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野味

作者: 磬音 | 来源:发表于2022-04-28 17:15 被阅读0次

    儿时的村庄偏僻贫穷,过年时,家里会买一些瓜子,买包柿饼或一点雪枣,也只能在除夕夜吃一点,还必须留下一些招待贵客。平常的客人则是用苕皮、爆米花、荸荠等自家种自家做的食物来招待。记得一年春节走亲戚,路过一户人家,见有个小孩儿捧个苹果大口大口地啃,看到得我口水直流。想吃苹果的欲望日益强烈,后来母亲让我去买东西,见柜台里有个青苹果,连忙问老板那个怎么卖。老板看看我说:“不要钱,送给你。”我欢天喜地地谢过了,捧着苹果却舍不得吃,几里路走下来,一直闻着它诱人的香气,眼看快到家,怕母亲说我贪吃责罚,才下定决心咬一口。谁知道竟然干涩绵软,如同咬了一口棉花。吃了两口后恨恨地将它丢了,心想:那个小孩肯定是世界上最馋的了,这么难吃的东西竟然吃得津津有味。呵呵!


    虽然买零食是奢望,但我们从来都不缺吃的。而那些好吃的来自山野路边,田间地头,是真正的野味。 金樱子、野荸荠、月亮粑粑、桑葚、酸枣、毛根、棱角、板栗,山螃蟹、野松蜜、榨刺虫……一下子说不完,当然也有吃过了的根本不知道名字的。

    其中最令人怀念的是我们叫梦子的一种野果。春来,四野嫩绿,我们这些放牛娃满山撒欢,见到一丛丛荆棘条上开了许多白色的小花,多半会停下来,手里的树枝啊,赶牛棍啊,都会乖乖捏着,生怕会伤着那些花儿,甚至走路也回绕开。那些小而洁白的花朵,是我们心中美丽的期盼。春风春雨滋润,小花终于谢了,结出了嫩绿的小果。看着,盼着,长吧,快长吧。竹笋长高了,梦子才变得粉红,遍野禾苗青青了,又红了一些,但还很酸涩。而我们已经在梦中品尝了,醒来,嘴边还滴着口水呢。梦见美味的大概不止我一个,要不它的名字怎么会叫梦子呢?

    直到春末,布谷鸟的歌声将起时,梦子才终于熟透,一颗颗深红透亮,晶莹欲滴,在翠绿丛中分外惹人注意。摘一颗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酸酸甜甜的汁水,由舌尖迅速弥散到整个口腔,说不出的美味与舒畅。摘一颗,再摘一颗,顾不了刺条扎人,顾不了牛已走远。也不了刮破衣服父母责打,摘完一丛再去寻另一丛。有时看到大颗而诱人的,几乎是一拥而上,抢到了的得意洋洋,没抢到的吞着口水去摘其他的。

    如有鸟雀停歇在枝条上,会当即捡起石头扔它们或大声呼叫驱赶,馋嘴的我们哪里允许鸟儿争抢这样的美味呢。

    暮春的山野,因为梦子好生热闹了一阵。直到再也寻不到他们的影子。赶牛回家,我们的眼光还会在那些荆棘丛里仔细地搜寻。


    不过,也不难过,因为桑椹成熟的日子到了,我们只是转移吃场而已。 吃桑葚就没有了盼梦子的急切心情了,毕竟过完年,我们就几乎没有零食了,从寒冬到暮春几个月的时间,梦子是我们的第一茬吃食,而且美味无比,当然是人人都盼着。但是摘桑葚却另有一种滋味。

    村里桑树不多,上学路边却有一棵很大很大的。阳光初上的早晨,打树下经过,总会看见几个孩子鸟雀般歇在枝杈上。放学就更热闹了。树下书包丢了一地,树上一些大孩子,吃的满嘴通红,树下许多小孩子,有的仰着头张着嘴,眼巴巴的望着,有的蹲下身子在地上拾捡着,还有的不停的叫着:“哥哥,我要吃。” 桑树枝条韧劲儿好,摘不到的,大胆的野猴子们就抓住枝条蹬空了双脚,吊着身子把树枝拉近地面,于是孩子拥挤上去,摘的摘,挤的挤,叫的叫…记得有一次人太多了,桑叶落,桑枝断,树主人举了根长竹篙气势汹汹叫骂出来,把我们赶得像野鸭乱飞。然而第二天,树下还是一样的热闹,只是回到家里,母亲看我们吃得满嘴乌黑,免不了责骂几句,若是回去晚了,还可能被罚不准吃饭。不过不打紧,我们大多已经吃饱。

    现在想来似乎不太留恋桑葚的味道,反倒是怀念那份争抢的热闹,不是吗,现在偶尔碰到桑葚,无人争抢,吃起来好像没有儿时美味呢。


    酸米子在四月就会举了满树的铜钱,折断茎细细嚼,酸多涩少,吃的人不多。吃酸枣、板栗、月亮粑粑要到深秋的老林中去寻找。金樱子四处可见,就是满身尖刺,肉又少。茅根四季可采。至今仍然非常怀念的一种,细长的叶,扯起来就看见略带枣红的根,擦洗干净,吃起来又脆又甜,而且很香,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成年后再没见过,或许将成了我永远的记忆了。山药蛋和猕猴桃更是难得,童年的记忆里就吃过那么几次,远不及梦子来得诱人。

    这些植物的根茎果,只要有,我们都会吃。而吃动物是需要一些胆量的。


    记得第一次吃的是山螃蟹。九十月的山林,水瘦山空,山涧清浅。把牛往山上放了,爬树打野战玩累了,一个伙伴说:走,抓螃蟹吃。”我们随即奔到山涧里,随便搬开一块石头就能看见仓皇爬逃的螃蟹,捡个儿大的抓了,扯下大夹子,剥开,看着那白而半透明的蟹肉,想吃却不敢。直到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你不吃?给我。”这才麻着胆儿放进嘴里,柔嫩,微咸,还带了那么一点Q劲儿.味道相当的鲜美。

    最难忘的是吃乌龟肉。冬天的山林,野果被搜寻干净。进山放牛,饿了,我们都会捡枯枝烧糍粑吃。应该是十岁那年,一个而晴朗而温暖的日子,我们居然在石缝里捉到一只乌龟。

    有人提议说吃了它,有人反驳说放了,老人家都说吃乌龟是造孽,不能吃。其中一个插了一句,他吃过爷爷烧的野鸡,好吃死了。这话一出就没人再反驳。于是胆儿大的拿石头敲了乌龟的头,胆儿小的摘来大树叶,抠来泥巴,把乌龟包了个严严实实,再捡来枯枝烧起。待有了一堆炭火之后把乌龟埋了进去,加柴继续烧,平地里火光熊熊,我们围着火堆,脸烤得红红的,猜想着,这将是什么样的味道呢?看到吃过野鸡肉的家伙吧嗒着嘴,我们也满口生津了。

    等,等,等。终于等到敲乌龟头的大哥哥扒开火堆,敲开干裂的泥壳,顿时一股极其鲜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所有的人都蹲了下来,脑袋密密地挤成一个圆圈,恨不得把那香味都给围住。扯开龟背,大哥哥撕下一小块肉放进嘴里嚼着,笑着,我们的口水早已流了出来,急不可耐地伸出小黑手去各自撕了一小块,那种味道,无与伦比。在那吃肉是稀罕事儿的年代里,等上半天吃到亲自烧制、想象的美味,滋味自是美妙。那些在摘桑葚时争抢不休的孩子们居然斯文起来,不抢,不叫,慢慢嚼着,彼此谦让着,到最后,看着别人的黑手指被舔的白白净净,连忙藏了自己的手,笑着或者走开,好久好久,山林里才恢复了一贯的气氛。

    成年后吃过很多次龟肉或者王八肉,精心配料、烹制总没有那次的鲜美。也许是久不食肉,也许是漫长的烧制、等待,充分勾起了食欲 ,也许是人多肉少,没能吃够,也许是现在美味多了,不觉其香。其实仔细回想,除了鲜,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就是叫人无法忘怀。

    榨刺虫寄居在一种长满尖刺的灌木中,砍开枝条,中空,就能找到,它们浑身白嫩,状若蚕蛹。放在铁锅上,文火烧着,滋滋地响着,扑鼻的香味弥散着,烤到它浑身焦黄,咬在嘴里,外酥里嫩,鲜香可口。据说此虫蛋白质含量极高。哪家孩子瘦弱,营养不良,都会去找这种虫子。而馋嘴的我们闲得无聊时也会捉了它一饱口福。

    盛夏午后,我们最喜欢用藤条和竹篾绕了圈,绑在竹竿上,粘蛛网去捕知了,胆儿肥的人会把战利品烧了吃,我却是不敢的,每到此时就偷偷溜掉,被同伴笑胆小鬼。虽然委屈,可当蝉声沸腾时,依然忍不住举起捕网靠近,捕获后欢叫。

    现在的我,依然喜欢去户外挖野菜,找野果,回忆儿时的生活。

    在贫穷中快乐着,大概是故乡童年最美的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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