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

前几天，同学在微信朋友圈发来一张照片：左边是国宝大熊猫，另一边是一头大白猪，两张照片是放在一个框框里的。国宝大熊猫身披华丽的黑白相间毛皮，富贵靓丽；而猪先生就别提有多寒酸了，全身的白毛粗而糟，稀稀拉拉，甚至还有些脏兮兮的。

就是这一身衣服，让都有四只脚、一个脑袋两只耳朵、一条尾巴的熊猫和猪的命运迥异：一个被当成国宝来精心伺候，受到千人万人的呵护；一个成了千家万户餐桌上的美食，成为食肉动物们饮酒作乐的一道道不同滋味的下酒菜！

我想起了我在乡村教书的时候，结识了学校附近村子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个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叫远林，小时候身体弱，据说生下来只有两斤多，和一只兔子差不多大，父母怕不好养因此取小名黑狗，渐渐的，他的真名就被大家遗忘了。黑狗其实不黑，浓眉大眼，鼻梁挺高，下巴微微向上突起，给人坚毅而又敦厚的感觉，身体壮得象队上耙田的水牛一般。可是家里穷，其实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差不多，也没有额外收入，都靠挣工分才能分得粮食。没有衣服穿，即使是冬天里也赤着脚，和他老单身汉的哥哥共穿一件补丁见补丁的阴丹士林粗布的衣服。有一次去相亲，女方看到他穿着满身补丁的衣服时眉头紧锁，再往下看时，毛蓝布的裤子档部重重叠叠补着不同颜色的补丁，吓得女孩子还以为是穿的开裆裤，怎么着也不愿意了。

有时候，在傍晚，我们俩坐在垄上，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呆呆的、静静的望着远处的山峦，心里默默想着山外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呢？有时候，他会冷不丁的自语道：也许我也象哥哥那样单身一辈子了！言语之间浸透出一丝丝寒意。

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可不可以把你的衣服借给我穿一次。我说怎么啦？那可是当时乡村里少见的时尚的涤丝衬衣，是我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工资买的:一件天蓝色，一件白色，平日里都是爱惜着穿。买这件衣服的时候，我也是穿着土不拉几的阴丹士林布衣去的，老板向我推荐了当下流行的涤丝衬衣。当我穿上那件纯白色的衬衣站到镜子面前时，我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呢？真的就是脱胎换骨，好似换了人间一样！他告诉我说他明天要相亲，并邀请我一起去同时帮他出出主意、把把关。因为是好朋友，加之好奇心驱使，我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

第二天清晨，天刚麻麻亮，早早的我们一行就出发了。到达镇上的猪儿市场时，时候尚早，大家各自找地方坐下，谁也没有多说话，静静的等候着对方的出现。至于为什么相亲会选择在猪儿市场，我也不知道原因，大家一提起相亲就会不约而同的选择到这里来，也许那时没地可选，就是因为热闹人多不尴尬，久了，便约定俗成的吧！

“来了、来了，”我们这边有眼快的突然高声喊道。大家迅速集结到一起，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向离我们约三十米开外刚入场口的一群年轻姑娘，领头的正是有“三寸不烂之舌”之称的媒婆李大嫂。媒人一边对我们这边指指点点、一边对那边几位姑娘说着什么，不时看到她们掩面而窃笑。不一会，媒人来到我们这边，指着中间穿着补丁花布衫的姑娘：她看上去有些羞怯，脸上泛起红晕，不时低下头却又忍俊不住抬起双眼朝这边瞟过来，那额头上迎风飘拂的刘海下面，是一双有如山泉般清澈而又透明的眼睛，闪烁着热烈的期待的目光。她是那样年轻而又美丽！就这样，在一阵混杂着人声猪叫声中，一场美好的相亲落幕了。在期待中传来了惊人的喜讯——姑娘看上我的远林兄弟了！

不久后，他们结婚了，姑娘也知道了他那件的丝的衬衣是从我那里借来的。有一天，她对我说，她一定要给远林也买一件和我一样的的丝衬衣。

看着眼前生长着不同皮毛的大熊猫和大白猪的图片，那华丽的油光水滑的黑白相间的皮毛，让大熊猫闪闪生辉，真是天渊之别啊！这是多么强烈的视觉冲击。在那一瞬间，魅力最初也许就是从这强烈的冲击开始的吧！

半年后，我离开了那个乡村学校，以后再也没有看到过他们了。后来听说他们也离开了小山村去到了城市生活。

我如今站在我们曾经走过的垄上：放眼望去，落日余晖下的山村已经没有了诗情画意的袅袅炊烟；但是，那原野上的小草、层叠的梯田、起伏的山峦和山岗上成片的桐梓树林却依然还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静美。

2017.5.19芦音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