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网上看到新版历史教科书,“文化大革命”一课被删除,人教社回应统编教材中将做专题讲述。
那一段历史,越来越遥远,一些人甚至不愿意人提及,对现在的孩子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但是对经历过的人来说,那是一段抹不去的记忆。
01
文化大革命的时间是1966年至1976年。我出生于文革末期,我对文革的回忆除了忠字舞,没完没了的斗地主,还有一件牵扯到我的事件,让我记忆犹深。
那时我刚读小学,小学设在一排蓄洪房子里。蓄洪房子,是蓄洪区在安全区内建的一排排红瓦房,以备发生泄洪时,供转移的民众居住,我们小孩子称之为红房子。
红房子有很多空着,我们下课后会到空房子里“跳房子”。一种在地面上用粉笔画方形格子,单腿跳着踢石子的游戏。
有一天,,一脸沉重。突然来了许多挎枪的民兵,老师在教室里一个一个地审我们:“下课了,你和谁在一起?你去红房子里面没有?和谁一起去的?你们在红房子里面做了什么事情?……”
最后,还用一张白纸,抄一段话,签上自己的名字。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离一个反革命的嫌疑犯那么近。
第二天,我听到传闻,说是红房子里,不知道谁在地上写了“向毛主席学习”五个字。因为是写在地上,所以大不敬。又不知道谁上报了,由此升级为反革命事件,甚至惊动县公安局做笔迹鉴定。
于是,我们这一群小学生加上学校老师,周边的住户全成了嫌疑人,人人自危。最后,抓走了一个家庭出身是地主的家长,高度怀疑是那一家的孩子写的,因为有对社会主义不满的动机。
02
父母给我讲述了他们经历的文革事件。
那时候,农村参加集体劳动,称为“出工”。出工要求背毛主席语录,背不出不让出工,不出工就没有饭吃,这让那些爹爹婆婆们着实地为难,甚至过河也要背语录。
有一次,一个老汉要过河,每一个上船的人都必须背语录,哪怕是其中的一句。人们陆续地上船了,就剩下老汉一人了。无论船上的人怎么教他,他就是背不出,记不住。
艄公等了一会,无奈准备撑篙离岸。那老汉急了:“别,别,稍等下。今天,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过河。”艄公赶紧让他上船:“这就对啦,下定决心也是语录中的一句。”一船人哈哈大笑。
03
文革不止“地上写字”的反革命事件,背语录事件那么轻松,一些人不愿意提及它,是因为有很多人因此改变了命运,有的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文革让人性扭曲,父子成仇,夫妻反目,手足相残,家破人亡。
我们家的邻居,是一位老师,姓罗。罗老师的大儿子,因读书跳出农门,在一个中等城市落户,是农科所一位受人尊重的专家,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生有一个女儿。
有一天深夜,罗老大被几个人悄悄地抬了回来,浑身缠满纱布,奄奄一息。原来,罗老大是知识份子,又是保红派,罗家媳妇是造反派。罗家媳妇动动嘴,罗老大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朋友们怕罗老大再呆在那里,小命就交待了,于是冒着风险将罗老大抬着,步行几百里将他送回乡下的父母家。
可惜的是,罗老师寻医问药,千方百计治好了罗老大,罗老大却执意要回原单位,并保证任何派系都不参加,只继续他的研究。此去,再无音讯。那个时候的通讯,除了写信,就是电报。
过了两年,罗老师决定 去找他的儿子。结果儿子没找到,坟墓倒是有一座,单位的人说,那是罗老大的。罗老师不信,他不信他那个引以为傲的儿子,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那时候,死个人挺正常的,也没什么说法。公园后面的那一片荒地里,有不少的矮矮塌塌的坟墓,里面躺着一些为“捍卫真理”献出生命的人。刚开始划分为两片,是对立的两个派,后来埋的人多了,界限也就模糊了。
罗老大,最后哪个派都不是,属于枉死的,远远地被埋在另一边。但是并不寂寞,周边有许多坟,都是各种原因,无派无系,不好定性,死于文革的人。
回家后的罗老师,仍经常给儿子写信,尽管无回应。不清楚后来怎么样了,因为我们搬家了。
04
现在老家的小镇上,还有位李疯子,他是大队会计,因文革时被人冤枉,整疯了。他是文疯子,不打人,整天在街上晃悠着,逢人就立正背毛主席语录。
文革中有些人被整死,有些人选择了自杀,有些人顽强地活过来了,有些得到了平反,有些人不了了之。李疯子疯了,活成了文革的活雕塑。
有些历史,并不是想忘记就能忘记的。
写于2018年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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