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头

作者: 断鹂 | 来源:发表于2018-05-12 14:08 被阅读3309次
    高老头

    小区门口有一株老杨树,直冲云霄,冠大如盖。树下经常路过一位白发秃顶老头,目测90岁余,个子奇高,清瘦,驼背,右手拄拐,左手拎包。每次走到老杨树下面,总不忘抬头看天。

    老头走得很慢,两步仅能走出一只鞋的距离。世界上行动奇慢的动物中,人们熟知的是蜗牛,其实比蜗牛慢的是海参,而他,比海参还要慢一拍。他是那么谨小慎微,仿佛前方的路,就是他剩余的人生,要走得慢一点,才能多吸嗅一点人世间的烟火味儿。

    老头的发型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头顶中央秃得干干净净的,滑溜溜的。天色明亮的时候,他的头皮也会跟着亮闪闪的,那不是沾水的亮,而是头皮的本色。头盖四周是银灰色的头发,温顺地垂着,宛若榕树的虬须。头发和头皮的界线如此分明,好像那头发不是从头皮里长出来的,而是贴上去的一样。

    老人脸色苍白,面容慈祥,低眉顺目,对脚下的土地充满无尽的眷恋。他嘴唇下陷,在进出气流的扇动下,不住地抖动着。

    发暗的条纹衬衫,扎在鹅黄色休闲裤里,中间绑一条褪了色的旧皮带,两条裤管笔直地立在地上,猛地看去,老人好似没有腿,全靠两根裤管支撑着。

    老人的拐杖是竹制的,涂着黑漆,顶端弯成一个圆弧。手抓捏的边缘,褪了漆,露出暗黄的底色。

    老人的包,材质是青色棉麻,颜色已经被风化得深一块浅一块了,体积不大,估计连一本A8版面的书都盛不进去。包口的拉链已被损坏,总有一个塑料袋探出头来,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宝贝。

    雨天的时候,老人就会撑着一把黑布雨伞路过,还是之前的样子,雨伞并没有改变老人的神态、姿态和步态。这情形,酷似一位高明的画家,在一幅已经成型的画上,增加了雨和伞,仅此而已。

    老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呢?他每次都走得那么认真,我实在不忍心去打扰他,借以攀谈。看他不紧不慢的,应该是一位大学退休教授吧,数十载驰骋学术旷野,早已达观恬淡,不屑参与世间纷争。

    他也可能是一位机关领导人,政坛风浪,洗去了他的稚气,也带走了他的锐气,蓦然回首,那些过往原本就不是他的求索。看清了,也就看轻了。

    他还可能是工厂的一位普通工人,在岗位上数十年如一日地打磨技艺。人生成果虽然平淡无奇,却也实实在在。铅华洗尽,人生还是明朗如初啊。

    最后一次见到高老头,也是在老杨树下。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匆匆把他塞进宝马车的后座,倏地开走了。

    没过多久,门口的老杨树被市政管理人员伐了,街边留下筛子那么大一个“伤疤”。适逢春天,有人感叹:“今年终于不会再被杨絮侵扰了,这可恶的老杨树,早该处理了,烦人!”

    转眼到了夏天,热辣辣的太阳,炙烤着老杨树根部的土地,再也没有人去那里乘凉。即便有人支起了太阳伞,也只能遮住阳光,终究带不来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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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快乐的樱子:描写的真是棒👍
        断鹂:@快乐的樱子 :grin:谢谢
      • 梅月影:这白描手法太酷毙了
        断鹂:@梅月影 :coffee::coffee::coffee:感谢欣赏:grin:
      • 大胡子的忧伤:细节描写太细腻了!
        断鹂:@大胡子的忧伤 谢谢,尝试了一下工笔描写。
      • 珠江潮平:欣赏
        断鹂:@珠江潮平 :coffee:
      • 何景华_:高是指身高而不是姓。人物描写很棒,学习了。
        断鹂:@景华0995 :beers:感谢阅读
      • LH来慧:👍👍👍
        断鹂:@来慧 谢谢阅读
      • ca70262e0fd6::+1:
        断鹂:@杨木绛 :+1:
      • 军中曙光:此文实属精品之作,一字不漏看完,喜欢!:fist:
        断鹂:@军中曙光 感谢阅读:pray:
      • 简单的不像话:这描写简直了
        断鹂:@简单的不像话 谢谢:grin:
      • 紫梦竹:文笔细腻、功底深厚,笔下的高老头活灵活现:+1:
        断鹂:@紫梦竹 :coffee:谢谢阅读和肯定。
      • 和合中瑞:文中高老头的“慢”暗喻了他那份保护老树的倔强之心。终究,他的岁月无法抵挡这充满烦躁之心的冷漠世界。高老头被带走了,也带走了老树的魂和灵,最终被表露在外的老树残根用其丑陋的残躯嘲笑着这个肤浅的人世。
        断鹂:@小潔在瑞士 佩服,唯有佩服了
        和合中瑞:@断鹂 因为您的细致描写,所以才激发了我对高老头故事的想象力:smile:
        断鹂:@小潔在瑞士 :+1::+1::+1:鉴赏有深度,佩服!
      • 乐然悦读:写得很好呢
        断鹂:@小露yl 感谢欣赏:coffee:
      • 遇安ny:描写非常到位,仿佛国画中的工笔,情节令人深思。喜欢🐟🐟
        断鹂:@遇安ny 感谢欣赏
      • 文艺小麦:出神入化的描绘啊
        断鹂:@文艺小麦 :grin:谢谢谬赞,还差得远
      • 尊敬的王二:描写细致入微。故事有深意,京城杨花柳絮的话题悄悄带入,主题鲜明。
        断鹂:@尊敬的王二 此篇属于偶得之。谢王老师赏读:smile:开心
      • 灵魂走散了:我也有篇高老头要写
        断鹂:@灵魂走散了 写起吧:grin::fist:
      • 井底女蛙:厉害
        断鹂:@井底女蛙 谢谢欣赏
      • 拭血玫瑰:见功底:+1:
        断鹂:@拭血玫瑰 谢谢欣赏
      • 写意人:算不算炫技式描写?但这样确实可以让自己钻进去,下次我也要试一下。:smile:
        断鹂:@写意人 算刻意训练
      • 随心的夏天:借物喻人,受教了。谢谢老师。:innocent::innocent:
        断鹂:@随心的夏天 :smile:
      • 随心的夏天:人物外貌,动作神情,和“我”的心理活动刻画的淋漓尽致。老师今天怎么这般细腻?还是我以前没发觉。:joy::joy:
        断鹂:@随心的夏天 :+1:
        随心的夏天:不系不系,都是我一直眼拙,今天突然眼睛亮了:joy::joy::joy:
        断鹂:@随心的夏天 之前没有露出来:grin:
      • 千年老妖婆:寓意深刻。
        断鹂:@千年老妖婆 :grin:妖姐厉害
      • 南英子:我就默默送花花:hibiscus::hibiscus::hibiscus:
        断鹂:@廷熙雅锶 谢谢
      • 晴天的天:结尾略显突兀,不过比前些篇好多了
        井底女蛙:@晴天的天 😂
        断鹂:@晴天的天 :sunglasses:临时拔高的,目前还比较满意。
      • 见伊:大概是我眼太拙,所以,这篇你要表达什么呢?
        断鹂:@见伊 象征
        见伊:@断鹂 不懂啊
        断鹂:@见伊 你懂的
      • 静静的白莲:以树喻人,以人拟树,互相穿插映衬,朴实的场景和心理描写老成到位,生命轮回的原本样子。🙏
        断鹂:@静静地白莲 有实力
        静静的白莲:@断鹂 断主抬爱了!居然被我蒙对了😂
        断鹂:@静静地白莲 品鉴到位:grin::joy:
      • 彼岸晓吾_5c83:我要来挑错,但是不易呀!
        断鹂:@彼岸晓吾_5c83 :grin:
      • 月儿上山了:老人的外貌描写很细致,结尾一段要是能和老人联系一下,是不是更好?
        断鹂:@月儿上山了 嗯
        月儿上山了:@断鹂 好吧,那是你的想法。
        断鹂:@月儿上山了 不好,显得low,象征手法,要的是回味,不是灌输。
      • 铁妩:描写的真细致。👍👍👍
        断鹂:@铁妩 :grin:练习肖像描写
      • 陪月亮摘星星:朴实无华
        断鹂:@陪月亮摘星星 谢谢
      • 嗅梅:细节描写很赞,传神。
        断鹂:@嗅梅 :grin:谢谢
      • 爱之初星:哎呀,最后一段,才是亮点,我的妈呀!:smile:
        断鹂:@爱之初星 :coffee::coffee::coffee:谢谢欣赏
      • 女钢铁侠:借物喻人
        断鹂:@女钢铁侠 :+1:
      • 孟小满:细节描写可以,只是主题含蓄了点
        断鹂:@孟小满 临时拔高的,有点急促
      • 怪叟:“老人的拐杖是竹制的,涂着黑漆,顶端弯成一个圆弧。手抓捏的边缘,褪了漆,露出暗黄的底色。”——“老人的拐杖是竹制的,黑漆已褪,露出暗黄的底色,顶端弯成一个圆弧,在用力抓住老人松驰干枯的手指。”
        断鹂:@心中自有一江湖 谢谢建议,不过感觉形象上好像有点出入。
      • 昨天还是今天:人物描写确实厉害啊,什么时候我的小说才能达到你的境界
        断鹂:@柳铠讲历史 客气了啊,专项训练一下。你也可以
      • 老草:细节描写👍👍👍
        断鹂:@老草 谢谢草姐,刻意练习了一下
      • 山青青:教科书级别的来了,人物刻画,场景描写一级棒,学习了。话说老人那个顶秃和俺家货货一个样,这叫地中海发型😂😂😂
        断鹂:@山青青 地中海发型:+1::+1::+1:贴切
      • 野猫爱鱼:人走茶凉,人死树伐,再次感受到世态的炎凉
        断鹂:@野猫爱鱼 是的
      • 野猫爱鱼:人物形象刻画得很形象哦
        断鹂:@野猫爱鱼 谢谢欣赏
      • 彪悍另一只猫:看了几遍,终于看懂了。原来是讲尊老和生命轮回的意思。
        描写很细致,特别是下面一段,很有镜头感,我可以想象一个行动不便,孤单又倔强的老头,以蜗牛的速度在走路的样子。我太了解那种无奈了,因为我曾经病过一次,行走缓慢,就像时间也慢下来一样。老头走得很慢,两步仅能走出一只鞋的距离。
        世界上行动奇慢的动物中,人们熟知的是蜗牛,其实比蜗牛慢的是海参,而他,比海参还要慢一拍。
        断鹂:@彪悍另一只猫 感同身受
      • 亦恬_:悬念!后来他怎么了,去哪了,他到底是什么人?这些都是我很想知道的。
        这篇文章细节刻画了得,可谓入木三分,赞一个。但读完有个感觉,几乎通篇细节刻画?且读不出写作者的感情和表达的意图,可能这也是一种写法?
        断鹂:@断鹂 拔高
        断鹂:@拾味丹子 本来想练习一下肖像,写着写着来了灵感,报告了一下。
        拾味丹子:@亦恬_ 同感😅刻意的细节描写,读者更想读到真实的内容,而不是通篇技巧,若有得罪,请见谅😂
      • 拾味丹子:了不得,这细节描写,精致……原来此高老头非彼高老头,群主你这水平起伏太大啊……
        断鹂:@拾味丹子 :joy:过山车
      • 霖山:学习了!:+1::cherry_blossom::cherry_blossom:
        断鹂:@霖山 :grin:
      • 晴雪凝:受教了,老大!
        断鹂:@晴雪凝 :relieved:无意之作
      • 7ff71ba3fa5f:每个人心里本来都住着一个高老头吧,守着一寸阴凉,步履蹒跚。
        只是后来有些人心里的高老头被宝马车接走了,从此心里没了柳絮飞扬,也没了那寸阴凉。

        多谢作者的分享。
        断鹂:@超级市民刘先生 谢谢点评
      • 聿禾:棒,😄
        断鹂:@聿禾 :grin:
      • 川葉:描写的太细致了
        断鹂:@paper_文 嗯,把想象空间留给读者
        川葉:@断鹂 太太细致了,看外想内,从内展外。:+1:
        断鹂:@paper_文 :smiley:谢谢欣赏
      • 小婷半清:短小精悍,细节描写确实出彩
        断鹂:@小婷半清 着重练的:grin:
      • 白雪的心灵小栈:一字一句很认真读完了,功力了得,其实人物描写和场景描写,特别棒。以树喻人,让人感叹。人树相互映衬,相互烘托,为全文增色不少。
        白雪的心灵小栈:@断鹂 有吗😂
        断鹂:@白雪的心灵小栈 专业级别的评论
      • 米苏闻:一位带着眼镜的中年人,匆匆把老人塞进宝马车的后座,倏地把车开走了。
        哈哈,戴着眼镜😊
        断鹂:@米苏闻 劳动所得
        米苏闻:@断鹂 谢谢你的糖😄
        断鹂:@米苏闻 服了
      • 米苏闻:不错,描写细致,很见功夫👍👍👍
        断鹂:@米苏闻 在刻意练习
      • 绛洞花王:以为是那个高老头😝
        断鹂:@绛洞花王 哈哈哈
      • 流失的青春:突然觉得老人就和老杨树一样
        断鹂:@流失的青春 嗯
      • 红叶拂水:人物,景物描写,练了内功,果然不一样。老杨树=高老头,人死树伐,有点兔死狐悲的意思,世间就是如此轮回,奈何?
        红叶拂水:@拾味丹子 😂😂😂我真属牛
        拾味丹子:@红叶拂水 你最牛,境界这么高👍
        断鹂:@红叶拂水 主任牛
      • 好风似水:仿佛前方的路,就是他剩余的人生,要走得慢一点,才能多吸嗅一点人世间的烟火味儿。
        还是喜欢你这样的故事
        断鹂:@好风似水 :grin:无意中捞到的金句
      • 云清燕:修习内功心法,功力大增呀!👍
        断鹂:@云清燕 :grin:下苦功夫,我现在早上还朗读课文呢:joy::joy::joy:
        云清燕:@断鹂 我项项是短板:sweat:
        断鹂:@云清燕 抒情、写景、状物、叙事、人物肖像。挨个儿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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