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个中师生(二)

作者: 甑容儿 | 来源:发表于2018-01-18 22:58 被阅读71次

    92年9月,父亲终没同意我一个人去合川报到,挑了花篓——入学要求,真是奇怪得很——与我同乘唯一一班客车到合川报到。

    学校是我在中考的时候去面试过的,不说轻车熟路,至少也是打得到方向的。父亲把我送到学校,等我拿了报名表,缴了学费,分到寝室,就肩背手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我后面到了寝室。寝室里已经有了两个人,她们的床已经铺好,正在整理其他东西,父亲把东西放下,说,我走了。我说,我送送你,他说,你各人收拾,合川我熟得很,我去看个熟人再走。我知道,他大概是去看那个亲戚了。

    许是我从小离开家习惯了,躺在陌生的床上,毫无陌生感,其他的七个女孩子相互认识后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我正在睡着与没着之间,隐隐听到抽泣的声音,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低低的压抑抽泣,渐渐变成了呜咽,声音也是越来越高,我猛地睁开眼清醒过来。问他们哭啥?她们说想家,想爸爸妈妈。听到她们或高或低,或压抑或豪放的哭声,想到从此我就要走上教师这条不归之路,小屁孩的无知,家长的难缠,社会的不认可,亲戚朋友的鄙视……不由得悲从中来,泪如泉涌。大概有人要说了,那个年代,还有嫌弃当老师的?跳出“农门”就不错了,端了个铁饭碗的“臭老九”总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老大哥幸福多了吧。然,我们那个小小的村庄可真没这种想法。

    小村庄地处华蓥山麓,煤矿藏丰富,大煤矿、小煤厂星罗棋布;还是有名的玻璃之乡,国内30%的玻璃生活用品均来自这里;这里远离闹事,还有一个秘密的军工厂,虽战争年代远去,工厂还在,工人还在。所以,在这些高效益、高福利的国营企业面前,清贫的教师真的显得底气不足!

    这种底气不足很快就被同学们洗脑了。看他们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样子,我也自信起来,老师不是说“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么,物质上的清贫又算得了什么呢,我精神无比富有好不好?既来之,则安之,开始享受这无法改变的生活吧。

    中师的课程众多,几何、代数、数理、小学数学教材教法,此为数学;文选、语基、小学语文教材教法,此为语文;更专业的,比如教育学、心理学;文化课还有政治、物理、化学、生物;音乐、体育、美术也是必修课;必修的还有舞蹈课。

    先说生物课。生物老师是个年过半百、个子瘦高、满眼含笑的老头。上课铃一响,就能看到他一手举到齐眉处托着书,一手背在身后,跺着步一步三摇地走进教室。有一次,学习解剖青蛙,他命我们班的男生去稻田里抓青蛙,大多来自农村,领了这个任务,都欢呼雀跃,欢喜得不得了,撸了裤管就要下田。可是白天可不好操作,只待夜幕降临,月黑风高——咳咳,怎么有杀人越货的感脚啊——大家提了编织袋,越过围墙,来到校园外的农田里。初夏的稻田,热闹极了。夏虫鸣叫,青蛙跳水,似乎还能听到稻谷“呼呼”拔节的声音。大多是个中好手,一两个不会的也很快学得夜晚捕捉青蛙的本事,不大功夫,已是满载而归。正当他们得意忘形,在大街上高歌时,引来执勤的联防队,拦将下来。这可坏了,联防队的一看,满满一口袋青蛙!无论他们如何解释说是教学要用,联防队员也是不相信的,最终还是电话了学校,学校通知班主任到派出所,男同学们才回得学校。我们本以为解剖课不上了,可没想,第二节生物课老师还是把我们领到了生物实验室。只见生物老师慢条斯理地走上讲台,摸出一个透明的盒子,捉出一只青蛙,叫了课代表上去,帮助他把青蛙腹部朝上四肢用大头钉钉在解剖用的木板上。然后有条不紊地用锋利的手术刀割破青蛙的皮,露出内脏,一一扒拉给我们看,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而原本雀跃的我,却没有上前,暗自庆幸,幸好男同胞们被抓了,要不,我们是不是也得操刀?这是学动物的部分。学植物部分时就好玩多了。最记得,他领了我们满校园里转悠,我认识了虞美人、女贞、拐枣;知道了我们说的苕花叫大丽花,刺桐又名象牙红;路边不起眼的竟然叫雏菊,黄葛树下虬枝盘绕的六月雪还是一味治肝病的良药……

    除了生物,舞蹈课也给我打开了一扇新奇的门。坐、立、行、走,每一样都有每一样优雅的姿态,腰要直立,胸要前挺,肩要下沉,颈要上伸,颌要内收,目要有神。我们学习芭蕾舞,交际舞,民族舞。学得最多的莫过于民族舞蹈。藏族的压腕,蒙族的抖肩,回族的挆颈,佤族的甩头发……我们一样一样地学。从小活泼好动,爬山钻洞,身子还算灵巧,柔韧度也还好,舞蹈老师打算招我进校舞蹈队,结果,等我往体重秤上一站,老师立马黑了脸,叫我靠边,妈呀,这么重,要哪个男生才举得起呢?我也乐得被嫌弃,那舞蹈队是进得的么?压腿压腿,下腰下腰,嗯,想想都浑身生疼!

    舞蹈队抛弃了我,不知道体育老师哪根筋搭错拉了我进篮球队。从此,每天早上、下午都是篮球队训练时间。原地运球,行进间运球,左右手交换运球,转身运球……原地传球,行进间传球,三步传球……定点投球,行进间投球,三步上篮……一遍,一遍,又一遍,可我从不上场。每到打比赛的时候,我做得最多的不过是给队员们提开水,递毛巾。我喜欢看男同胞们在篮球场上快速奔跑的样子,喜欢看他们在阴谋得逞时的开怀大笑,喜欢看那一颗颗篮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圆弧。却讨厌自己在场中上气不接下气地狂奔。讨厌我参加篮球训练的还有音乐老师。

    先前教我们音乐的老老师退休了,尽管我们是那么的喜欢他。他总是微笑着对五音不全的我说“慢慢来”,在给我们上欣赏课时却一边拉着阿炳的《二泉映月》,一边和我们一起泪流满面。接替他的是他的女儿,刚毕业的音乐学院的学生。她继承了她父亲的音乐天赋,却无法继承她父亲的宽容与耐心。她瞧不起我们这群来自山野的孩子,嘲笑我可笑的嗓音,怒斥我打篮球的手,永远也弹奏不好风琴。好在我乐理、试听还行,不至于补考。说来也奇怪,那小老师常常被我们气得弹错钢琴,她一弹错我就说,“老师,你弹错了!”可我自己就唱不准。小老师就一直认为我是故意的,唱歌故意不在调上,故意去打篮球导致无法弹奏好风琴。可是,天地良心,我真不是故意的,即使到现在,我在老公女儿在家时,是绝对不唱歌的,免得引起误会。大概是天生缺少艺术细胞吧。

    缺少艺术细胞,还表现在美术上。美术课上得五花八门,素描、速写、工笔、水粉、油画、国画……同样,理论知识对于我来说真是小菜一碟,满分都不在话下,可一涉及到实际操作,我就只有认怂的份儿。直线不直,弧线带棱,干湿过度生硬,渲染不合时宜,总之一句话:画啥像啥就是没有美感!缺乏美感还叫“美术”?好在师范校并不在于培养画家,我还是在老师的微笑中顺利过关。

    都说书画不分家,好在我的软笔字,粉笔字还行,挂起来也不碍眼,轻松过关。唯有硬笔书法,怎么也不能入得书法老师的法眼,我每天的书法课上就拼命地写,偶然看老师示范才发现,原来,我握笔姿势竟然是错的!难怪我的起笔无论如何也藏不了头,撇捺却露不出锋来。再沉下心来,从握笔姿势改起,横平竖直,一撇一捺,终于在毕业前夕勉强过关。

    哦,对了,还有手工课。手工老师是个瘦小的男人,四十几岁的样子,毫无想象中的娘娘腔,面部轮廓分明,手指短粗,说话低沉有力,咋看也不像干细致活儿的人。可老话说得好啊,“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男人却心灵手巧,教我们折纸、扎花、剪窗花、做沙画、设计和制作各种模型,甚至教我们各种编织。我犹记得我的毛线处女作是一条漏洞百出的围巾,本想送给恋人的,觉得实在丢份儿就留着自用,好在暖和。就是那样一个暖和的一个人,在我们毕业后不久的一个夏天离世而去,而那条他教我织的围巾还在衣柜里。

    好吧,斯人已逝,愿其安息。

    说的这些课程对于我后来的工作有着莫大的帮助,文化课倒显得乏善可陈,大多是到期末的时候预习一遍权当复习,也能蒙混过关。

    当然,也有难的。比如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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