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史考(一)

作者: 红尘罗汉 | 来源:发表于2019-03-22 22:41 被阅读24次

           

                  杏树坳及房里的来历

                        文/罗汉

            据爸爸(三叔)说,大约民国晚期,到了我爷(大爷)那一代人撑立门户时,爷是方圆几十里的名医,在西屯街市上有几间瓦房开着药铺。岁爷(三爷)在家耕种着近百亩农田,有大牲畜和马车,雇有长工,农忙和夏收季节,会临时请村里的婆娘帮忙做饭,扞长面、炸油饼、蒸蒸馍,顿顿白面尽着吃,主儿家和长工一个桌上吃饭,一个锅里搅勺,同吃饭同下地,每次听到这里,总是充满向往。那时候还住在老庄子,即崖(艾)窑庄,五六口窑洞一字排开,门前院子宽敞,靠北面南,一幅大户人家气象。我小时候去沟里路过还进去看过,院里长满了荒草,几口窑都已很破败了,看不出曾经的辉煌,农业社的时候还从窑里往外挑过碱土(把墙皮铲下来作肥料)。

            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的房梁上有个牛皮纸包起来的纸筒,爸爸讳莫如深从不让我们碰它,我曾偷偷地看过,好像是手绘的地图,看不懂,就更觉神秘。直到八十年代,有一天爸爸打开这个纸卷,说是我们家解放前的地契。他指着图标说到了我们家当年最红火的时候,从塬边、小嘴、大坡山、杏树坳一带都是我家的地。后来全国解放,共产党建立了新政权,伯(大伯)在外读书,了解到一些土改政策和风声,就回家劝说家里将田地卖掉了一部分,给长工们也分了一些,把长工们打发回家,只留下杏(亨)树坳(鸟)一带不多的田地自己耕种,所以土改时划分成份时我们家为下中农。我们这一代从入学到招工当兵等各种政审填表时,家庭成份一栏都是填下中农。街巿上的药铺在公私合营时也被收为国有,爷爷被安排到龙门公社卫生院工作。

          后来,崖窑庄住的人家开始由沟里往塬边上迁移,我家崖窑老庄子一则出门要爬坡,出入不便,二则家里人口多老庄子也住不下了,爷爷就另选宅地,最后看中了杏树坳里自家地边一块地方,北靠杏树坳,南望悠悠南山,地势北高南低,整个木村坳里甚至西屯塬都向这里倾些,雨水和风水都向这里汇聚,南有蹬,北有靠,左右有环抱,真是块风水宝地。于是就在这里盖起了四间瓦房,旁边修了方正的地坑庄子,打了四五口窑洞,整个大家庭全部迁到新宅院,由于当时以至于后来好多年,我们虽然已由一个家庭分解成好多个家庭,岁爷和伯家住在下面窑里,大和爸爸家住在房里,但由于村子里就我们家族有这几间瓦房,所以村里人多年来都习惯把我这一族人叫房里。在当年知青上山下乡的时候,就有一群上海大学生(我们当时叫上海丫子)好几十年叽叽咕咕地住在我们房里,据说他们不敢住进窑洞,担心会塌。

          房里处在生产队的最西边,与沟圈队相邻。庄基前面有一片草地叫曲草,有曲草涝巴,涝巴边有杨柳,一年大部分时候都有蓄水。这里当年草木茂盛,有片年代久远的墓地,长满了冰草、苜蓿、蕨麻和各种碎小的花草,我们曾在这里追蝴蝶、捉蚂蚱,常碰到野兔和蛇虫,早晨大雾的时候上学还碰见过狼。

          我们家到沟圈之间,北到南头安店、南到大坡山边,这一片当时就叫杏树坳,杏树坳也有个涝巴,涝吧边有树,涝巴里常年有水。关于这里为什么叫杏树坳,应该是以前这里有很多杏树,或者说这块相对低洼湿润的地带适合杏树生长繁衍,不难想象这样地方只要有一颗杏树,杏子熟了落在地上,或者有人吃了杏子,把杏核随手一扔,不出几年就会长出一片杏树林来,逐步蔓延,终成气候。每年春天,杏花开时,整个坳里花盖如云,蔚为壮观。后来可能修庄基、修路、修农田、砍伐炼纲、打家俱,甚至饥荒年代人们剥树皮捋树叶充饥,那片树林终于被毁于一旦。

          沟圈离我们最近的杨林科家就有棵老杏树,是大节杏,应是杏树坳的活证,我和小明小时候常去偷人家的杏子。还有爸爸家的房后面的那两棵老杏树简直就是杏树坳的代言者,也是我们整个孩童时候的欢乐园。那两棵树足有一搂那么粗,相距只有一大跨,树冠相互交错,爬上其中一颗,都能吃到两颗树上的杏子。而且杏子的长相及味道完全不同。麦收时节杏子熟了,一颗是甜胡子(核),也是粘胡子(核)的,咬一个小口,就可以把蜜一样的汁子吸完,然后把杏核砸开再吃了杏仁。一颗是苦胡子,是离胡子的,掉在地上就摔成两瓣,肉汁肥美,又酸又甜,我敢保证,绝对是我此生吃过的最鲜美的杏子。署假里,我们经常铺条麻袋片躺在树下,一阵风吹过,霹雳啪嗒的杏子掉下来砸在脑门上,拣了就吃,有时还骑在树杈上看书睡觉,饿了就顺手摘杏子吃。夏夜,酣睡中突然听见屋顶上叮叮咚咚,就知道起风了,早上起来拣一簸箕杏子,自然熟、自然落地的杏子,保持了原本的浓郁的味道,至今想起来总是满嘴咽不完的口水。

          直到今天,爸爸家坍塌的院子里,已很久无人居住。每到清明前后,院子里仍有几棵杏树开着粉白的花,伸过爬满苔藓的残墙,伸向屋顶,给荒芜破败的院子增添一丝春天的信息,似乎在提醒着我们、昭告着后人,这里曾经是一片杏树林,这是我们的家园,这里曾经生长着我们的杏子树,结满酸酸甜甜的杏子,亦如我们先辈、我们的过去,我们的现在,我们这个家族所走过的路,酸酸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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