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源也慢慢大了,他跟着李宝才和王梅儿收割、打捆、拉运。那年,他家是李家窑最先将庄稼码垛在麦场上的人。麦捆码垛是个技术活,底大头尖,像个金字塔一样。在码垛的时候,李宝才一层接一层地往上码,王梅儿和水源就给他手里扔上麦捆。
正在给李宝才扔麦捆时,王梅儿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赶紧扶着一个麦捆蹲下,接着就哇哇地吐了起来。李宝才纵身从麦捆垛上跳下来,问道:“妈,你怎么了?”
王梅儿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头晕恶心,浑身出虚汗。”
“水源,快去给奶奶端碗水来,让她喝点水休息一下。”
王梅儿说:“不要紧,缓缓就好了。”
李宝才顺手拉过来几个麦捆,垫在母亲的后背上,让她靠在上面。他看着母亲苍白憔悴的面色,按住母亲手腕脉搏,感到脉象紊乱,忽快忽慢,一时拿不定主意。他突然想起杨郎中曾经带他去给一个妇女看病,跟王梅儿的病症极其相似。杨郎中诊断的结果是由于身体气血亏虚所引起的,给她开了些补气补血的中药调理,并要求她保持充足的睡眠和良好的心态,不要过于劳累。
水源端来了一碗水,王梅儿接住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就喝完了,看得李宝才和水源目瞪口呆。过了一会,王梅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两年,身子骨不行了,干活总是感到力不从心。”
李宝才说:“妈,我给您配点中药,调理一下就好了。”
“好啊!我们家也出郎中了。”王梅儿笑呵呵地说。
李宝才扶着母亲进了窑洞,让母亲躺在炕上休息,匆匆忙忙地到耳房里寻找中草药。他记得清楚,杨郎中用“八珍汤”给那个村妇治的病,就是人参、白术、白茯苓、当归、川芎、白芍、地黄、甘草共八味药材,文火煎一个时辰,汤药凉至微温后一次性服用。
然而,让李宝才遗憾的是,家里只有白芍、地黄、甘草三种药材,还差五种,他想当然地认为这三种药材都具有补气补血功效,稍微加大些剂量,或许效果更好。
于是,他找来药罐子,将白芍、地黄、甘草三种草药放进去,水加至多半煎了起来,母亲看着炉子上煎药的罐子,他跟水源出去继续码垛,把场上剩下的麦捆摞起来。
李宝才回到窑洞时,母亲已经将煎好的汤药服用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母亲的病情非但没有丝毫的好转,脉搏更细弱,面色苍白,嗓子沙哑,吓得他不知所措,立即打发水源去请杨郎中过来看看。
杨郎中正好在家,听到水源的话后,背上药包一路飞奔着赶到李宝才家。进了窑洞后,看到躺在炕上的王梅儿不停地抽搐。李宝才向杨郎中说了事情的经过后,他拍了拍李宝才的肩膀,说道:“你用药过猛,不但没能给病人治病,反而让她中毒了!”
李宝才面带惭愧地说:“怪我懒惰,如果跑去请教您一下,就不会有事了。”
杨郎中问道:“你妈吐了吗?”
“吐了一点,不多。”
杨郎中对王梅儿说:“你赶快用手抠,把刚才喝进去的药吐出来。”
王梅儿趴在炕沿边哇哇地吐了一会,李宝才给她喝了一碗温开水,王梅儿接着吐,直到吐出液体变清澈,她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李宝才为自己的自信感到十分懊悔,初试牛刀就让母亲中毒。
杨郎中说:“十药九毒,草药用得好了就是药,用不好了就是毒,你可要小心啊,千万不可拿性命开玩笑。”李宝才愧疚地点点头。
母亲服药中毒的事,让李宝才猛然醒悟,当个郎中绝不是掌握草药的药性那么简单,还要根据病人的病情对症下药,特别是剂量方面一定要遵循前人的经验。
休息了一段时间,王梅儿的脸上的气血明显好转,精神也比以前饱满了。到了该打场的时候了,李宝才让母亲做点家务活,他跟水源去打场。然而,好强的王梅儿哪能坐得住啊,每天早上不等李宝才到麦场上,她就已经开始拆麦捆摊场了。
前前后后用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打场的任务。尽管经历了一场伤寒的侵袭,但那一年李家窑人的收成却是最好的一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丰收的喜悦。
李家窑流传着一句谚语:“打完麦,不离窝,日子过得赛神仙。”,意思是打完麦,就正式进入农闲季节,一直到来年开春,几个月的时间,天天都可以在被窝了睡大觉。
那年的冬天来得似乎有点早,还不到立冬的日子,清晨的草地上就结上一层厚厚的霜,李家窑的人们也提前换上了棉袄。然而,这样的农闲季节,对李宝才来说却是跟着杨郎中学医的最好时刻。
自从盲目用药致使母亲中毒,他变得更加谦虚谨慎,但凡稍微有一点顾虑的地方,他都要一遍又一遍地请教杨郎中,而杨郎中也不厌其烦地给他一遍又一遍的解释,直到他完全能够理解。
就这样,李宝才在杨郎中日复一日地的耐心指导下,不但学会了很多中医知识,还能对症下药地开药方。几年坚持不懈的努力,李宝才终于成长为一名合格的郎中。
后来,杨郎中年纪大了,行动也不方便。村民一旦遇上突发急症,都会跑去找李宝才。他也是非常敬业,无论是谁,也不管是任何时候,只要有人来找他,绝不推辞,背上药包就去,手到病除的李宝才,渐渐地成了李家窑人的心中名副其实的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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