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民,抗战爆发那一年出生,大字不识一个,一生简朴坚韧、睦邻友善。
在我心中,父亲是前行的明灯。及至2012年初秋,我的明灯熄灭了,每念及此,茫茫然悲不自禁。
小时候,家里很穷。为了不让我们饿肚子,可以上学,父亲一刻不停歇地奔忙着。
大年初二,别人家都还沉浸在过年的热闹里,父亲已经扛起锄头上山了。他说,地里的杂草除了,庄稼才长得好,还可以烧成草木灰作肥料。为了节省时间,父亲出门前会煮一点面疙瘩带上,直到天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农闲时间,父亲就去小煤窑挖煤,挣些油盐钱。我去过父亲挖煤的窑上,那触目惊心的情景至今难忘。又矮又窄的矿洞,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仅容得下一个人匍匐进出。就是在这样的恶劣条件下,父亲拖着运煤的旱船,三步一叩,日复一日,虔诚地向老天爷讨着一家人的吃食。
每天下工,工友们都会去村口的小铺子,打上一杯包谷酒,再买两个白砂糖饼子,慰劳一下疲惫不堪的身体和惊惧的灵魂。但父亲从不参与,他总是早早回家,洗弄干净后,精精神神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们家的日常饭菜,基本就是玉米饭、酸菜红豆汤。为了给父亲去寒气,母亲会给他加几个泡辣椒,父亲总是吃得津津有味。
淘气的我有时候嚷着要吃肉。父亲把我抱在大腿上,用胡子碴刮我,问我什么最好吃?我凭空想象着无数好吃的,鸡蛋、腊肉、鸡肉……总之不是天天都吃的玉米饭、酸菜汤。
父亲慈祥地看着我,他缓缓地说,那些都不是最好吃的。
我很好奇,世界上还有比鸡蛋、腊肉、鸡肉更好吃的东西吗?
父亲说,肚饥最好吃。
肚鸡?那又是什么东西?我百思不得其解。父亲也没告诉我答案。
直到有一天,母亲去了外婆家,父亲忙完农活回来,屋里什么吃的也没有。看着饿得两眼冒星星的我,他变戏法般从兜里掏出两个烤土豆递给我。原来,父亲在翻地的时候淘到两个土豆,顺便用烧杂草的碳灰烤了,给我留着。
我三下五除二就将它下了肚,感觉太香了,从来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土豆。
看着我开心的样子,父亲笑着说,知道什么是肚饥了吧?肚饥好吃吗?
我点点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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