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血人

作者: 2108b5f3e18b | 来源:发表于2016-12-08 14:36 被阅读110次

    初冬第一场雪,梧桐树下黄叶连天,雪淞披上枝头。我摇下车窗,取出相机咔擦拍下一张张雪景,远处三两学生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雪地里奔跑,S大一向以雪景漂亮出名。校园里慢慢有了圣诞的氛围,毕业十多年,我们又重聚。

    远远望到“欢迎**届五班外国语学院师生返校”大红横幅打出来,我四下找停车位。一个拐弯,咔擦撞到了什么,我下车察看,后轮竟不小心撞倒了一个雪人,雪人足有半人高,坐着冲我笑,戴着两只漂亮的粉红手套,脚上穿了一双不知在哪儿捡来的棕色旧皮鞋。

    看到棕色皮鞋的那一瞬间,我后背像被什么猛击了下,十多年前那个冬天发生的事忽又无比清晰地重现。

    那也是一个圣诞前夕,S城也下了初冬第一场雪,也是这样美丽的校园连片黄叶萧萧下,只是临近期末,学生陆续回家。那年我参加研究生考试刚刚结束,等做兼职的同乡张小耳几天,好一同返乡。四人宿舍里只剩我一个人,夜色昏暗下来,我在宿舍看完一部经典恐怖电影《咒怨》,闲极无聊一时吓得不敢开灯。

    李娟,雪下得好大,出门拍照去。同在S大的小耳做完兼职来约我。我套上大衣跟她来到南大门旁的一片树林。

    我们两个在雪地拍了半天,跑累了,发现我出门匆忙,脚上皮靴因为在雪地走得多渗水开裂了。小耳二话没说,带我去了校门口补鞋摊。

    那个常年摆摊的补鞋人,正佝偻着身子闷头收摊,见还有个末尾生意,又瞬间恢复了热情。他只有一只眼,另一只义眼毫无光泽;脸黄瘦,高颧骨,支个生了锈的铁收音机在听新闻。

    小耳喜欢跟人搭讪,她向我眨眨眼,回头问鞋匠,师傅,怎么不听音乐台?

    补鞋师傅像没听到似的,继续用锉刀使劲挖开鞋底,转头问我,换皮胶十块,塑料胶五块。我说换牢实的。他从一个大铁盒子里取出一把弯弯的尖刀,麻利割下一整块皮胶底,用铁鞋撑把靴帮渣开,同时轻轻把收音机调到985音乐台。

    小耳一听正在播一首老歌《似是故人来》,低回反复的音乐弥散在我们三人之间。一片梧桐叶飘落他肩头,师傅浑然不觉。

    师傅,下雪天生意好吗?不久,小耳到隔壁摊子买了两个鸡蛋饼,我们一人一个,小耳边吃边问。

    补鞋师傅又像没听清,极其自然地揩了揩义眼里流出的黄色液体,迎风吹了吹,才低头对着我靴子说,你们不来了吗?

    天色越来越黑,我们吃完鸡蛋饼,有些过意不去,师傅晚饭还没吃上一口。小耳提出也要帮师傅买个鸡蛋饼,师傅谢绝了。等我们修完鞋子,照片是没法拍了,各自回了宿舍。

    次日一早小耳又约晚上我堆雪人,我特意去买了红豆等道具,拨了小耳手机,却显示忙音。我想小耳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估计又忘记充话费了。我只得一个人出去堆雪人,想等我堆完了,去宿舍找她,給她一个惊喜。

    S大的路灯都亮了,照着白雪映得天都有点微红。这么美的雪夜,校园里几乎见不到人。我又到我跟小耳昨天拍照的密林,找了一块高地,堆起了雪人。身子差不多堆好了,我边堆边卖力想象着小耳见到雪人的兴奋的脸,直堆到浑身热汗。

    可堆到雪人头部的时候,雪老是撒下来。正一瞥眼看到远处树根下一个黑乎乎的石头包一样的硬物。我不觉想偷懒,把那包黑色硬块安在雪人头上,外面包雪就省事多了。就在我急于要把雪人堆好,一阵冷风吹来,雪花又扑簌簌倾泻下来,并听到远处那硬物外面袋子哧拉拉响了一下。石头外面包塑料袋做什么?我慢慢走上前,不由分说把塑料包安上雪人头。

    有了硬物填充,雪人很快大功告成。我再四处搜索,竟发现了一只被人扔掉的黑皮鞋。当时看这黑皮鞋还是当年的时尚款,很多女孩都买这种带一圈绒毛的皮鞋,好像小耳也买过一双,她可是个不落人后的姑娘。

    因为只有一只皮鞋,我再调整了雪人姿势,让雪人翘起一只脚上来,另一只藏在身后。正在我原地饶了雪人一周,欣赏“杰作”的时候,我竟发现雪人的头部慢慢变得殷红...我抬头看看雪人旁边的路灯,想是灯光效果。而且这种微微粉红的效果,让这小雪人平添了几分可爱。我想赶紧趁明早太阳之前,喊小耳来看。

    我在原地拨了小耳电话,竟完全没声音了,我又忽然记得小耳跟我说过,等兼职结束拿到工钱就去买个新手机。她喜欢摩托罗拉那款灰色翻盖的。难道她果然换手机了,号还没来得及告诉我?我快步回了宿舍等小耳来找我,可那晚小耳并没来。

    此后小耳再也不见了。第二天,我跟小耳宿舍的女孩一起去学校保卫科报了案。

    三天后,警察到学校来秘密排查,我才知道,小耳被人残忍杀害肢解,已在S大附近陆续发现黑色塑料袋装的尸块。

    我这才猛然想起那晚我一个人在小树林堆的雪人,我带着保卫科的人再次去了那里。连续三天大雪,雪人已经微微坍塌下来,身子全被浸红,头部也露出一角黑色塑料袋。我吓得别过脸,而那只单黑皮鞋,已被风吹走,灌满一鞋红雪。

    啊,是你吗,李娟?没想到再次见到你,好久不见。路边一个穿灰色长大衣的灰白头发的阿姨,推着一辆旧自行车向我走来。

    刘老师!您还在学校。见到你真高兴。刘甄老师是我后来的心理辅导老师,也是她支持我重新再考了一年转学法律的心意。十多年来,小耳的案子仍在S大成了谜案。就算我现在认识不少刑侦线的朋友,对小耳的死亡仍一筹莫展。很多线索出现了,又很多莫名消失了。

    我当了几年律师,转行文学写作。

    张小耳的案子你听说了吗?我今天意外看到你,我想我无论如何都要来跟你说一说,刘老师脸上红扑扑的,眼里放光,凶手刚刚抓获归案,十二年的悬案,天网恢恢。

    是谁?这一刻,我反而平静异常。

    南校门旁补鞋的老吴。谁也没有想到,当时有推断医生、屠夫、变态狂的,却没人想到补鞋的人也用刀的。刘老师严肃说道。

    我脑里迅速回忆起了装了一只义眼的吴师傅十几年为我补鞋的那一套麻利的开膛剖腹的动作,不由胃里无来由不舒服起来。

    老吴心理素质极好,他制造了这么大的命案后,却还在那安之若素,太可怕了。张小耳是个善良的姑娘,你们那次补完鞋,第二天下午也丢了双鞋給老吴补,好让他多赚钱...

    然后老吴借口补鞋皮胶不够,带小耳去出租屋拿?我推断道。刘老师默默点头,下面的已经不用再说。

    鞋子只补完一只,老吴怕留下线索,把另一只没补好的随手扔了,故意跟尸块一起扔到校园里,转移警方视线。

    我忽然记起那晚只见到一双小耳的皮鞋,刘老师点点头,继续说,随着事情慢慢过去,老吴把藏着的那只补好的旧鞋这几年又悄悄拿出来做边角料。可能他自己都快忘记张小耳了。有个多年关注小耳案件的S大同学,偶然发现了这条新线索,立即报了案。你那晚堆的血人和那只单鞋,早传遍网络,让警方得以拨云见日。

    我和刘老师买了一束鲜花,默默走到小耳当年住的东八舍门前,在一片洁白的雪地里,鲜花姹紫嫣红地绽放着。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堆血人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ihcsmt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