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叶锦然,心理学研究生二年级。目前主要的研究是妄想症。
因为一次学术研究,导师给我了一个地址,让我去拜访一位叫徐梅的女人,说是对我的研究很有帮助。
按照导师提供的地址我来到了长物街,一条隐藏在城中的街道,曲径通幽,从街头看到街尾古意甚浓。
徐梅在长物街开了一家专门经营古玩的店叫“奇珍斋”。她家的店铺与别家格外不同,别家店铺门脸再小,也能让人一眼看出是开门做生意的样子。
“奇珍斋”朱红色的大门紧闭,要不是门上挂着招牌,远远看去更像是一个普通的住家户。
我上前按了三遍门铃,朱红色的大门才缓缓打开,斑驳的大门透着厚重的年代感,就像眼前这个开门的女人一样,时光一刹那间像是回到了上上个世纪。
眼前的女人很有古代美女的神韵,一身墨绿色的棉麻袍子,慵懒又随意,配着这四合院的朱红色大门,美的恰到好处。
“找谁?”她开口问道,口气并不友善。
我恭敬的询问到:“您就是徐梅徐老师吧?”
她眼神自上而下打量了我两遍,心里认定我不是坏人,才缓缓开口到:“我就是。”
听到她的回答我长舒一口气,看来找对人了。
“你找我有事?”能听出她的口气中微微透出着不愉快。
“我可以进去说吗?”我指了指她身后的屋子。
“进来吧。”她面无表情的说。
一边往院子里面走,一边思忖,这个“奇珍斋”果然跟别家不一样,完全看不出开门做生意的样子。
“在古玩行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所以我这儿没有门面。”徐梅似乎会读心术,一眼就看透了我心里在想什么。
我尴尬的笑了笑,点点头。
她把我领进了屋里,宽敞的堂屋左右两边放着两个博古架,上面放满了各式古玩,很多我都叫不上名字。
“徐老师,这是送给您的,您看看可还喜欢?”我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头匣子递给徐梅。
这是我来之前导师特意嘱咐给我的,说这个礼物一定能拉近我跟徐梅的距离。
徐梅面无表情的接过去,打开之后看见里面放着的两个核桃突然眼睛中有了光彩,抬头看着我兴奋的说:“是山西的鸡心核桃?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小玩意儿,您喜欢就好。”我客气的回了一句,看她脸上的颜色和缓了很多,我小心翼翼的开口问,“徐老师,听说您和您先生都喜欢核桃,能给我说说吗?”
徐梅拿着核桃爱不释手,在手里反复把玩,随口回答到:“说什么?说核桃还是说我丈夫?”
“说说您的丈夫吧。”
听到我这么说,徐梅突然把眼神从核桃上收了回来,表情认真的问我:“你相信我说的吗?我丈夫是被人害死的。”
“我不仅相信您的丈夫是被人害死的,我还相信你已经为你丈夫报了仇。”我直勾勾地盯着徐梅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蹦出来。
徐梅哈哈大笑起来,把手中的核桃放到了博古架上,回过头来对我说:“聪明的姑娘,那我就给你讲讲吧。”
来“奇珍斋”之前,我已经从导师那里拿到了徐梅的资料。徐梅是古玩鉴定专家,擅长瓷器的鉴定,丈夫秦若虚是本市最大一家古玩拍卖公司的总经理,五年前在自己办公室的卫生间上吊自杀。
徐梅在丈夫秦若虚死后一年,开始出现妄想症的症状。
当时她去公安局报案,说自己杀死了拍卖公司的副总易淮安,请求公安机关逮捕自己并判处自己死刑。
拍卖公司的副总易淮安的确是死了,但不是徐梅杀死的,易淮安的妻子朱茉莉有严重的精神分裂,易淮安是被发病的朱茉莉推下楼当场死亡的。
“我慢慢给你说,很多小细节我也要慢慢回忆”徐梅坐到太师椅上缓缓的说,“不过,可能有些事,我说了你也不太会相信,那就当故事听吧。”
我点点头,这个时候我只要竖起耳朵当个完美听众就可以了。
“我记得那天的天气很闷,已经是夏末秋初了,也不凉快,我那天总觉得心慌胸闷,在奇珍斋里魂不守舍。结果,下午就接到警察的电话,说我丈夫在他自己办公室的卫生间上吊自杀了。”徐梅说到这里,顿了顿,拿起桌上的茶杯,然后又放下。
“嗯。”我点点头,“后来呢?”
徐梅没有答话,只是闭着眼睛仰着头,胸口随着呼吸起伏着,然后慢慢开口:“当时警察认定为自杀。我认为不是,我丈夫不是那么脆弱的人,我前前后后去公安局找了很多次,刚开始,大家还安抚我,劝我节哀,到后来,他们都说,那个死了老公的疯子又来了。”
说到这里,徐梅哈哈哈大笑起来:“我是疯子,我本来就是个疯子,因为只有疯子才知道真相,不是吗?”
“您那时候就知道您丈夫是死于他杀?”我顺着她的话问。
“对,并且我还知道,是谁杀了我丈夫,所以,警察不能查出来的真相,那么我就自己查,我要让杀我丈夫的凶手得到报应。”徐梅的情绪已经稍微又些失控。
“您怎么那么肯定您丈夫不是自杀呢?”我疑惑的问。
“我和我丈夫在一起几乎可以说是无话不谈,在他出事的前几天,他还给我说过,拍卖行里,经他手收进来的一只元青花高足碗有点儿问题。”徐梅回忆着说,“当时他怀疑这只元青花肯定是被公司内部人员掉了包。”
徐梅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继续说:“收回来待拍卖的古玩都是放在公司的保险房中,保险房的钥匙只有三个人有,除了我丈夫还有副总易淮安、瓷器部的主管朱茉莉。”
“您丈夫是怀疑这两个人有问题?”我猜测着问。
“是的,因为副总易淮安曾经不止一次的给我丈夫提出来,拍卖行里可以拍卖一些精仿以提高经营效益。”徐梅解释说,“有一些手上有很多精仿的客户给了易淮安不少好处。”
“您丈夫肯定不会同意拍卖行里有假货吧?”我继续推断着说,“那朱茉莉呢?”
“慢慢听我说。”徐梅耐心的开始回忆,“朱茉莉是易淮安的老婆,很多见不得光的收入都是朱茉莉代易淮安收下的。”
徐梅停顿了一下,开口道:“还是先说说那只高足碗吧。我丈夫可以肯定当时他收进来的那只高足碗肯定是对的,但是为什么拍卖前展览的时候被人识破为精仿?”
徐梅开始自问自答:“因为只有当着大众的面前识破这是一只精仿才能动摇到我丈夫的地位,圈子里都知道这只价值连城的高足碗是他收回来的。”
我恍然大悟:“这样一来不仅您丈夫会遭受质疑就连所在的拍卖公司的声誉都会受到影响。”
徐梅点点头,算是认同了我的推论:“那么你说,这件事最终的受益人会是谁?”
我抿了抿嘴唇,想了想说:“副总易淮安。”
徐梅点点头:“对,在我丈夫去世后没多久他就取代了我丈夫的位置。”
“易淮安和朱茉莉不至于这样就把人杀了吧?”我问。
“光凭这一点他们没必要杀人灭口。”徐梅继续说,“因为我丈夫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他们利益的核心。”
“秘密?”我疑惑的看着徐梅,等着她继续说。
“我丈夫发现了易淮安和朱茉莉的一个账本,记录着他们收进来的精仿瓷器伪造鉴定证书然后再高价起拍的证据。”
我点点头,原来是秦若虚挡了易淮安和朱茉莉的生财之道。
“接下来您是怎么做的呢?”我紧接着问。
“找他们的弱点,然后为我丈夫报仇。”徐梅诡诈的笑了笑。
看着她的笑容,我头皮一阵发麻,徐梅哪儿像一个有妄想症的病人,说话表达条理清晰,比正常人还像一个正常人。
“您有没有想过或许你丈夫真的是自杀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不,他就是被易淮安和朱茉莉杀死的,我肯定。”徐梅态度坚定。
我不解地看着她。
“秦若虚那么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怎么会自杀?”徐梅平静地说,“你知道吗?我和我丈夫虽然在家无话不谈,但是……”徐梅欲言又止。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试探着问。
“我丈夫……虽然对待工作一丝不苟,但是他的私生活很混乱,以前都是玩够了就回家,但是,这次,他要为了外面那个女人跟我离婚。”徐梅呷了口茶,语气没有半点儿起伏,似乎在说别人家的事。
是有多爱一个人才能如此病态的容忍他。我同情的看了一眼徐梅,示意她继续。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总之,我丈夫不会自杀,凶手就是易淮安和朱茉莉。”
妄想症的病人往往伴随着偏执的症状,认定的事情就比较难改变。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怎么办?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徐梅说的很自然。
“警察都没有找到证据证明你丈夫是他们杀死的。”我再次强调了这个事实。
“那又怎么样?”她反问我了一句,“警察也是人,警察也不是每个案子都能破案。”
“说说你是怎么做的?”我点点头表示认同,最大限度的让她描述她妄想出来的每一个细节。
“我丈夫跟易淮安、朱茉莉共事的时候,我们两家经常来往。”徐梅慢慢地开始回忆,“朱茉莉一直有偏执型人格障碍。”
“偏执型人格障碍?”我吃惊的看着徐梅,“她看过心理医生?”
徐梅摇摇头:“我从她的言行举止中判断的。”
“徐老师您对心理学还有研究?”我对徐梅越来越好奇。
徐梅笑了笑:“你来找我之前没有人告诉你,我研究生的专业是心理学?”
我愣了一下:“我的导师只告诉我,您是古玩鉴定的专家。”
“那我继续说?”徐梅问我。
我连忙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丈夫死后,易淮安和朱茉莉来我家看我,我留了他们在我家吃饭。朱茉莉在厨房帮我打下手,从那时候起,我心里就有了打算。”徐梅回忆着说。
“你发现了什么吗?”我问。
“她的偏执型人格障碍比我想象的严重。”徐梅说,“做饭的时候她会命令我必须要先放葱姜蒜,所有的话语几乎都是命令的口气。我也很顺从的照做了。”
“因为你的顺从,她肯定对你有特殊的好感。”我判断到,偏执人格的人对于顺从她的人都很容易产生一种好感。
徐梅认同的点点头说:“之后朱茉莉就经常来找我,经常给我抱怨易淮安出轨,话也说的非常难听。”
“没由来地怀疑配偶的不忠,也是偏执人格的特点。”我补充说。
“我时不时会给她说我丈夫的出轨,还有我丈夫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想和我离婚的事情。”徐梅继续说,“让她觉得我比她更惨,所以她也会更加信任我。”
“赢得她的信任后,你打算怎么办?”我问到。
“其实,我只是想从她嘴里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杀了我丈夫的,后面的结果,我也是不可预料的。”徐梅摊摊手,表示很无奈。
“后面的结果?”我有点儿不明白,“你指的是朱茉莉把易淮安推下楼这个结果?”
“是的,当时我的计划只是想利用朱茉莉的病,让她亲口说出是如何杀人的。”徐梅解释说,“我也没有想到,朱茉莉会把易淮安从楼上推下去。”
“你给朱茉莉都说了些什么?”我追问。
“我就是拿我自己说事,暗示她出轨的男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我不管,但是动了真感情要和我离婚,我就受不了。”
“朱茉莉把她自己带入了你的角色。”我分析着。
“是的,曾经一度朱茉莉开始出现幻听,她给我说过,说她耳边一直有人在跟她说话,告诉她,杀死她丈夫她才有活路。”徐梅说的很慢,像是边说边在回忆。
她的逻辑很清晰,我一度被她的话带着思考,等我反应过来,我才缓过神,这些都是她妄想症编出来的呀,这些都不是事实。
我缓了缓神,对她说:“您继续说。”
“朱茉莉的偏执型人格障碍已经在往精神分裂的那条路上走了。”徐梅自顾自地说,“我当时又给她说了我丈夫想摆脱我,甚至诬陷我有精神病,还带我去看精神科的医生。”
“朱茉莉是什么反应?”我问。
“她当时很神秘地趴在我耳边对我说,‘易淮安也准备这样对付我了,我看见他在网上查精神病医院了’。”徐梅的嘴角翘了翘,似笑非笑的说,“我当时就给她说,‘茉莉姐,我知道你根本没有病,不如你给我说一个易淮安的秘密,到时候他在诬陷你有精神问题,我就出来帮你证明。”
“朱茉莉一定很信任你了。”我接着说,“但是杀死你丈夫这种要命的秘密,她应该不会告诉你吧。”
徐梅点点头:“的确,她咬了咬牙到底没说。结果当晚她就失手把易淮安推下了楼。”
“知道消息的你,会自责吗?”我顺着徐梅妄想的思路继续分析。
“有那么一点儿。”徐梅低下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所以我去公安局自首。”
“警察应该不会理你的。”我说,“在他们眼里,其实你……”
“在她们眼里,我本来就是个神经病,对吧?”徐梅似笑非笑地问我,“但是掌握真相的都是一些看起来不可理喻的疯子。”
我“嗯”了一声,表示我的赞同。
“故事说完了,你信吗?是不是觉得我是妄想症?”徐梅猝不及防的问了我一句。
“徐老师,我……”我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我这个症状跟普通的妄想症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吧。”徐梅自我分析着,“我想你以后拿我这个案例写论文的话,题目应该叫做《正常人在过度刺激下引发不典型性妄想症的分析》。”
面对这么冷静的病患我有点儿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可就在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盯着徐梅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徐老师,其实您根本没有妄想症。”
说完这句话,时间放佛凝固,我们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放佛要看穿对方。
突然徐梅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忽而间,她又正襟危坐,嘴角带着笑说;“很久没有见过这么聪明的学生啦。”
我皱皱眉,实在不明白徐梅是什么套路。
她突然神秘地招手示意我到她身边:“你过来,我告诉你真相。”
听完,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徐梅。
刚刚,徐梅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其实秦若虚,我的丈夫,是我杀死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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