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了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88期“高考专题”专题活动。

他翻了个身，看了眼手机，九点四十。妻子上班去了，孩子上学去了，屋里安静得让他烦躁不堪。这是他从来不曾想过的，独自留在家中的安静，会成为巨大的喧嚣，侵扰着他。

为了这套房子，他必须每月向银行还款一万八千元。他在这套房子还在挖地基的时候就曾算过，如果升上副总，他就可以把还款时限从三十年缩短到二十五年。

然而“升上副总”这个思绪，让他忧郁起来，他想起总经理办公室旁边空着的房间，一度伸手可及的那个空出来的副总经理室，忽然像一个急速调远的镜头，远远地离去。

昨天下午，公司秘书匆促地在他桌上丢下一份公文副本，正在文件夹里翻找资料的他，索性就拿起副本一字一句地读着这份由电脑打字机打成的函件：

兹宣布自五月十三日起，由赵琳担任本公司设计部副总经理，直接向设计部总经理杨昆明负责。赵琳毕业于美国著名的帕森斯设计学院，主修平面设计。众所周知，这所世界知名的学府以培养优秀的设计师而名扬中外。赵琳的加入，是本公司的骄傲，相信赵琳的到来，定能在业界创造佳绩。在此，本人谨代表公司设计部全体同仁，向赵琳表示热烈的祝贺。——杨昆明

他把副本搁在桌角上，继续埋头翻找文件夹里的资料，然而只那么几秒钟，他又抬起头来。他把自己的手指关节叭叭地折着，他拿起桌角上的副本，整个脸连同他平时总是泛着红的唇都变白了。

他径直走进杨昆明的办公室。

“怎么，给Y的设计稿出来了？”杨昆明问。

他知道杨昆明分明已经看见了他因为愤怒和挫伤而扭曲的难看的脸，但他这句若无其事的问话，使他仅剩的抑制力刹那间绷断了，他将手中的副本扔在杨昆明的桌上。

“大家这样互相欺骗，没意思。”他说。

杨昆明立刻把手上的香烟在满是烟蒂的烟灰缸里熄灭了。

“坐下来，坐下来。”杨昆明说。

他沉默地站着，他的眼睛从杨昆明的脸上移向了他背后的玻璃窗。

“我应该跟你先提的，”杨昆明说，“上面要塞进一个人来，我能怎么办？没有事先告诉你，正是我把你当自己人，你明白吧？”

他冷冷地、无声地笑了起来，依旧站着。

“你跟我这么久了，”杨昆明说，“也跟你说过许多话，我不是说过吗？他们塞人进来，时间都不会很久的，我们才是长久的……你明白吗？”

“我不干了。”他说。

杨昆明斜着眼瞟了他一眼说，“你一向是我贴心的人，你的事我自有安排。”

“我不干了。”他又说。

“你给我辞辞看！”杨昆明生气了，“你辞！”

“我说辞就辞，”他的眼眶因愤怒和委曲而红了起来，“不辞……不辞……我就不姓黄！”

他转身欲走，杨昆明叫住了他，这才说明那新来履任的赵琳是公司傅总的表侄女。“你都几十岁的人了，要学着沉着点儿，明白吧？不干？不干只有你自己吃亏，白吃亏！”杨昆明滔滔地、苦口婆心地说。

他只是默默注视着窗外，午后的阳光下，对面建筑上的玻璃幕墙发出闪耀的亮光，看上去刺眼而虚空。然后，他走出杨昆明办公室，看也不看自己的座位，走向电梯。

他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