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以此文,感谢伊泽兄的深深厚意。
软红十丈繁华锦,不及江湖逍遥生。 ——丁炎清
剑,不起眼的剑,
却也是把杀人不眨眼的剑。
冷爷到死之际都不明了为什么这把其貌不扬的剑会有如此锋利的切口,能将筋肉错杂的人头完完整整地切割下来,切面却光洁平整?
可是我知道,只因我在剑身与剑刃上铺设了薄如蝉翼的巧丝索。
没错,就是巧丝索,晶莹剔透的巧丝索,搭配上十丈剑真是相得益彰。
我在冷爷那张五官歪斜扭曲的脸边,呵气如兰,眼神中陡地透出一股子森冷道:“记住,杀你的人叫丁炎清。”
思绪飘远……
我八岁那年,母亲早逝;
十岁,我与父亲在白塔山被一群响马打劫,情急之下,当医师的父亲将我藏入药草蒌中才险险逃过一劫。
我至今依然清晰记得父亲胸口那道致命的剑伤,丑陋狰狞。那日清晨稀薄的空气中有着刺鼻的血腥味,还夹杂着药草的清芬,成为了我今后数年难以忘怀的梦魇。
此后我被迫流落他乡,与人乞讨,与狗夺食,幸有一日被伊泽所救。
那一日,伊泽一袭白衫,默默地注视我,他看到了我眼底的仇恨,对我说:“想要报仇,自己去!”
从此,我记住了这个有些冷漠的男子。
伊泽将我领到了师傅跟前,师傅要我挑选兵器。
我一眼就择中了这把十丈剑。
十丈剑,软剑,力道不易掌握;剑身柔软如绢,妩媚妖娆,剑刃毒辣尖厉,像我。
我习剑八年,已能舞出九条剑龙。
师傅总说我愚笨,和那顽石一般不悟不窍,却总是补上一句,还是强过伊泽的。
但我却深不以为然,我见过伊泽舞剑,强于我百倍;也见过他取人首级,目光一凛,寒光一闪,人头落地,剑已归鞘。
我和他一样,都是使剑的高手,但绝不轻易出鞘。
我年幼懵懂,不知伊泽为何会被师傅赶出师门,却清晰记得他每次总爱向我打听师傅爱的吃食,我偷偷择了两样告诉他,他便会顺带给我捎些糕点来。然后回头,我再将此事告之师傅,师傅虽也总是嗤之以鼻哼哼几声,但随即又会偷偷塞了我几颗糖果解馋。
所以我想,我是比伊泽聪明一些的。故而那时,我总盼着伊泽来。
八年后的同一日,我单人赴了那白塔山,将白塔山上的一众粗野汉子一一刺倒,以一敌百,剑法与气息皆未乱了分毫。
响马头目冷爷恐怕要死也想不到他竟会败在一个豆蔻少女手上,而且是被他最擅长的剑器所杀。
那一瞬间,我死死盯着冷爷那双毫无生气的眼,仿佛与父亲临别一眼重叠在了一起。
我第一次流下泪来。
习惯了杀人之后,我开始嗜酒,这是承了师傅的另一项绝技,烈酒能暂时麻痹我的神经,也能冲淡我记忆中那抹之不去的血腥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在醉生梦死之中,我记不起很多事,但总反反复复记得伊泽那一句,“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有恩必报,有仇,也必须以血来偿。”
是的,仇已报,恩未还。
我告别师傅,来到了白羽将军府。
朝廷白羽将军伊泽,堂堂八尺男儿,文韬武略,胆识过人,江湖之内皆是友,战场之上无敌手。
我和他不同,
他一身正气,我嫉恶如仇。
他滴酒不沾,我却无酒不欢。
他做事循规蹈矩,我却爱剑走偏锋。
我常常笑话他,说我比他更像江湖儿女,
他也不恼,只不过淡淡一笑。
酒过一巡又一巡,我告诉伊泽,我是来报恩的。
伊泽嘴角勾动,默不作声。
我说:“我可以帮你杀人。”他回:“不用”
我脱去外衫,白色罗衣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他看也不看,淡淡回到:“不必。”
我第一次用如此坚定的语气与他说话,“我有恩必报。”
他也仅微微一笑,说了句:“随你。”
我没有法子,在将军府旁开了间药铺经营小本生意,伺机寻找报恩良机。
我见伊泽与风雪楼门主感情笃定,便不远千里将她虏来,安放在伊泽榻上,却当晚被他重金送回。
我见有人公然挑衅于他,便私下将那人手脚筋骨挑断,弃于荒野,任野狗啃食,却被伊泽大声呵斥,随即令我将其入土为安,并吃斋念经三月。
数载几过,冰心堂越开越大,我的恩,却迟迟未报。
直到一日,伊泽遣我去给师傅捎上几壶烈酒,我欣欣然待了几日回来后发现,白羽将军府邸已被朝廷查封,朝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曹丞相以卖国通敌之罪将伊泽关押于牢,择日问斩。
我将十丈藏于腰际,只身一人来到丞相府邸,软剑凌空划过,未待他们看清,人已入了内院。
我的十丈剑刺透鹰犬的心脏,我的巧丝索划破敌人的咽喉。
我又一次次闻到了鲜血的味道,与记忆中的一般,夹杂着药草的清芬。
终于,我和曹贼之间只留下两个人,两个曹贼的鹰犬,快刀刘和泼刀张。
他们臭名昭著,武功却极高,我是决计打不赢的。
快刀刘阴笑着向我袭来,我腕抖剑斜,竖剑格挡,铮的一声响,双剑相击,腰际却露出空隙,我心念不好,果不其然,泼刀张一刀刺入我的左腹。我来不及挣脱,转身又见十丈剑已被快刀刘的双剑所擎制。
电光火石之际,我顺势抽出匿于剑身中的巧丝索,转身嘣的拉紧,只听咔擦一声,巧丝索己将泼刀张的咽喉齐齐切断。
我不是一个喜欢使用备用方案的人,但却是个会做两手准备的人。
仅剩下我和快刀刘了,我身负重伤,已踉跄不能站立,身形难免迟缓,又被他当众刺了几剑,只觉鲜血滴淌下来,我知道我快要死了。
我恨,是因我无法救出伊泽,无法报恩。
匆忙间,身后有人纷沓而至,来的一行人等,武功颇高,人群中恍惚还见到伊泽那张憔悴的脸,一脸焦虑,还强颜对我笑着。
我的眼睛花了,我看不真切,不知是真是假。只看到自己和那快刀刘一起倒了下来。
后来,我终于明白,我终究不过是一个孤独的剑客。
身入江湖,却只懂得搏命厮杀。
而他却是真正的江湖中人,与江湖门派青衣楼,魔教,唐门,风雪楼都渊源颇深,有着过命的交情,此番我一人前来救他,他却早已被江湖人所救。
或许就如他所言,
与人为善,惺惺相惜,是另一派江湖。
自此之后,苍天白鹤,日月互推,
白羽将军不复存在。
我亦允他,封剑归隐。
多日后的黄昏,晚霞如火,幻紫流金。
流浪的醉汉在那儿高声唱道,“谁人对酒问青天,快马厮杀几时休?”
伊泽拉过我的手,将我领至一处山庄,一如那一日,他同样牵着我的小手,将我领出野狗群一般。
落日余晖下,山庄牌匾上几个赤金大字「砺剑山庄」熠熠生辉,伊泽还是浅浅笑着,我亦豪情万丈将壶中余酒一口饮尽。
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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