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说说兴衰。历来有兴,就有衰,这是自然变化规律,难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而《红楼梦》中讲的也是这个道理,正如太虚幻境门口的那副对联一样: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无极太极之轮转,色空之相生,四季之随行,皆不过如此。而就人心而论,都盼兴盛,而不愿衰亡;兴盛则喜,衰亡则悲。
而《红楼梦》就写的就是这种衰亡之悲,曹雪芹眼见曹家“衰落”,不仅有衰亡之悲,还有束手无策之悔恨,甚至无可奈何之感叹。这种复杂心绪,或许都通过《红楼梦》中贾家之衰亡,和各色人物的悲剧归宿而表现出来。
欲写贾家之衰亡,曹雪芹先从一个叫冷子兴的人口中说起,以一个冷眼旁观的态度,给贾家衰亡先做了一个总结。因为旁观者最清,此时曹公也已超越了兴衰,能按客观规律看问题了。贾家之“兴起”,不需多言,是靠祖上功业和皇帝隆恩。而如何开始衰亡,就需要慢慢研究一番。
在《红楼梦》第二回里,贾雨村和冷子兴相见,冷子兴对贾府做了一番评论,他说,“如今的这宁荣两门,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冷子兴是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女婿,对贾府的情况了熟于胸,曹雪芹又是借他来带出贾府的整个背景,所以他的话不但可信,而且颇有深意。从他的话里,我们可以看出贾府已经开始衰落,衰落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人口众多,费用沉重,几近入不敷出;二是后代无能,无法振兴家业。
这两个原因,也都是历来豪门大家都存在的问题。所谓“富不过三代”,大概也是说这个道理。我们也不必为贾家的衰落而叹息,我想说的是贾宝玉,他算是“无能子孙”的代表吗?
在冷子兴眼中,把贾宝玉是当无能子孙看待的。但贾雨村立马就厉声制止,道“非也!可惜你们不知道这人的来历。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正邪二气相逢)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
贾雨村有举例说:“如前代之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
此所谓“正邪两赋”之人,这是对贾宝玉的评价。而正邪两赋之人,以贾雨村举的人物例子来看,他们却都是真正的“有情”之人。他们有情有义,有爱有趣,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灵气,境界最高的人物。他们的人生追求是情义、自由、个性和创造。他们涵养真性情,永葆天真,清净纯美,细心体贴,率性而动;不计穷通贫富贵贱,不计是非善恶对错,不计荣辱毁誉;不计输赢成败,不计利害得失,不计兴衰治乱,不计生死存亡。因为评价这类人,一切世俗价值观立即失去效应,人们永远无法用道德、名利、功业、出身、权位等标准来评说那些正邪两赋的有情人。因为,他们“邪”中总带七分正,“正”中也有三分邪。在常人看来,就是正邪两赋。
可以说,《红楼梦》中最可贵之处,就是超越了传统中国哲学,关于阴阳两分,善恶对立,正邪难容的简单两元对立论。曹雪芹提出了“正邪两赋”,肯定和赞扬了“正邪两赋”之人的价值。因为这类人,不会献身政治而为统治者服务,也不追求世俗的名利道德。但他们却聪明灵秀,有一颗“童心”,怀着一份赤诚,对待一切人和物。在他们心中,没有高低贵贱,没有男尊女卑,有的只是一颗慈悲的同情之心。
理解了“正邪两赋”,再继续读《红楼梦》,对贾宝玉的所作所为,就会有更深的理解。要知后事如何,且听废话红楼第五回《有情不要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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