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似乎是在印证大家的猜测,薛璞之后常常往江家来。每次来,都记得带些零食或者小玩意。他很细心,每个人都各别地挑选,譬如给益华和秋萍会带新兴的巧克力和咖啡,而单独给春苗送些酸甜可口的蜜饯。
也留在江家吃过几顿饭,只是饭桌上仍是与益华和秋萍话多,偶尔向春苗看一眼,似乎会捎带上脉脉的情意。春苗始终没有勇气开口与他说话。
大抵是因为目的明确了,反而需要避嫌。因此一段时间下来,连同春苗自己在内,江家人都相信,他们两个是合适的。
“大姐见了薛璞总是不说话。”益华说。
“她害羞呀!”秋萍说:“薛璞也不知道跟大姐说说话。”
“你没看见人家紧张么?”
于是兄妹二人认定了他们之间一定有戏。
“我们家大姐一贯文静,但是这么拘谨倒是难得哦?”江佑权有时候说话拖一个短促上扬的“哦”,表示一种寻求认同的语气。
“可不是么,我那时候,也有过这么一阵子。”田氏对丈夫的话表示赞同,一边忆起了自己当年:“女儿家,触动了这层心思,反而和人隔阂起来。”
夫妇二人也觉得这事儿有了眉目。
只是这个“隔阂”的过程,持续得有些过于长久了。家长倒还不急,两个孩子按捺不住,背着春苗,秋萍和益华商量起来。
“你是怎么搞的,也督促督促你同学呢。”秋萍先发了难。
“我哪里知道,我问他对大姐感觉如何,他总是敷衍我:挺好,挺好。”
“他打的什么注意”
商量的结果,是秋萍出面,亲自试探下薛璞的意思。
薛璞又来江家的时候,这个俊俏的小妹妹向他发出了邀请:“薛璞哥哥,周三下午我们话剧社排了新节目,你一定要来看。”
薛璞听了满口答应:“好啊,我们正罢课呢,正好来看看。”
北平刚刚爆发了“一二九”学生爱国运动,迅速席卷全国,上海这样的城市,自然首当其冲响应起来。如今正赶上平津学生南下抗日,沪上学生们更是热情高涨。只是秋萍读的是女校,校方不敢让学生上街游行,都是些孱弱的女孩子,怕经不起摧残。近来示威活动越来越多,女孩子们亲眼见过大街上的阵仗,自己也心有惧怕,胆小的已经不来上学了。秋萍所在的话剧社就据此草草创作了新剧本,也算是参与进了运动的洪流。
演出结束后,薛璞说:“剧本做得不错,事件才刚刚发生,就搬上了舞台,很不容易。”秋萍禁不起夸奖:“这是我写的,我也是导演呢。”
“你还是女主演,更不容易了。”
秋萍听了,想了一想,还是问他:“我在台上好看吗?”
“好看。”
“是不是校服比洋裙好看?”
薛璞记起她平时喜欢穿时新的裙子,不过眼前穿着学生装的秋萍确实有种与平时不一样的气质:“都好看。”
“胡说!”秋萍调皮地瞪他。薛璞也不辩解,他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他还在想:“这个黑里俏,不但是俊俏,还俏皮的很呢。”
“姐姐比我好看。”
“嗯?”
“我姐姐比我更漂亮,比我文静,也比我贤淑。你喜欢她么?”
薛璞倒怔住了,这真是个大胆的女孩,说话全无遮拦。薛璞想岔开话题,和她说:“像你这么好看,正正好。”
秋萍咯咯地笑了:“你真傻,好看哪有止境的,下次你来我家,该拉住她多说说话儿。她也真是的,这么怕羞,多坐一会都不肯。”
薛璞看着她这样一心一意帮着姐姐说话,有点恼了,又没办法与她置气,知道自己藏不过今天,索性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我喜欢比我小一些的。”
秋萍歪着头看了他半天,像突然不认识了似的。半晌,她记起哥哥说过“薛璞与大姐同庚”这样的话,突然紧张起来,她之前还埋怨姐姐的窘态,却发现自己还不如姐姐那般定力。她很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不想说。正自着急,恰巧有同学远远走过,秋萍大声叫住了她们飞奔过去,于她们挤作一堆说笑着走开了。
晾下薛璞一个人,看着一群女孩子远去的背影,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只觉得话说出去了,心头轻松不少。直到人都看不见了,他才发现自己脸上还挂着莫名的笑,讪讪地收起来,觉得很是丢人。
我真是傻,薛璞自己嘲笑自己,想到秋萍那句“你真傻”,忍不住嘴角又上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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