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潮和热恐怕在国内都出了名的吧,一出门就像进入蒸笼一样。
我看了看太阳,在别的地方没啥不同,但是他的光与热似乎格外恩顾这个地方。
我从门店拎着四人的饭菜回到管理处,三位女同事还在办公室对着电脑时不时敲击着键盘。已经到了饭点,但是每次带饭回来都需要等一段时间,难道她们的工作总是需要在饭点的时候去进行吗。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办公室,三个女同事都面无表情。方平平坐在最靠门的位置,她的目光总能及时和我汇聚,我连忙移开目光,进入旁边的杂货间——那是独属于我的私人办公室,收拾一下,里面对我有用的就一台电脑,一张办公桌。
我刚来的时候,陈晨接待的我。她上下看了我一眼,有些为难地说,管理处已经满员了。我问她为啥网上还有招聘广告。她说不好意思,没有及时撤下。我就呆住了,因为兜里就剩下两百块,不能跟来这儿之前的两个星期一样随性找工作了,往后可能睡公园,每天只吃一餐,剩下的钱只能用作找工作的路费了。
她看我愣住了,她也尴尬地愣住了。咱们两人就这样面对着面愣了好一会儿。里面才走出一个大姐。我叫她阿姨。陈晨连忙用眼神示意我说,叫彭姐。彭姐气场很强大,无论气质还是面相,一看就是饱经世事的女人。她明明没我高,却垂眉看着我,然后笑了,对陈晨说,以后你们的工作分他一部分就可以了。那时,我还看到方平平悄悄打开门,从门里面往外瞅我。
我坐在办公室,百无聊奈的时刻又开始了,虽然她们俩儿分了一部分工作给我,但是分得并不多,我拖拖拉拉两个小时就做完了,然后对着电脑发呆发一天,身后墙上是监控摄像头,我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能装作在认真工作。
我曾一度以为彭姐是老板,后来才知道她是财务,而陈晨是人事,方平平是采购,我是总务。这是一家在上海拥有许多家连锁餐饮店的管理处,租用居民小区某户房屋作为办公地点。我刚来的时候以为又遇到骗子了,所以连续给陈晨打了许多电话确认,但是陈晨总是以热情礼貌的态度解答了我许多疑问,最后甚至不耐烦了:你来了就知道了。
我问她最多的问题就是:为啥公司在居民小区而不是单独的地点。
陈晨就回答:那不贵吗?这里多好。
那时我根据陈晨的提示来到一处明显需要翻新的居民楼下。在门前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陈晨,我以为看到了林青霞,确实,陈晨无论气质还是外貌都挺像林青霞的,她披着长发露出瓜子脸将耳朵遮得严严实实,我真想问她热不热,但是毕竟第一次见面不好这样冒昧地关心任何人,何况她清冷的气质有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她看了我一眼就转过头,门锁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我推开门跟在她身后,她穿着吊带黑色连衣裙,趿着人字拖,啪啪啪地在楼道回响。我背着背包,身后已经汗湿,从她的后脑勺一直看到脚后跟,低着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管理处门口。门虚掩着,她打开门进去回头看着我,我连忙进去,她才关上门。然后她就露出笑容说,等会啊。她笑起来就像小孩,我见许多女生笑起来都像小孩,纯澈干净。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就听彭姐要么生个懒腰发出“哎呀”的声音,要么听到办公椅摩擦地面的声音,我就知道要开饭了。对我来说吃饭并不重要,倒像是完成任务,因为你若不吃饭总有人问你为啥,你要说你不想吃,他们会以为你有心事或者生病了,其实只是单纯不饿不想吃。有时候在办公室做一天,早餐都还没消化,中餐就紧随而至,我有时候觉得吃饭甚至觉得比两小时的工作还跟累。
当我出去的时候,陈晨已经在盛饭了,我的碗也被她拿走了,每次都是这样,感觉回到家一样。我过去接过自己的一碗饭还有彭姐的饭,摆到相应的位置,坐在饭桌前盯着从门店打来的简单饭菜,真想两口扒拉完算了,但是彭姐还没过来,陈晨也和我一样端坐着。方平平又端来三碗开水,依次摆到彭姐、陈晨和她自己餐位前,然后才坐下。见我看了她一眼,她就用猫咪看见耗子的眼神看着我,脸上带着老师发现学生开小差时的淡笑。方平平每次都喜欢这样看我,让我一度觉得有啥把柄在她手上。她皮肤有些蜡黄,面容有些婴儿肥,长得朴实,总爱眯着眼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我每次看到她对我露出这种笑就感觉她在算计我,但是我又不知道我有啥能被她算计的,至少我兜里已经没多少钱了。
吃饭呀,等我干什么。这是彭姐每次过来看到我们对着菜发呆时总说的话。每次我都想说,等您就是为了吃饭呀。但是那时我看彭姐并不像喜欢冷幽默的人,所以还是算了。彭姐吃饭的时候特慢特斯文,用小勺一勺一勺地往并不大的嘴里喂,夹菜的时候先过一下热水去去油腻,不慌不忙,就像在完成一项财务核算,这种雍容,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的眼里总有些黯然,连吃饭也是,所以导致她在吃饭时看起来总是一副被逼无奈不得不吃的样子。我吃饭最快,几口就扒拉完了,她经常告诫我让我慢点吃。她跟我说话的时候只是微微转过头,淡淡说句话,脸色稍显柔和。我喜欢看彭姐吃饭,喜欢她的优雅和成熟,所以每次吃完饭我都看着彭姐,彭姐即使已经四十岁了,但是皮肤依旧很白皙很紧致,只是眼角流露出并不明显的鱼尾纹,我坚信她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大美女。后来我再看着她吃饭的时候,她就转过头眼里有些诧异地问句:吃完了?吃完了,我就回应。吃完了就休息去吧,她边往嘴里喂饭边说。这就导致我每次吃完饭都不得再欣赏彭姐吃饭了,只能放下碗筷回办公室里去了。
后来方平平看我的眼神带着些怨愤,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有狡黠和促狭。直到有一次我夹菜的时候,她用筷子干扰我夹菜,我以为是她喜欢吃那盘菜,于是换了一盘,她依旧如故。这种举动让我有些不知所措,第一次见到这样刁蛮的女生。彭姐也看到了但装作没看到,陈晨自顾自吃着饭不管不顾。我放下筷子看向方平平,方平平露出挑衅似的笑容看着我,这让我更加疑惑。
“怎么了?”我问。
“没怎么啊。”她云淡风轻,感觉理所当然。
然后我拿起筷子又开始夹菜,结果又被她打断。我有些生气了,这太不尊重人了吧。我再次看向她,她依旧像刚才那样看着我。
“你先夹。”我特别无奈,不知她想干什么。
她才得意一笑,吃起饭来。我才如释重负疑惑地将饭吃完。
等我再次准备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方平平就喊到:“没人洗碗呢。”
彭姐就说:“没事,等会我来洗就可以了。”
陈晨看了我一眼,然后看向彭姐说:“我来洗吧。”
我这才解除心中疑惑,点头坐回餐位,说:“我来洗吧。”
陈晨又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睛特漂亮,大而亮,只是有些清冷,不过我喜欢这种清冷,因为我一直觉得清冷的胞妹是纯洁,所以那时我一直觉得陈晨是一个单纯内敛带些高冷的女孩。
待彭姐吃完,我开始收拾餐桌,方平平站在一旁露出孺子可教也的笑容,彭姐将自己的碗收拾好交给我,说:“辛苦了哦。”
想起来,彭姐除了吃饭的时候表现得有些哀愁以外,其他时间要么显得淡然,要么有些俏皮,特别是跟我说话的时候,这种俏皮就像哄小孩。
陈晨跟我收拾了餐桌的碗筷,我将碗拿到厨房清洗,她则拿着抹布擦桌子,然后来到厨房和我一同洗碗。我侧头看她一眼,她低着头自顾自刷着碗。
“谢谢。”我说。抬头时看到方平平站在门口看着我们,脸上又是那种笑容。这是我第一次讨厌这种笑容。
陈晨才抬起头,抿嘴笑着轻微摇头说:“不客气,你去休息一会儿吧,剩下的我来吧。”
其实我想说这句话的,但是被她抢先了,我只能像个傻子一样说:“不用,我没有午睡的习惯。”其实是没有午睡的条件,伏在办公桌上又睡不着,关键是并不累。
我们洗好碗后,发现方平平还站在门口带着那种笑容看着我们,我目光直接略过她回到办公室。
我住的地方是也是一个居民小区,租用的整户人家,里面摆成通铺,晚上自然吵吵闹闹的,打游戏的,聊天的,看视频的,如果不带个隔音耳塞恐怕不好入眠,特别对于我来讲,可是自从认识了齐叔就不用戴耳塞了。
我第一次来宿舍的时候,门口摆着一张单人床,那是陈晨给我安排的,因为实在没位置,所以靠着门口。陈晨于此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实在没有多出来的空位了,所以你睡得位置可能靠近门口一些。”靠近门口就意味着每天晚上不断有人开门关门对我睡眠的干扰更加清晰一些。“没关系。”我对于吃住本就要求不大,住的地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场所,吃也就填饱肚子。
我的床铺距离齐叔最近,我来的时候手机没电了需要充电,但是墙壁插头距离我的床铺位置太远,距离最近的电源就是齐叔床铺旁边茶几上的插排了。我走近齐叔闻到一股酒气,看来是喝多了睡着了,随之他眼睛一睁,疑惑地瞪着我。没想到他警觉性这么高。我笑问:“大叔,能不能借你插座用一下。”
他听我喊他大叔,眼里柔和一些,也有些疑惑:“你新来的?我咋没见过你。”
我点头说:“我才入职。”
“哪个门店的?”
“我是管理处的。”
“哦,管理处就你一个男的,独苗呢。”
我呵呵一笑,将手机通上点。齐叔双手抹了抹脸,然后去冰箱冷冻柜里拿出一瓶塑料瓶装的液体,我以为是冰冻水,但是一看塑料瓶表面蒙上一层白霜而里面的液体还没凝固时就知道我想错了,那是白酒。
齐叔坐到茶几前,拿出一个二两的口杯,倒满白酒后举杯闷了,然后舒畅地“嘿”的一声,看向我,说:“你喝酒吗?”
我点头,说:“在家喝点,来这就没喝过了。”
“来,喝点尝尝。”说着,齐叔就拿出一个塑料杯,给我倒了三分之一。
我也有些怀恋酒的味道了,只是没有菜,难以下口,可是不能拂了大叔的好意,所以端起杯子尝了一口,因为冰冻过,所以白酒的辛涩味淡了许多,也更加好下口了。
齐叔看我挺痛快,也不墨迹,就介绍道:“我姓齐,你以后叫我齐大叔吧。”
我跟齐叔介绍了姓名,那不足半杯的酒也三口干完了,心想这白酒冰冻了下口可以不用下酒菜。
“我头一次看年轻人喝白酒这么敞亮的,不错。”说着,他给我又倒了满满一杯,自己也满上。然后端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说:“来,喝吧。”
然后我们边喝边聊,我知道了他在距离宿舍最近的一个门店做帮厨工,每个月也就三千块,还有一个儿子在上海做厨师。我原以为他挺喜欢厨师这个职业的,结果他说他并不喜欢,他原先是准备应聘保安的,结果人家嫌他矮就被筛掉了。
他说到这,又是一口将剩下的半杯酒给干了。我一看这情况,即使百般不愿也不能丢了意思,于是也干了剩下的酒。
又是满满一杯,我看着这一杯酒,又看了一眼见底的塑料瓶,只觉得胃里在燃烧,酒劲要发作了,不得不吃点东西镇一镇,不然待会得吐了。
“大叔平时喝酒不吃东西吗?”
“不吃,我喝酒不想吃东西。”
“那受得了?”
“习惯了,我一直喝酒都不吃东西。”
彼时他赤膊只穿着一条裤子,我看他腹肌累累,相当壮硕,这个年纪这个身材,也是相当了得。
“那慢点喝吧,我喝寡酒有些不适应。”
“嗯,慢点喝。”说着,他从床头掏出一袋子花生放在我面前,“我吃的简单,饿了就吃点瓜子花生之类的,主要没胃口。”
我看到花生就像看到山珍海味,连忙抓了一把剥了起来。
就着花生,我跟大叔有一茬没一茬聊着,原来他的话也不多和我一样,咱们就像陌生人一样,唯一的联系就是酒。
早上醒来的时候,浑身还有很重的酒气,但是洗澡已经不够时间了,我简单擦了一下身体,看了看大叔的床铺,发现是空的,看来他上班比我还早。其他床铺位上都睡着人,不知他们都是几点回来的,睡得正香。
宿舍距离管理处有五公里的距离,我搭上公交就后悔了,因为里面的乘客密密麻麻,大家几乎是前胸贴后背,每次开门都会挤掉一些人下车,这是我第一体验挤公交,后来就在没有过了,因为宿舍旁边有共享单车,我宁愿费点力也不愿凑热闹。即使每次到达管理处都是一身汗水,但我就觉得比挤公交强太多。
陈晨每次都来得挺早,至少比我早,方平平总是踩点,反正打卡之前会到。我们三人每次都能在门店前碰面,陈晨话不多,只是一声“早啊”,我也话不多,也是一声“早啊”。方平平依旧是那种笑容,让我浑身不自在,我也不想搭理她。
彭姐来的最晚,管理处的门需要她来打开。每次听到楼梯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时就知道彭姐来了。
彭姐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不重不轻,和她人一样优雅。陈晨就快一些,脚步声轻一些。方平平则慢一些,重一些。三人的脚步声在往后她们给送西瓜时让我一听便知。因为上海热,需要解暑,门店的员工是主要福利对象,管理处有空调没啥解暑的,但是门店有的福利管理处自然就有,不解暑也可以解解馋。
每天一个西瓜,她们三人派一个人杀西瓜,这个女生在行,我也不用啥帮忙的。经常都是陈晨切西瓜,我曾去厨房看看她有啥帮忙的,她都摇头说不用,然后一笑:去办公室等着就可以了。
每次她都用餐盘端着去皮的西瓜扣响我办公室的门,我总是一脸惊讶地接过,想要说些什么,觉得让她亲自送过来有些不大礼貌,想要说些什么客套话又不会,最后都是一句“谢谢”收场,她也没在意,反而总是在我露惊讶的表情后笑起来。
方平平则不一样,她总是站在门外,喊到:“出来吃西瓜。”她切西瓜就简单多了,一个西瓜分成几大块就可以了。
彭姐没事的时候也帮忙切个西瓜,切完后扣响我的房门:“在忙吗,出来吃点西瓜再忙吧。”
其实没啥忙的,每次都是盯着电脑发呆,要么刷着手机,所以屋外的一切动静我都听得到,我知道她们每个人在距离我办公室门前几步时会发声,知道她们都是谁,就是无聊到这个地步。
后来在彭姐的授意下,她们各自又交了一些不大重要的工作到我手上,但是仍旧于事无补,我稍微收紧一下时间也依然两个小时就搞定了。我经不住有些怀疑彭姐只是看我可怜收留我罢了,其实这里并不需要什么总务,因为简直闲得蛋疼。
不过关上办公室的房门,整个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简单而孤独且无聊,要是能够躺着就更好了了,关键后面一个摄像头,谁知道摄像头的另一端是谁在监控。也是因为太闲了,我主动包揽了管理处的所有杂活,希望于此弥补一下我自觉是个废人的想法。
于是每天的屋内卫生、餐后刷碗、去门店带饭、帮彭姐拿票等等,总之一天要是过得充实,我才觉得自己算是总务,要是不充实,我就觉得自己像个待人施舍的乞丐。
原本每天带饭是陈晨的事情,但是自从被我揽过来以后,她似乎并没什么高兴的。每次餐后刷碗,我也是抢着去。每天早上打扫卫生的时候,有时候陈晨比我更先一步,我过去想要接过她手里的笤帚或拖把,她都一口回绝,总是淡笑:“我来就行了。”
方平平心安理得,不争不抢,依旧那种笑容。
有一次我在厨房刷碗,陈晨走过来,低声道:“我来吧,一直都是你刷。”
我以为她是客气,也就无所谓道:“不用,这点小事我来就行了。”
陈晨叹口气,表示无奈,眼里竟然有些失望。
但我发现后来给我送西瓜大多是陈晨,她每次都将切好的西瓜装好端给我。我有一次总算说出:“以后不用这样了,喊我一声就可以了,我自己出去吃。”
陈晨皱眉,问:“我端过来不好吗?”
“没有啊,何必呢,我又不是没长腿。”
陈晨眉头皱得更深了,眼里竟然有哀怨。
方平平比我小三岁,但是像彭姐一样喊我“小赵”,关键每次都是使唤我做些杂事,但我也不会跟比我年纪小的人计较,可她那理所应当的样子确实让我难受。她还把她座位上的心叶球兰搬到我的办公室,说我办公室日照充足。然后每天过来看一次,每次都对着那盆栽傻笑。每次我看过去的时候,她都将斜眼瞪我然后将目光移回球兰上。有一次她跟我我:“球兰都蔫了,你以后帮我浇水吧。”“可以啊。”我答应,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但是每天都被她打扰,我希望她再不扣响我的房门。
但是尽管我每天给它浇水,方平平依旧每天过来看一次。我真的烦透了。
在这种无聊的生活中,人难免会胡思乱想,想天想地想人生,想着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因为逼不得已,如果有更多的周转资金,我可能会去别的地方找个能学点东西的工作,至少比在这等下班强得多。
而晚上下班成了让我最期待的事情,因为又能够和齐叔喝酒去了。我也因此完美继承了齐叔喝寡酒的习惯。但是齐叔总是很关照我,许多次从门店带点特色菜回来给我下酒。我也经常喊齐叔去外面喝酒,但是都被他拒绝了,理由是“来日方长”。
每次咱们就像爷俩,对坐着,一杯接一杯,没菜就吃点花生瓜子,我竟然越来越喜欢喝寡酒了,那种酒精在胃里发热的感觉成了我的从未接触过的新的快感。他不抽烟我抽烟,边喝酒边抽烟,这样醉得更快。醉了以后,齐叔就穿好上衣,然后从挂衣架上的许多顶帽子中挑一个中意的帽子戴着。他说他喜欢戴帽子,他的帽子有窄边草帽、牛仔帽、翘沿帽等许多种类,他说他从小就喜欢戴帽子,我最常见他戴牛仔帽,别说,一戴上帽子,整个人气质都上来了。他曾劝我选个帽子戴戴看,我说我从小不喜欢戴帽子。在我看来帽子就是遮雨罩阳的东西,我不怕淋雨,更不怕阳光,戴它干啥呢。更何况晚上出去呢。
晚上喝完酒之后,齐叔就骑着他的电动车带着我到处溜圈。他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宿舍后面的广场上,彼时我喝得蒙蒙怔怔趴在他后背上,迷离迷糊竟然有种躺入父亲怀抱的感觉。他酒量好,我从未看他喝醉过。电动车停下来就是到点了,对面广场晕黄的灯光照耀着每个老头老太太洋溢着笑容的脸,我跟齐叔就在广场外面的花坛边坐了下来,看着里面跳舞的老人们。我原本并不喜欢看人家跳舞,更何况是老人跳舞,但是借着醉意,我竟然越看越痴迷,越看越喜欢。我觉得心里的空虚似乎被这广场上老人轻快的舞步和安逸的笑容给冲散了许多。
有一天因为昨晚喝得太多,导致早上头脑闷沉,一身酒气相隔五米也能闻得到。早上陈晨见我这个样子皱了皱鼻子,问我:“你昨晚喝酒了?”我点头,没敢看她,因为我从她眼里看到了厌恶。
方平平就笑了起来,说:“别把我的心叶球兰给熏醉了。”
到了管理处,彭姐只多看了我一眼,声音依旧温和地问我:“喝酒啦?”
我点头,每次在彭姐面前,我都觉得像是在母亲面前一样,特别像是做错了事怕被责罚的孩子。
彭姐了然地点头,说:“男孩子在外面要自律,要懂得拒绝。”
她或许以为我是被比人劝的酒,可能在他看来,我特别老实乖巧吧。这让我既温暖又惆怅。
方平平来我办公室,微侧脸乜着我说:“看不出来你还会喝酒。”
“嗯。”我笑了笑。实在没兴趣搭理她。
“帮我个忙。”她来到我身边垂眉露出那种笑容,俯视着我。
“什么忙?”
“帮我炒个鸡蛋饭,我带回家吃,就用中午吃剩下的饭,我买了有鸡蛋。”
“我不会炒饭。”
“没关系,我教你。”
我即刻蒙圈,你会你不自己炒让我炒。
我摇头表示拒绝。她却说:“下班后来厨房,我来教你。”
其实我会炒饭,但是我觉得没必要为她炒饭,如果这样做,光是想想就觉得莫名其妙。
陈晨扣响我房门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她有时候需要用到订书机,切纸机都放在我办公室,说她们那边不宽敞,用起来不方便。我看了她裁纸装订的一些东西,也用不了多大位置。有时候无聊,我想和她说说话,但是我看她脸色冰冷,却无从开口。有一次我坐在座位上发呆,眼睛虽然睁着,但是精神已经处于休眠状态,她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不知道。直到切纸的声音“咯吱”一声将我还魂似地惊醒。我看向她,顺口说了句:啥时来的。她低头笑着没看我一眼,说:刚来啊。哦,我就不知说啥了。是不是挺无聊的?她仍旧低头做着手头工作。我点头,随即想到她也看不到我点头的样子,就说,是挺无聊的。她将裁好的文件抱起来看向我,说,习惯就好了。是啊,最怕习惯,人一旦习惯就无敌了。
晚上下班我准备直接离开,但是方平平直接堵在门口瞪着我。
“干嘛?”我明知故问。
“炒鸡蛋饭。”她此时就像个赌气的孩子,孩子一赌气就非得大人去为她做些什么,而不是需不需要的问题了。方平平这样子就是想让我炒鸡蛋饭,无论这鸡蛋饭有多难吃,她会不会吃。
“我真不会。”我何必为了一个并不感兴趣的女生炒饭呢。
“我说了我可以教你。”她脸上的那种笑容也消失了。
我摇头,说:“你自己炒不就行了嘛,干嘛非得我炒。”
她脸就红了,然后欲言又止地瞪着我,那模样就像哀怨的小媳妇,这表情让我极度肉麻。
彭姐出来后看了我们一眼轻叹一口气,陈晨也准备回去的,看向我们有些无奈,抿抿嘴离开。管理处就剩下我和方平平两个人。
“你给我炒个饭又怎么样。”她开口了,眼睛也红了。
“我真不会炒。”
“我说了可以教你的。”
“不用,你自己炒就可以了。”我也随之离开管理处,最后看了一眼方平平,感觉她快要哭了,我只觉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第二天上班,方平平面无表情,看我也很淡然,丝毫没有因为昨天的不愉快而表露任何不悦,但是经常挂在她脸上的那种笑容却消失了。
中午吃完饭,我照常刷碗时,陈晨走进来和我一道刷碗。我说不用了。她一声不吭。我说你休息去吧。她也一声不吭。我突然有些气愤这个女人为何如此高冷。
“我自己来就行了。”我平时说话都是不温不火的,这次音调调高,倒是让我自己也有些诧异。
她抬起头看向我,说:“你喜欢刷碗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就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我又蒙圈了,这还是第一次见陈晨露出这种表情。
回到办公室,我发现方平平的心叶球兰不见了,看来是被她拿回去了。这样也好,避免日后因为昨天拒绝她的尴尬,也能让我清静许多。
但是我想错了,方平平最近开始吩咐我做些别的事情,我不知是彭姐授意还是她自己的主意。比如打完饭后,她就站在餐桌旁等着我,让我先把饭盛好,把开水接好,筷子摆好;我做卫生的时候,她就在一旁指挥,手往犄角旮旯一抹,然后看着手上的灰尘让我仔细一点;我坐在座位上发呆的时候,她就门也不敲走进来,走过我身后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她停顿了一下,我能感觉到她在我背后瞪了我一眼,然后告诉我没事自己找点活儿干。我似乎成了她的奴隶,这让我对她更加反感,无论她因为什么对我如此这般。
晚上下班和齐叔喝酒成了我最大的乐趣,我也迷恋上了酒精,觉得酒精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贵的发明,他能让一个人丢弃太多杂念,轻松几刻。齐叔也越来越乐意跟我玩儿,经常带我去外面餐馆喝酒,每次我付账都被他拦截,说,你要是这样,我以后就不带你出来了。他似乎成了我父亲一般的人物。
我成了一个酒蒙子,现在看到酒就像喝几口。有一次齐叔一脸郁闷地坐在茶几旁,猛灌了几口就终于舒坦一些。我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他说他上班时间喝酒被领导发现了,被领导训了一顿,并且以后禁止在工作期间喝酒。听了这话,我也不好安慰他。因为我知道他嗜酒如命,断了他的酒就跟要了他半条命一样。晚上回来的时候,我看他脸色又恢复如常。我问他又咋了。他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倒垃圾的的时候出去外面买了一瓶酒几口喝完照样没事。我佩服齐叔对酒的热爱和执着。我自己在他的影响下也成了酒精的兄弟,每晚或者只要有空闲,都要咕两口。但是还没到达齐叔那种地步,他每天早上起来上班之前都会喝二两。我曾问过齐叔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说没啥心事,现在就是日子过得无聊,也就酒这个爱好了。酒似乎成了他消磨时间的利器。
我和方平平的关系越来越恶劣,她对我颐指气使,我对她爱答不理。但是她让我做的事情,我都会做,因为管理处让我有家的感觉,我不想因为和她的关系太过僵化导致矛盾出现进而让彭姐为难。陈晨现在每次都和我一同刷碗,我劝她走,她也不走。她只是自顾自帮着我。打扫卫生的时候,她也经常抢在我前面,只好留我在旁边发愣,这时方平平就会出现,说,你不会拿个抹布擦一擦家具什么的?待在那干嘛呢。
彭姐自然知道这些事情,有一次来我办公室,面带微笑地看着我对着电脑发呆,说,有心事?我盯着彭姐的笑颜看着,至少我从未看到彭姐展颜大笑,从来都是这么温婉这么柔和,每次听她说话心里总是暖暖的,就像母亲一般。我摇头说没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就说,女孩子嘛,要多哄哄,知道吗。
可我天生不会哄人,气人倒是拿手,但是现在也没心思去气任何人了。所以我跟方平平一直处于冷战状态。我有时候在想,要是方平平和陈晨一样善解人意就最好了,那咱们就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子了。在这个想法诞生的第二天中午,我照旧在厨房刷着碗,陈晨走过来却没有动手,轻微拉了我一下,说,让我来吧。我说不用,这点事谁干都一样。她就双手拉住我的小臂,特别温柔地说,我不想让你刷碗。我只觉得肉麻至极,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我措手不及,和我印象中的陈晨完全两个样子,我过激反应似地将她的双手甩开,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但现在想来一定很难看,说,不必了。
她就呆在原地,然后离开了厨房。我觉得我做的有些过了,但是我实在不知道陈晨是什么意思,她又为何会突然对我有这种亲密的动作。也就此事过后,陈晨再没给我好脸色看,原先她一直都是冷冰冰的,现在她的表情似乎多了些怨愤,和方平平看我的表情有些相似。
也因此,我在管理处的生活环境越来越恶劣,得罪了两个女生,从而在与她们相处的时光中遭受了不少臭脸,方平平变本加厉,陈晨再也没有帮我做过任何事情,我感觉自己被孤立了。晚上和齐叔喝酒也越来越有兴致,喝得也越来越多,好几次咱们俩儿喝得大醉。齐叔说他现在只有一个牵挂,那就是他的儿子,只要儿子能在上海踏踏实实工作就很让他安心了。我说我感觉很累,和管理处的两个女生相处太难。齐叔就嘿嘿笑着,说反正单身不如先找一个谈着再说。我说现在根本没心思谈恋爱,我自己整个人都是蒙圈的。
我开始怀恋在上海找工作的那段日子,虽然每次都被拒绝,但是每次都气馁,因为第二天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直到囊中羞涩,才不得不找个文职先干着。我记得当初去应聘被中介公司骗了几百块,但心中却并没多少难受,只怪自己阅历太浅,算是花钱买教训;我还记得去某ktv应聘夜场服务员,人家说不要男的,我莫名其妙,后来来了一个女性应聘者对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才知道这里招的服务员是那种服务员,每每想起这件事就让我反胃;我还记得刚来上海时遇到一个河南姑娘,她很善良,是某个青年公寓的代管,听说我一直没找到工作就打算介绍我去她所在的公司做电话销售,最后我婉拒,因为我做过,那就是骚扰加撞运气,然后她就告诉我哪里有人才市场,哪个区域招聘岗位多等等;我还记得刚来上海找个民宿结果遇到一对二球母女,女儿斗鸡眼缺心眼,对她母亲说我看不起她,她母亲二话不说就让我卷铺盖滚蛋,那是半夜,我将近入睡,蒙圈的我心有余悸地看着这对母女,只觉得本地人实在匪夷所思。但彭姐也是本地的,她却那么温柔那么善良。我一度觉得现实总在我觉得向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偏偏拐个弯错开了原有的轨道,我就像个玩物。
后来齐叔上午班,回来晚,我一个人喝完酒以后就穿着宽松的短袖短裤拖鞋在周边瞎溜达,灯光错落间高楼林立,夜空深罩,就像一口巨钵想要将我直接盖住,我像个神经病一样茫然地看着周围,只觉得这个地方太让我陌生了,明明来这里已经有半年了。
我时常一个人坐在某科技园某处秋千椅上,看着来来往往成双入对三五成群的情侣或好友,并不羡慕,只是看到他们并不孤独,我也有些心满意足。我已经成为一个习惯孤独的人,也成了个享受孤独的人,不论我有没有热闹的时候。
我和二女的关系恶化到了几点,我知道我可能亏欠她们,所以她们让我做的任何事情,我都会全力做好,但是我从不假以她们任何颜色,这在她们看来可能只是服从而不是服气,但是我也不愿多解释,也没啥解释的。那段时间,我只想要个清静,但是陈晨也加入到方平平的行列,只是她总是喜怒无常起来,依旧给我送西瓜,只是频率少了,但是每次送过来依旧带着笑颜,那笑多单纯,我就有多惊慌。我每次都受宠若惊地接过然后说句谢谢。她总是轻轻敲门然后轻轻关上,看着我蒙圈和讶异的表情满足地离开,全程不说一句话。我已经搞不懂她到底想怎么样了。其他时间,陈晨总是面无表情,冰冷,看我时就带些怨愤。
方平平总是找我茬,我吃饭的时候,他说我像从牢里刚放出来一样吃那么快;我拖地的时候,她走来走去,我不断沿着她脚印拖来拖去;我打印文件的时候,她让我少打印,因为油墨会影响女性生育;我洗碗的时候,她说上次碗有残渍,让我仔细一点;我对着电脑发呆的时候,她砰的一下打开门挑衅似地看我一眼然后走到里面窗台前眺望远方的烂尾楼,看够以后再折返回来砰的一声关上门离开。陈晨来得次数倒是少了,也没再没和我说过任何话了。
种种这些都让我心烦意乱,也只有彭姐依旧如故,不温不火,我在这里唯一慰藉就只有彭姐了。她是收留我的恩人,我怎么能因为自己而乱了这个小家庭的氛围呢。每每想到这里我就会连咕好几口酒才能让心情平顺下来。
人要学会忍耐,但是堵不如疏,忍也有决堤的时候。我决堤的时候是在一个平常中午,洗好碗以后我在办公桌上打盹。“砰”的一下门被打开,方平平站在门口瞅着我,那天中午彭姐吃完饭出去办事,我只想安安心心将这个下午度过去。
“谁让你在办公室睡觉的?”她黑着脸说,或者说她本身就不白,平时就是黑着脸。
我只感觉我的忍耐即刻决堤,只吐出一个字:滚。
声音洪亮,远超在管理处和她们说话的任何一个瞬间,这动静引来了陈晨。
陈晨冷漠地盯着我,这和她给我送西瓜的时候截然不同,这反差让我只觉得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她们在和我交涉的时候不用顾及任何,我的心情在她们看来无关紧要。
“你说什么?”陈晨冷着脸问。
方平平已经红了眼睛哭了出来。
“我说,滚!听到没有。”我彻底怒了,只觉得这些人太陌生。
陈晨走到我跟前,一字一顿道:“你要不想待在这里就滚!你以为我们很喜欢你吗?”
我只觉得原先任劳任怨算是对牛弹琴了,赌气似地说:“我喜欢你,好吗?”
我原以为说完这句话,陈晨铁定会暴走,但是她眼里的怨憎竟然瞬间化成迷惑、惊慌还有悔意。
我转过身准备关上房门,但是陈晨连忙上前抓住我的手臂,声音有些颤抖问:“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我才意识到她可能会错意了,但是不该产生的情感就要彻底断掉,这次我换上戏谑的表情再次重复了那句话。
她明白了,眼神瞬间冰冷还有怨毒,抓住我的手几乎使出全部力气,指甲都剜入我的肉中,我却并不觉得痛,如果她可以好受一些的话。
直到我的手臂被他挖出血来,方平平才连忙上前拉住陈晨,我看了一眼方平平,她看我的眼神回到原始般的平静,再没那种表情,也不是面无表情的冷漠。
陈晨倔得很,就是不松手,反而越来越用力,我怕等会彭姐回来看到这一幕会尴尬,直接一甩膀子,将她的手爪挣开掉。
陈晨呆立在原地,我看了她们一眼关上门。心里从未有过的烦躁。
第二天,我写了辞职申请。彭姐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在签名之前问我确定想清楚了吗。我点头。准备签名的时候又问,要不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再说?我摇头。我已经无法面对彭姐宠溺孩子一般的温柔和善意了,我并非是个单纯的人,也无法和二女共处了。
我收拾好个人物品,方平平站在门口看着我,此时的她让我觉得是那么顺眼,脸虽然黑点,但是平静而带着些淡淡的愧疚。我最终没有多说什么。
我准备离开时,彭姐从办公室走出来,说:“男孩子想要四处走走是好事,以后没事要和我们多多联系哦。”
我点头,说“好”。彭姐总是这么温柔善意,至少对我。我记得曾经有个推销公司的电话打进管理处,我和那个销售委婉地说了半天意思就是不需要,但是那个销售一直喋喋不休就是强行劝服。后来彭姐听到了直接过来接过电话:说了不需要还废话什么!啪一下把电话挂了。然后微笑着对我说:就这样做。后来我也知道了她吃饭为什么总是一副没有食欲的样子,因为她一直都有胃病,不好消化,所以吃饭时总是一副哀愁的样子,油腻的东西也不能吃多。
还忘了一件事情,在管理处那么无聊的时候,我除了发呆就是在楼道里抽烟。因为两件办公室的窗户都是打开着,烟气容易窜到彭姐那间办公室。所以彭姐建议我去楼道口抽烟。在楼道口抽烟时我遇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如果听声音绝对想不到她竟然有七十了,但是声音明亮,嗓子保养特别好。直到见到真人才发现是个佝偻身躯的老太太。她时常见我在楼梯间抽烟就劝我年轻人要少抽烟。我一直点头,但是抽烟频率丝毫不减。她之后见我依旧如故也就只是淡淡笑着不说话了。
我能感受到她们的好心好意,但我却不能因为她们的好心好意改变自己。我遇到过许多对我抱有极大善意的人,包括陈晨、方平平,但是我却不能因为她们的善意而动摇我自身的观念或原则。我终其不过是一个任性而自私的人罢了。
后来回到宿舍,齐叔听说我要走,一直劝我出去吃顿饭,我也没去,直接喊了几百块的外卖,主要是喝酒,因为赶当天的火车不能喝太多,这顿饭兴致缺缺但是也终于完成了。许多事情在我看来或许只是好看罢了,只为做到而做。吃完饭齐叔赌气似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不看我一眼。我要走的时候,他睁开眼,说,走了?我说,嗯。我送送你吧。他就起身。我发现原先他一直打赤膊今年竟然一直穿着衣服。我不敢说不用。两人来到楼下,看着来往的车辆,这个城市算和我有一面之交吧,下次过来不知何时了。
的士过来的时候,齐叔帮我拿起行李放在后备箱。我坐到车上,让齐叔回去,外面太热了。齐叔只是点头,只是不断摆手告别。直到的士开远了,我看到齐叔还在往我这个方向张望。我突然觉得好难受,想到了和齐叔在一起喝酒的一幕幕,想到了陈晨忽冷忽热的奇怪,想到了方平平颐指气使的刁蛮,想到了彭姐一如既往的温柔,想到了齐叔父亲似地关照,想到了我一个人在上海的夜晚散步的时光,想到了热心的河南姑娘,想到了那对刻薄的母女,想到了求职的一次次经历。
我只觉得眼睛灼热,心闷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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