朴庄重。
我那年只身一人闯荡江湖到了无锡,我是想到无锡找个工做做的。
无锡是小上海,我们村的好多人都来了无锡了。别人来得,我当然也来得了。别人都能在无锡掘得一桶金,我自然也会满载而归的。
然而,理想很浪漫,现实却很骨感。
我到无锡后,由于人生地不熟,我想到无锡找个工做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时候,我多么希望能遇到我们村的人,遇到了他们,他们肯定会帮助我的,再说了,也就是帮我找一个工做做,又不会成为他们的累赘,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帮助我呢,大家毕竟是老乡嘛,又不当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不过,我至始至终都没有这么幸运过,我没能遇到我要找的老乡,我在街边马路旁倒是遇到了不少流浪狗,它们在垃圾桶旁边的垃圾上刨食着。
我想我过不几天身上的盘缠用得差不多时,我可能也会成为它们当中的一名光荣的战士的,那就是为生存而战,我会像一名离家出走者一样去刨食垃圾吃,尽管我不是一名离家出走者。
可是后来常姨驱车来了,她骑着一辆摩的来到我身边。
我当时精神恍惚地在路上徘徊着,根本就没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当然就更谈不上对它避之唯恐不及了。
常姨驾着车鸣着车笛,我也没听到。快到我跟前时,她一个急剎车,车子倒是刹住了,对我也没有造成伤害,她自己却连人带车子倒在了路边。
我听到车倒人呻吟的声音后,我才醒了过来,我回到了现实中,我看见,我看见了常姨这个中年女人被一辆摩托车压倒在路边,这是真正的情形,绝对不是电影中的镜头。
我脑袋轰的一声,脑筋僵化了一刻钟后,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可怕的情景。
我好像看见常姨的腿断了,她的丈夫闻讯赶来,一把揪住我甩了我两耳光。
然后,他一边揪住我不放,一边打了电话给120。
不一会儿,救护车来了,常姨被抬上车,我也被他押上车,救护车一路呜呜地叫着,直向市人民医院风驰电掣而去。
我正在大脑里飞滑着各种各样的镜头时,常姨在路边很吃痛地喊着我说,喂,小弟弟,你愣着干什么,你倒是来扶我起来啊。
我这才清醒过来,我忙跑到她身边,刚想抓车把手,她却说了,注意,不能抓,一抓,摩托车就会往前直蹿,后果不堪设想。
她要我捧住车后轮,她把腿脚褪出来就好了,她说腿不是太疼,估计腿没断,还算吉人自有天相,她逃了一劫了。
我照她说的,我使力捧住车后轮,常姨才脱离了困境。她站起来,轻轻地跺了一下脚,她说,没事,还好!
接着,她弯腰把车子锁了起来,然后,她跟我一齐把摩托车扶了起来。
路边漏了不少摩托车油箱里淌出来的汽油,像一只雄鹰展翅飞的图形被汽油画在路上。
常姨看我被吓得呆呆地看着路上的汽油,她不由得呵呵地笑了。
她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说,小弟弟,没事,泼洒出一些汽油而已。你还没吃晚饭吧,跟我来。
她说着,就让我在摩托车后座上坐好,她又打开锁,把摩托车发动起来,风驰电掣地往无锡市郊的梅园新村疾驰而去。
我不知道她这是唱的哪一出,她的摩托车因为避让我而倒,她不找我的麻烦就罢了唦,她这是要载我到哪里去呢?
她是不是因为她是女的,势单力薄,她对我无可奈何,因此,她先稳住我,接着她载我到她家,让她丈夫修理我?
我想,既然犯了错总要被惩罚的,我既然害她人仰车翻,被她丈夫治一治也是应该的,只是希望他不要把我治得太痛就行了。
我就这样一路忐忑不安地坐在她的后边,被她用摩托车从城市与城郊接壤的地方,驮到了她家的门前。
她家跟别的好多家在一排,她们这里不像城里是一个小区一个小区的,她们是一排排地筑楼而居的,楼房都是新盖的。
我看着这些楼房敞厅,想起我的苏北平原的老家的红砖青瓦的屋宇村舍,不禁感到自惭形秽怅然若失。
跟这些一排排一幢幢的楼房相比,我的家乡的房屋尽管也是鳞次栉比,但确实有些不能与其相提并论同日而语的。
如果说无锡梅园新村的民居是百鸟也要朝拜的凤凰的话,那末我的家乡——苏北平原的村落就像是路边草滩上啄食吃的老母鸡。
我正在以悠思遐想来冲淡忧虑时,她说到了惊醒了我,我忙从摩托车上出溜下来。
她把摩托车靠门边墙前停泊好,还拉着我往她家客厅走去。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只能硬着头皮跟她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是面对现实吧。
她推开她家的门,我跟着她到了她家的客厅后,只见她丈夫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那个时候我们苏北平原的每个村子,可能只有村委有电视机,还是黑白的,竖的那个接收线也不知是用竹竿还是木棒整成的天线杆,要常常转着方向看。
唉,俗话说得好啊,缸不能比盆,人不能比人。缸比盆,盆要砸出门;人比人,气死人。
看看人家无锡梅园新村的人民过的是怎样幸福的生活,再回眸我们家乡的人民又是如何过的,我不得不说无锡被称之为小上海确凿是名副其实的。
我正神思恍惚时,只听见她跟她的丈夫说,你看,我给你带回了一个惹祸的。
听听,她要她丈夫对我实施报复了,她说这话就是前奏啊。
她丈夫问她出了什么事,她一五一十地笑着说了。
奇怪的是她丈夫听了,他并没有收拾我,而是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着说,这也是你一向仁慈的结果。不然,你说不定会腿断受伤呢。
他说的话就让我一头雾水,看来他的眼光仅仅局限在她善良与否上,他并没有想教训我的意思。
她接着让她丈夫带我到了洗浴间洗澡,又着她丈夫在门外把我要换的衣服递给我。
我换好她儿子丟在家里的衣服走出来时,她已在客厅里摆上了晚饭,都是她丈夫早已在家做好了的。
在吃晚饭时,她不住地给我搛上估计我很喜欢吃的菜。
她和她丈夫还让我在吃了晚饭后好好在她家休息一晚上,说是明天她要带我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我一定会喜爱上的。
翌日早晨,我跟他们吃早饭时我问他们,我穿的衣服是不是他们的儿子的。
他们说是的,还说他们的儿子现在在上海读大学呢。
从他们家出来后,她丈夫去上班了,具体上什么班我也不知道。
她也要到梅园新村村委会上班,她说她是村出纳会计。
她带着我驱车前往村委会后,她让我在摩托车跟前等了等,她自己先进办公室去了,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出来,直接到了我身边。
她驾起车带着我直接来到了一片宽阔的田地边。
田头有一幢红砖墙青瓦顶的房子,她用钥匙打开门,里边各种生活设施应有尽有。
她说这儿原来是有人在的,让他种菜,他又不好好种。
她让我找些家乡人来共同开发这些地方,好好种菜,村里会给我们每月生活费和种菜的各种各样的生产资料,其中包括派技术员来指导生产。
种的菜要交到村里的蔬菜公司,年底给我们再发放工资。
我只好让她带我到邮局去发了一个电报,让我一个堂叔带四个人来跟我一起种菜。
她拟写的电报稿是这样的,活好钱多速来,要五个成年人。
她笑着对我说,最起码来的人要像你一样,十八岁,这样人家才不会说招聘的都是童工。
在等家乡来人时,我已在我的田地上干了起来,当然我也就在田头的房子里歇宿了,包括在里边自己做饭吃。
她给了我一百元钱作为生活费,当然她有时还和一个女技术员来指导我搞“垦荒南泥湾大生产”。
她每次来还给我带上一些吃的饭菜,都是她用铝饭盒装上的。
女技术员说我像是她的弟弟,她却说她把我当成了她的儿子,她的儿子比我还大一岁呢。
她说到这里,还感慨地说我生在苏北农村,小小的年纪就出来闯荡不容易呢,如果我真是她的儿子,她会多么心疼。
她说她实在是舍不得我,不过,为了让我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她让我学会自食其为,从现在开始,从我做起。
后来,我的堂叔带了人来了,她让我堂叔负责管理这片土地,她又把我交给我堂叔。
当然,她以后还是常常和女技术员来指导我们生产的。她每次来,都会给我带上饭菜来。
当我们当中有人开玩笑说我是她的儿子时,她笑着说,对,我一直把他当做我的儿子,尽管我有一个儿子在上大学,但再有一个种菜的儿子,我也是非常愿意的!
哦,那个带我走向幸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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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