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岳城里有一栋楼,名为“红楼”。
红楼叫做红楼,却是一家青楼。
青楼乃烟花之地,不过在红楼里除了靡靡声色之外,更多的是风雅与闲适。文人雅士多喜去红楼,盖因红楼中的女子不仅身段婀娜、美貌出众,而且琴棋书画、吟诗作对统统不在话下。
同时,除非红楼女子依靠才艺已经不能吸引到客人,才会被安排去出卖色相,否则红楼女子不论年纪多大都可以卖艺不卖身。而且即使被安排出卖色相,红楼中女子竟然有不少人嫁入了王宫贵胄之家,亦或书生秀才之室。红楼的背景据说乃是江湖势力青衣楼,因此少有人会去为难红楼女子,所以红楼对有些女子来说,竟然是个不错的归宿。
不过,这些人里面绝不包括九姑娘。
九姑娘身在红楼,却心在天涯。
一曲《逍遥叹》结束,九姑娘豪气干云的对着台下众人说道:“今夜我便去浪迹天涯,可有哪位公子愿陪九儿一路同行的?”
九姑娘年纪不大,只有十七岁,可在红楼却也算不得小了。不过九姑娘能说会道,作风泼辣,开得起玩笑,而且说起荤段子来常常连台下男人也自愧不如,在莺歌燕舞的红楼里可算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特例,因此九姑娘的客人从来不少。
所以,对九姑娘熟悉的人就知道,九姑娘又在开玩笑了。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这一年以来九姑娘的这种玩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九姑娘每次演出完都会和众人来上这么一段,但在明晚大家一如既往的能在红楼里见到九姑娘。
“等到阿九年老色衰只得出卖色相之时,我再来把阿九娶走,再陪阿九浪迹天涯吧。”有人大声喊道,引得众人哄笑一团。
九姑娘却也不恼,反故作黯然神伤的表情喃喃说道:“那时就晚了,浪迹天涯不得趁早吗?”
“是得趁早,不过阿九不是舍不得大家吗?”又有人取笑道。
面对如此调笑之言,九姑娘一点不怵,反唇相讥道:“舍不得大家是真的,不过对于你嘛,我们大家都很舍得。”
哈哈哈,台下众人笑作一片。
“要去的人,今晚红楼后院墙角下等着本姑娘,”九姑娘不理众人调笑,大手一挥,很像是有那么回事的样子。
熟客们现在可不会再上当,立刻有人揭穿道:“阿九还在说浑话,每次都把我们骗的团团转,”
“哪有骗你们,而且九儿觉得大家没有被骗,只有你一个被骗了吧,”九姑娘打趣道,台下众人又忍不住哄笑起来。
九姑娘也露出笑容,在那一片哄笑声中,九姑娘轻轻说道:“不是为了骗你们,那不过是九儿想做的事呢!”
九姑娘说的声音不大,周围哄笑的声音又太大,所以九姑娘后面一句话没有多少人听见,而即使被人听见,也不会有人当真。
“时间不早了,九姑娘赶紧把正事办了吧,”调笑得也够了,还是有很多人更期待接下来的环节。
九姑娘每晚都会选定一人在红楼留宿,尽管留宿也从来无关风月,不过依然是令很多人憧憬的一件事。
“好吧,那就···”九姑娘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她环视人群,然后指着其中一人说道:“就他了。”
被九姑娘选中那人正在饮酒,当他成为众人注视的中心时,他一副还未回过神来的样子。
有人摇摇头,嘀咕道:“真是幸运啊,恐怕是高兴得都忘乎所以了吧。”
也有人哀叹一声,站起身来便离开了。尽管他们很想成为九姑娘的座上宾,但这个环节从来都是由九姑娘自己指定,所以他们也不强求,在知道不是自己后也就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
人散尽,前院的灯渐次熄灭了,但后院的灯却纷纷亮了起来。
前院无声,而后院里有琴声缭绕、笛音绕堂,欢声笑语不断,莺歌燕舞不歇,而等到后院也安静下来时,这一夜也就快要过去了。
2、
黎明以前,夜依然黑着。
九姑娘打开面向后墙的窗户,扔出了一根用床单被子等物做成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绑在床脚。
九姑娘一身男装打扮,背了一个小包袱。万籁俱寂中,九姑娘反身过来趴在窗户上,小心翼翼的抓着绳子落到了地面上。
夜风清爽,吹的九姑娘的心情也畅快爽朗。
九姑娘没选择从前面楼梯下去,因为前面肯定会遇到人。红楼看似对楼内女子没多少束缚,但它绝不会允许有人想走就走。
除非交齐赎身的银子,但所需要的银子是天价,九姑娘可没那么多钱。有的姐妹会祈求客人私下给一些银子,对于这种事红楼不会管,不过九姑娘做不出来这种事。以前有个姐姐曾告诉九姑娘,有所求便会有所失,当你真的放低身段那么做时,那么你一定会离你想走的道路越来越远。
所以,九姑娘想离开,趁着还不晚去浪迹天涯,她只有一个办法,那就只有逃跑咯。为此,九姑娘从三年前便开始练武,说是练武,但九姑娘哪会什么武功,不过三年的时间她自问还是练出了一番矫捷的身手的,至少还是有一把子力气能让九姑娘抓着绳子从窗户翻下来。同时九姑娘从一年前开始,每次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要去浪迹天涯,但在这中间她一次也没试图逃走过,因此连红楼也以为九姑娘是戏言,因而对她放松了警惕。
并且,为了筹集路费,九姑娘毫不客气的把今晚那个客人的包裹拿走了,这件事轻松的超乎了九姑娘的想象,因为那个客人特别好酒,再加上九姑娘特意准备的蒙汗药,导致那个人睡的异常的沉。尽管那个人带着刀,应当是江湖中人,不过九姑娘不怕,等他醒来,九姑娘一定已经走的远远的了,而且既然是浪迹天涯,又怎么能怕江湖中人呢?
计划成功了一半,九姑娘收敛心神,决定再接再厉。
搬起秋千旁的梯子,九姑娘将梯子架在了后院的墙上。梯子是昨天九姑娘故意将毽子踢到树上而被搬来取毽子用的,这一次梯子总算没有被提前搬走。
九姑娘爬上院墙,对红楼未曾有半点留恋。九姑娘头也不回,直接跳下了院墙。
九姑娘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姑娘,在下等候多时了,”那个人抱拳施礼。
“你是谁?”九姑娘大惊失色,差点就喊出了声来,然后九姑娘强自克制住自己后才小声问道。
对方好像没有恶意,九姑娘看到,那是一个年轻人,或许和九姑娘的年纪差不多,脸上写满青涩,眼神里透着坦荡。
“在下刘年,来自砺剑山庄,”那人腰配长剑,但神态动作显得很有礼貌。
“你怎么在这里?”九姑娘几乎确信那人没有威胁,不由得放松了许多。
“不是九姑娘说今晚要去浪迹天涯,让有意愿的人在后院墙等你的吗?”刘年理所当然道。
“哈哈,我那是骗你的,”九姑娘拍拍身上的灰尘,紧了紧背上的包裹,笑着道:“你看那么多人都没相信,想不到你这个笨竟然会信了耶。”
刘年皱眉,随即笑道:“我当然是信的,因为姑娘曾说去浪迹天涯是你想做的事嘛,而恰好,在下也是第一次到江湖中来历练。”
说起这个,刘年就一肚子的郁闷。一周以前,刘年从砺剑山庄青训堂卒业,武功也算是有了小成,为了更进一步同时为了长长见识,他选择了到江湖中去历练。离开山庄以前,无为堂幻三堂主告诉他,在江湖上历练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小心被骗,并且还告诉他如果到了岳城,岳城的红楼是个有意思的地方,让他一定要去。
恰好,昨天刘年就到了岳城,想起幻三的话他便去了红楼,但进去以后他才慢慢确信他或许是被幻三给骗了。红楼不是个有意思的地方,而分明就是一个风月场所嘛,可他何曾经历过那些事,当即羞燥得红了脸,好在红楼不是那么直接的烟花之地,而且刘年确实在红楼发现了有意思的事,那就是九姑娘。
九姑娘的风趣是他从没见过的,而九姑娘的心事他是相信的。
“你?”九姑娘原本抬脚要走,听到刘年的话又忍不住转过身来。
九姑娘看着眼前的男子,很怀疑对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可是面对刘年澄澈的眼神又叫九姑娘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
“你怎么这么幼稚?”九姑娘还是说了出来,但说出来以后她又觉得不该那么说他。
“算了算了,赶紧先离开这里这里再说,”九姑娘拉着刘年的手,快速离开了那个地方。
刘年一时愣住了,看着拉在一起的两只手,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细腻的触感,他的脸又一次红了。
本来刘年作为江湖中人,不该有如此不堪的表现,不过从小到大他还没有被女孩子这样拉过手,所以他才会露出这样的窘态。
好在,夜色深沉,没人看到他红彤彤的脸,但不知跳的咚咚响的心跳声是否有被前面的女孩听见呢?
3、
第二日清晨,西域魔教山上。
忧罗站在屋檐之下,看着远方蓝天下的莽莽群山,神色肃穆而略显沉重。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有一人走到忧罗身后,轻声说道:“查清楚了,叶七一个人等在红花岭下,属下怀疑他将信物委托给了叶十八。”
这个人一开口连招呼也不打便直入正题,是因为他知道,在这件事上,忧罗只想听到结果,而不关心其他任何事。
忧罗收回目光,沉思片刻,低沉的声音略带嘶哑的说道:“把消息透露给杀手盟,另外找到叶十八,找到信物,不管是人还是东西一律毁掉。”
“是,”那人匆匆离去了。
忧罗自称为魔教美男子,他的长相的确很美,有着犹如女人般秀气的五官。而且他有时候说话乃至动作神态比女人还女人,因此常常有人不怀好意的表示,忧罗其实是有龙阳之好,他根本不喜欢女人。
至于答案嘛,就没有人知道了,甚至有时候,连忧罗自己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是喜欢男人,直到他从沅抒姐姐那里得知了一件事。
忧罗和沅抒不是亲姐弟,但忧罗一直把沅抒叫做姐姐。他们两人一起被带入魔教,一起练武,一起成为魔教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当年沅抒对忧罗一度照顾有加,连忧罗也以为他从来是将沅抒当作姐姐,直到听说了那件事,忧罗才感到痛入心扉。
你走了,我怎么办?
那一天,忧罗知道了什么叫做心痛。他恍恍惚惚了一整天,当天晚上他竟然梦到和沅抒姐姐成婚的画面,到那时,忧罗知道了他心中的想法,也坚定了他的决心。
说什么接到那个男人的信物就要去浪迹天涯,难道魔教是那么容易想走就走的吗?何况那个男人还是杀手盟的人,杀手盟的杀手想脱离组织是那么简单的吗?还是说即使面对无尽的追杀也在所不惜?
忧罗不会让沅抒去面对那样的困境,他也不会责怪沅抒姐,但是那个男人必须死,同时那件信物也必须毁掉,这样沅抒姐姐也就不会离开他了。
而且,这件事要做的不为人所知,总之不能被沅抒姐姐知道。
沅抒姐姐,你不要怪我。忧罗心中默默念道,表情却依然沉重。
当叶十八醒转过来时,他很快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
作为一名杀手盟的杀手,叶十八有一个很大的毛病,他好饮酒,可以说是嗜酒如命。在他这么年轻的年纪,而且又是杀手,按理说他本不应该如此嗜酒的,但另一方面,正因为他是一名杀手,所以他才需要酒。
酒能醉人,人醉了就会忘掉许多事。
叶十八甚至因嗜酒而遇到过生命危险,那一次是叶七救了他,所以对于这一次被叶七托付将信物交给魔教的沅抒,叶十八义不容辞,因为他早就答应过要报叶七的救命之恩。而且只不过是送样东西而已,本来不会有多大的风险。
只是,到了岳城时,叶十八的毛病又犯了,想着时间还早,他便找了个地方饮酒。而他听说到了岳城红楼是必去之地,所以他就去了红楼,却不曾想到,作为一名杀手,他竟然被人灌醉了,而且还被对方在酒里偷偷下了药。
如果仅仅是被灌醉,哪怕被下了迷药都不要紧,但对方竟然将他的包裹一起拿走了,叶十八便怒不可遏了。
包裹里放着叶七让他带的信物。
毕竟是杀手,叶七很快将事情想明白。而所幸对方离开的痕迹很好追踪,叶十八醒了醒酒便追了上去。
4、
天亮以后,等到城门一开,九姑娘便匆匆出了城。
在她原本的计划里,她本来是要租一辆马车的,但一来太早了车行还没有开始营业,另外九姑娘总感觉心神不宁的,于是她便改变了计划。
九姑娘觉得,之所以会这样,或许是因为在她身后有一个跟屁虫的原因。
尽管出得城后,九姑娘发现没有马车是个麻烦事,不过她也不打算再回去。
九姑娘找了个地方将她的包裹进行了整理,把银子和她感觉用的上的东西留下了,把其他不需要的本来也不是她的东西就丢下了。
九姑娘重新上路,身上的包裹轻了不少,让九姑娘感觉连心情也轻松了一些。
而且九姑娘发现拿刘年来开玩笑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九姑娘得意道:“刘年,本姑娘看上你了。”
走在九姑娘身后的刘年立刻慌了神,忙不迭的阻止道:“九姑娘可别这么说,这要让别人听见了可不好。”
刘年急着辩解,却不想九姑娘忽然转过身来,一张圆圆的小脸凑到刘年面前,双方呼吸可闻。九姑娘将食指竖在身前,认真的表情说道:“不要叫我九姑娘,叫我九儿或者阿九。”
“可是,可是···”刘年不知该怎么说。
“可是什么?”九姑娘大大方方道:“你未娶,我未嫁,名正言顺的,本姑娘还不能看上你了?”
九姑娘又说到刚才的事,让刘年反应不及,更加嗫嚅道:“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九姑娘转回身去,挥挥手,假装轻视的说道:“看你也是个江湖中人,怎么扭扭捏捏的。”
“好吧,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刘年挠挠头。好像除了接受九姑娘的说法外,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回过身来的九姑娘忍不住捂嘴偷笑。九姑娘想到,怎么会有这么傻这么单纯的人,还说是江湖中人,不会也和我一样是前两天才从家里逃出来的吧。
九姑娘忍住想笑的冲动,清清嗓子说道:“嗯,你该叫我什么?”
“九,九···”刘年一下子红了脸,徒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嗫嚅道:“九,阿九。”
“对了,”九姑娘拍手赞道。
九姑娘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如果有人来抓她回去,那么她走在官道上岂不是很危险。
“我觉得我们还是走小路吧,”九姑娘说着向旁边的树林里拐进去。
当九姑娘和刘年的身影将将消失在树林边时,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叶十八骑马赶了过来。
叶十八赶到树林边,翻身下马,提刀向树林里追了进去。
树林里林木稀疏,落叶也不深,不过走在地面上仍然听得到莎莎的声音。
九姑娘走在前面,刘年跟着身后。九姑娘还在滔滔不绝,刘年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那个声音频率很快,踏踏踏的踏在地面上向着他们两人快速靠近。
喝。
一声轻喝,伴随着猛地踏地的声音。
刘年猛的惊醒,感觉到身后有刀风逼近,刘年猛然转身出剑。
刀剑相交,火花四溅。
“你是谁?”刘年退后两步喝问道。一句话都不说便拔刀相向,多半对方来者不善。而且尽管攻击之前就露了声音,但这种攻击方式仍然透露出杀手的习惯,刘年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惹到了这么一个人。
听到身后动静,九姑娘才转过身来,看到眼前画面,她却看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是红楼来抓她的人到了,但也不会像这样提着刀吧。等等,那个人好像是,那不是昨晚那位客人吗?
九姑娘忽然想了起来,一想起来她立刻低下了头,企图不让对方看见她,但又怎么可能看不到。
“把我的东西还来,”叶十八表情不善,对着九姑娘喊道。
“什么东西,我哪有你的东西,”九姑娘抱紧了手中的包裹,下意识的否定道。
哼,叶十八冷哼一声,不想更多废话,急速向九姑娘冲去,但他却被刘年拦了下来。
“阿九都说了没拿你的东西,你怎么这样,”刘年与叶十八斗的难解难分,刀光剑影之下你来我往,看的九姑娘瞪大了眼睛。
九姑娘心向天涯,也听说过许多江湖传说,但她毕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打斗,而且离她如此之近,九姑娘心头惴惴不安之时,竟然还感觉到莫名的兴奋。
不过确实是拿了别人的东西,九姑娘可不想让事情闹的不可收拾。九姑娘忙不迭的打开包袱,一股脑的将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将她记得应该是对方的东西扔过去,嘴里还喊道:“好了好了,别打了,这是你的,这也是你的,都还给你,这也是你的,啊,这个不是···”
九姑娘将一块玉佩扔了出去,玉佩上缠着红绳,扔出去以后九姑娘又发现扔错了,立刻扑身过去捡。
而那么多东西里,偏偏好像这个玉佩就是叶十八要的东西,当玉佩被扔出来以后,叶十八一刀荡开刘年的剑,也向玉佩扑过去。
刘年也一直分心注意着九姑娘这边的情况,如果真的是叶十八的东西,刘年不会阻挡,可如果不是的话,刘年也不会任由对方乱来。
况且这种情况下,叶十八和阿九都向玉佩扑去,而对方手里拿着刀,刀尖正对着阿九,如果刘年不拦,那么九姑娘肯定就会香消玉殒。
刘年当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走开,”刘年横移两步,一剑从下向上撩起来,他出剑的位置正好在叶十八的腰腹部,如果叶十八执意要取到玉佩,那就一定会被拦腰切开。
果然,无奈之下,叶十八一拍地面,身体翻滚着向旁边让开,可他还是慢了一些,刘年的剑在他腹部上划开一道血口子。
“你想怎样?”刘年挡在九姑娘面前,警惕问道。
叶十八一只手按在伤口上,眼神中全是凶狠的杀意,他对九姑娘狠声说道:“把玉佩还给我。”
“不行,这是我的宝贝,”九姑娘紧紧的抓着玉佩上的红绳,直接否定道。
九姑娘的情况不是很好,她的神情恍惚,眼神略显茫然,这一次她真的是被吓到了,如果说一开始看到两个人的打斗,九姑娘还感觉到一点莫名的兴奋的话,那么刚才被叶十八的刀指着,九姑娘就完全只感到恐惧了。
当时那把刀的刀尖就离九姑娘只有一指的距离,而且还在向着九姑娘抵近,如果不是有刘年果断出手,九姑娘觉得自己肯定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哪怕是现在,九姑娘还有种错觉,仿佛那把刀还在她的面前,让她额头上不由得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时间,两方对峙在一起,叶十八紧了紧握刀的手,正准备再次攻上去时,他的身影忽然停住了。
叶十八侧头去看,看到了让他惊疑不定的事情。
在三个人的周围,有十来个黑衣人围了上来,那些人黑布蒙面,持枪带刀,显然不是善茬。
不管是叶十八还是刘年,脸上都有疑问,但他们都还没来得及问,那些黑衣人便扑了上来。
切,叶十八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他不会束手待毙。
刘年心中计定,转身抱起一脸愕然的九姑娘便向包围圈外冲去。刘年觉得对方不应该是冲着他和九姑娘来的,毕竟他才刚出江湖还不应该有仇人,而九姑娘就更不可能有这种仇人,那么对方就肯定是冲着叶十八来的,所以他和九姑娘还是不要掺和进去的好。
只是,刘年想逃,对方却不会任由他逃走。黑衣人留下了一半人来对付叶十八,还有一半人全都向刘年和九姑娘追去。
逃命中的九姑娘很想不通,她不过是才要浪迹天涯,怎么第一天就惹上了这么多这么大的麻烦?
5、
红花岭下,叶七耐心的等待着。
他看起来很是镇定,但他自己知道他内心中其实很着急。他也清楚这事情急不得,不过他也控制不了自己。
叶七是杀手,杀手不是那么好当的,需要抛弃亲情、友情,也不能拥有爱情,可是很多时候,爱情总是来得莫名其妙而又热烈到可以不顾一切。
叶七爱上了一个人,她是魔教天玑右使的沅抒,两个人的身份都那么敏感,两个人的背景都那么特别,进入江湖就不是那么容易能够脱离的,何况是杀手盟和魔教这样的两个组织。
但爱情就是爱情,爱情让理智的人变得感性,爱情让人有了新的渴望。
半个月以前,沅抒告诉叶七,沅抒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愿意陪他浪迹天涯,叶七当时没有答应,非是不愿,而是不想让沅抒为此冒险。
于是,沅抒解下腰间玉佩交给叶七,并告诉叶七,只要在一个月内将那块玉佩带给她,她便与他约定在红花岭相见,然后双双归隐江湖。
为此,叶七犹豫了很久,但他最终的选择依然还是和他当时最想做的一样。他要与她浪迹天涯。
叶七托付叶十八为他将玉佩带给沅抒,而他早早的等在了红花岭,本来这件事只有他和沅抒两人知道,哪怕叶十八也只知道要将玉佩交给沅抒而不清楚其它的,不过叶七的心里总是不平静,而且时间越久,这种不平静便越发强烈。
这天傍晚,晚霞绯红,像血一样。
如血夕阳之下,有一群人慢慢走向叶七。
叶七的心跳漏了半拍,然后便恢复如常。看到那些人,叶七心中的不平静忽然消失不见,他终于明白了那种不平静从何而来。
因为他看到了。
当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以后,一切担忧和害怕都没有必要了。
“你还是来了,”叶七叹道。
“你还有选择,”叶四说道。
选择吗?叶七喃喃,选择他早就选过了,而现在哪怕似乎是看到了宿命的结局,他要做的也不过是争取罢了。
要与这老天争一争命。
叶七拔剑,剑指大地,而他昂首顶天。
一处小山坡下,刘年呼呼喘着气,他的身上有许多的伤口,有些伤口还在流血,有些伤口已经流不出血来。
九姑娘神情恍惚的跌坐在旁边,这一路过来她看到了杀戮与挣扎,因为手臂上的伤口她也体会到了血淋淋的残酷现实。九姑娘不知道这一切因何而起,更不知道怎样才能结束,尽管最后一名黑衣人刚刚已经死于刘年的剑下,但九姑娘恍惚到不敢相信这一切已经结束。
“对不住,让阿九受伤了,”刘年缓过气来,抱歉说道。
九姑娘转过头来,看着这个似乎比她还显得青涩的男人,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向她道歉,即使是九姑娘自己也发现,那些黑衣人应该更多的是为她而来,所以要道歉的话也应该是她啊。
“嘿嘿,”九姑娘想笑,又笑不出来。
九姑娘说:“刘年,你好傻啊。”
“阿九,你没事就好,”刘年看到九姑娘的表情,知道对方应该只是受了惊吓而已。其实真的能逃脱黑衣人的追杀,刘年自己都感到庆幸,他这时由衷的在心里感激在山庄时晓师父对他们进行的残酷的训练。
“我去看看我们现在在哪里,”刘年向山坡上爬去。
九姑娘没动,她也没力气动了。包裹也找不到了,九姑娘手里就只剩下那块玉佩。
看着那块玉佩,准确的说是看着拴着那块玉佩的红绳,九姑娘的心头颇多感慨。那根红绳是很多年前玉姐姐送给她的。那时玉姐姐遇到一个好人家,被她相爱的人娶走,离开之前,玉姐姐将这根红绳送给九姑娘,告诉她,这是月老的红线,只要带着这根红绳,以后阿九也一定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
那时,九姑娘还小,而在九姑娘心里,玉姐姐是对她最好的人,所以当玉姐姐离开以后,九姑娘将玉姐姐临走前送给她的红绳当做了她的宝贝。
九姑娘想起来,今天早上她在整理包裹时从叶十八的包裹里翻到一块玉佩,她觉得那块玉佩很好看,所以九姑娘就将红绳系到了玉佩上。
手里提着那块玉佩,九姑娘的脑子越来越活络,她迷迷糊糊中想到一件事,还没等她想清楚,一阵风从九姑娘身前掠过,九姑娘手里一空,她的玉佩已经被抢走了。
“啊,我的玉佩,”九姑娘猛地站了起来,大喊道。
叶十八半点不停留,向着远方掠去。他受了很重的伤,比刘年还要重的伤,但他还是活了下来,并且追踪到刘年和九姑娘的踪迹,因为他不能死,他答应了要将玉佩送到,那么即使是死也要在死前将玉佩送去。
叶十八要报这个恩,也不过是一死而已。
但现在或许不用死了吧,叶十八想到,幸好他没有贸然行动,等到了这个好机会。
听到九姑娘的叫喊,刘年立刻看到了远去的叶十八,他没有犹豫,拖着疲惫的身体马上追了上去。
“别去,别去···”九姑娘在后面不停喊道,可是刘年没有停。
看到被叶十八抢到手里的玉佩,刘年想到,那不是你的宝贝吗,我便去替你拿回来。
两个身影渐行渐远,九姑娘心中着急万分,她刚才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原本对方要的是玉佩,而她的宝贝其实是只有红绳的。
不管黑衣人是为何而来,至少她和叶十八之间不过是一场误会,只是一直以来,九姑娘都处于惊慌之中,而且都在逃命,所以才没想到这些。
九姑娘心中无比慌乱,看着那个强撑着的身体去的越来越远,九姑娘张开嘴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快回来。”
刘年还是没停下,或许他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九姑娘忽然感觉到很无力,她想道歉,想对他说,我不该骂你是笨蛋的,你也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九姑娘忽然向刘年离开的方向跑去,她不能傻傻的坐在这里什么都不管,她要去阻止他。
6、
九姑娘跑了很久,或许距离没有多远,但九姑娘就是感觉跑了好久。
不过,九姑娘没有停,她一直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直到看到那两个倒在地上的身影。
九姑娘冲过去,将刘年抱起,她的眼中有泪花闪烁。
刘年的面色苍白,死人一样的白,但他还勉强活着。
“你来了啊,”刘年张着嘴,说话很慢,声音也很轻:“对不起,没能帮你把玉佩拿回来,不过他也跑不掉了,要麻烦你自己去把玉佩拿回来了。”
“不,不是的,”九姑娘哭着。她想不哭,可泪水不听她使唤的从眼眶中掉下来。
“你为什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九姑娘不理解,他们不过才认识一天而已啊。
九姑娘也不想要这样的结果,如果红绳能为她带来爱情,但现在爱情还未曾得到就要失去了,这样的爱情九姑娘宁愿不要。
“咳咳,”刘年早已经是出气多于进气:“其实我也是想过的,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然后我想到了,不是为什么,而是那些不过就是我想做的事啊。”
“但是,但是,”九姑娘想说但是这个结果肯定不会是你想要的啊。
“结果已经不重要了,”刘年的气息越来越弱,这时他露出笑容,问道:“我还可以叫你阿九吗?”
九姑娘拼命点头,刘年用尽最后一口力气温柔的喊道:“阿···九···”。
刘年的大腿上插着一把刀,血液从他大腿上的伤口不停流出来,此时终于流干了。
刘年的眼睛闭上了,在最后一刻,他的脸上有着青涩而单纯的笑容。
叶十八早就死了,他的背上插着刘年那把剑,玉佩摔落在他的面前,在死前他还拼命的伸手想要将玉佩抓到手里。
一句承诺,一番恩情,他只不过是用命来还。
夕阳落山了,天空慢慢的黑了下来。
在夜晚,一些生命沉寂下来,另一些生命才开始出来活动,而对于消逝了的生命,自有大地将他们接纳。
叶七倒在了红花岭下,他的血洒落在红花花瓣之上,比花还红,但夜晚的花也不再娇艳。
一个月过去,沅抒没等到玉佩,而从那以后,她也再没听到过有关叶七的消息。
那个人好像从世界上消失了,或许是死了吧。
7、
悠悠时光,涤荡着回忆。
有些东西忘记了,有些东西铭刻在记忆深处。
有些记忆指导着人生的轨迹。
半个月以后,有一个女孩找到了砺剑山庄。
女孩就是九姑娘。九姑娘说要浪迹天涯,而砺剑山庄也是天涯。
九姑娘被引去见藏剑阁主曹大贵,才刚见面,九姑娘便对曹大贵说:“本姑娘看上你了。”
曹大贵愕然,这时九姑娘转身,她的身后没有人,也没有人对她说:“九姑娘可别这么说,这要让人听见了可不好。”
十年后,砺剑山庄多了一个九长老,九长老身段妖娆,性格捉摸不透,常常魅惑妩媚起来让任何男人都招架不住。
九长老最喜欢说:“本姑娘看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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