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不只是爽口的冰棒,盐汽水,姑娘们的花裙子,夏天还有抑制不了的伤风。
偏偏就是在7月,夏茉患了伤风,与朋友们规划好的野营也泡了汤。夏茉晕乎乎地躺在床上,一边郁闷着自己生病的真不是时候。看着朋友圈里大家高兴的玩耍,也只能吸着鼻子看韩剧了。
这个时候,夏茉想起了她的第一个男人,宋越。她会在夏茉生病的时候买西瓜喂给她吃,会跑遍城里所有的超市只为了给夏茉买她想吃的糖炒栗子。那时候,夏茉只有18岁,尚不知人间冷暖,只满足于自己手边的幸福。甚至,那个时候她都不知道幸福应该如何被描述。
宋越是一个画家,他们一起租了一个地下室,腾出一个房间就算是宋越的工作室了。夏茉看不懂他画的内容,那些色块、线条,总是让人觉得晕眩,所以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在门后静静地看着。偶尔,宋越会问夏茉:“你觉得今天画的这幅怎么样啊?”夏茉就会笑笑说:“我看不懂,但是我想一定有人懂得欣赏你的作品。”
宋越时常构想着未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底下开工作室,楼上住人,还有一个花园给夏茉打理。可惜的是,温热梦想的另一面是冰冷的现实,宋越经常几个月都卖不出一幅画。
夜晚,夏茉穿着白色平底鞋走路回家,包里塞着上班穿的工作服和高跟鞋。超市里一个月的工资寥寥可数,但夏茉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因为她和宋越实在是太需要这笔钱了。
有时候,夏茉会在路口的夜宵摊碰到宋越。和他的几个朋友们一起喝的烂醉,一边高声说着理想。夏茉就会觉得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她用娇小的身子扛着宋越回家,给这个男人换上干净的衣服。在宋越的鼾声中,夏茉看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呆呆地发愣。她不想抱怨,也不敢抱怨。好像这种生活本来就是应该由她受的。
宋越醒来之后搂着夏茉一遍遍地说对不起。可是他依然像个颓废的艺术家那样放纵自己的生活。夏茉不是没有想过劝宋越去找一份正经地工作,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也许有些灵魂只能过无拘无束的生活吧。
在宋越兑现自己的承诺前,夏茉发现自己怀孕了。她赤裸上身,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又恐惧又害怕。偏偏这个时候,宋越喝醉酒和别人打架出事了,对方的年轻小伙子,被宋越用酒瓶弄瞎了一只眼,嚷嚷着要让他也变成“独眼龙”。
在拘留所里,夏茉最后一次见到了宋越。他给宋越拿了干净的衣服和自己仅剩的2000元的积蓄,然后去小诊所做了流产。她一句也没有跟宋越提那个孩子。她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拯救,又如何去抚养一个新的生命呢。
在21岁生日的那天清晨,夏茉给自己煮了一碗桂圆鸡蛋面,然后离开了这个让她困惑的城市。她告诉自己,要把关于宋越的一切从记忆里抹去。
夏茉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城市,她在姑姑开的茶楼里帮忙。夏茉皮肤雪白,嘴巴小小的,而且还天生一副好嗓子,店里生意忙的时候,还能唱上两首小曲儿,所以不出半年,她就在城里出了名。很多人过来喝茶聊天,都是为了见一见这位茶楼西施的真容。
夏茉心底是高兴的,茶楼的生意很忙,有时候周末也不得休息。可是,她觉得自己太需要这种忙碌了。夏茉慢慢有了积蓄,转眼又是一年。姑姑问她:“夏茉,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啊?”夏茉说:“现在不就挺好的吗?”其实夏茉心里知道,她不是没有打算,只是太安于现状,不敢去规划自己的未来。
盛夏的西子湖畔,永远有流连的游人,夏茉下班了一个人在河堤上散步,看着水中倒映的弯弯月牙,有些怅惘又有些笃定。
22岁的时候,夏茉遇上了韩哲也。他是茶楼的常客,永远只点最贵的碧螺春。哲也30出头,经营着家族的纺织企业,举手投足间都是富二代的阔气派头。可是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真正的爱情。哲也是有家室的,他和他的夫人是家族联姻,彼此见了三次就结婚了。夏茉以为自己看上的是他的文化、风度以及钱。她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一份有物质保障的爱情。对于自己的出身和学历,她从心底感到自卑,可每次当她画着浓妆陪哲也出席各种饭局场合的时候,她又觉得哲也是需要自己的。
外面是桑拿天,而高档餐厅的冷气开的仿佛如寒冬一般。夏茉仰视着哲也与人谈生意的面庞,她举着红酒杯,装作自己对这一切是多么的驾轻就熟。可是,内心的空虚却时常袭来。她不爱吃那些装在精致盘子里的菜肴,她憎恶那些推杯换盏的惺惺作态,可是她需要这种方式去证明自己的存在。哲也亦如是。
哲也叫夏茉辞了茶楼的工作,夏茉就成了笼里的金丝雀。当然,夏茉并不能经常见到哲也。大多数时候,夏茉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看电视打发时光。活在不见光的地方,心上慢慢长出了茧。
夏茉有时也会问哲也,自己能不能出去找一份工作。哲也就会以为夏茉是在开玩笑,“你出去能做什么呀?难道我给你的零花钱还不够多?”夏茉摇了摇头,她看着哲也倚在沙发上,松开的领带,拨弄着遥控器,那个面庞是那样陌生。
夏茉出走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她给哲也做完了早饭,然后向往常一样下楼晨跑。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去。她贪恋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在河堤上飞快地奔跑。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享受够得着光的生活了。
“谢谢你,哲也,你曾经给了我只能在梦中想象的生活。”这是夏茉最后留给哲也的话。
树叶绿了又黄了,夏茉的头发短了又长了。经冬复夏,夏茉过了成人自考,毕业之后在一家公司当会计。27岁的她和上班族一样挤地铁,去7-11买关东煮,去健身房练瑜伽。生活虽然平淡,却又过的充实。
也是在这一年的夏天,经同事介绍,夏茉认识了同龄的外科医生江涛。这个1米80的汉子话不多,做起事来却麻溜的很。他会给夏茉讲手术室里的发生的故事,悲伤的,感人的,却都是真实的。夏茉觉得医生真是无比高尚神圣的职业。
到了周末,两人就会一起下厨。江涛以精湛的解剖技术处理鱼,夏茉蒸鱼,调汁儿。有时候江涛手术忙,就会在出门前炖好玉米排骨汤,让夏茉下班回家就能喝。他从不让夏茉操心家务,也带着夏茉认识自己的朋友。
夏茉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自己被人宠爱着。她不是没有和江涛聊过自己的过去,夏茉不想隐瞒也无意隐瞒。然而江涛却淡然地说,谁没有过去呢,别傻了,你就是我的现在和未来。
偶尔夏茉也会想到哲也,想起自己曾经住过的带着露天游泳池的大房子。可是那始终不是自己的。慢慢的,哲也也就成了心底某个角落里遗忘的伤疤了。
江涛带着夏茉去买房,两人一起用存款付了首付。江涛向夏茉求婚。夏茉忽然想到,自己最终嫁给的不是流浪的画家,也不是阔气的富商,而是这样一个简单而踏实的人。
如果你问我夏茉现在怎么样啦?我会告诉你,她已经生了个聪明乖巧的女儿,可爱的宝宝眼睛大大的,还带着酒窝,眉眼像极了夏茉。
谁没有在夏天患过伤风呢?可是雷雨交加之后,又会是一个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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