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

我与一个乞讨者，有着不解之缘。

第一次遇见她，大约是九七年吧，就在我学校附近的街上。她拄着拐杖，一条腿没了，只剩半截空空荡荡的裤筒，扎着个马尾巴，拿着一个破饭盆，倚着拐杖向来来往往的行人乞讨。

吸引我注意的，是她那灿烂又朴实的笑容！看着她的笑容，我忘了她缺了一条腿，忘了她是一个乞丐，我甚至感觉生活再艰难也有无限的美好……

我默默把一块钱放进她的饭盆里。

那时我单身，住学校宿舍。学校临街，课余没事经常逛街，便经常遇见她。

但只要碰面，我都给她一块钱，慢慢地，她好像也记得我了，一见我掏钱，就说“不用了不用了”，一边着急忙慌地要跑开，可她拄着拐杖，哪跑得开？

记得她很认真地对我说：不用每次都给。

我说：一块钱我有，碰见是个缘份，没关系的。

好多次我想问她：你的腿怎么回事？是工伤？还是车祸？家在哪？

但我问不出口，怕勾起她的伤心事。

看她年龄和我相差不大，不到三十吧，我为她担忧：难道就这样一直乞讨到老吗？

这样过了一两年，每每街上碰见，彼此都笑着，像老朋友那样默契，熟稔，虽然不知对方姓甚名谁。

然后我掏出一块钱，她总要谢好多遍，笑容灿烂依旧。

我也养成了上街带零钱的习惯。

转眼到了九九年。

那年过年，我因为怀了儿子，独自留在深圳过年，心情很糟糕。

大年三十，闺蜜硬把我拽到她家一起过。吃完年夜饭，我一个人晃晃悠悠回家，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行人寥寥无几，只有几个小屁孩在放鞭炮团圆的大年夜。

这时我看见了她，五彩的灯光下笑容更灿烂，但再也掩不住孑然一身的凄苦。

偶尔有人匆匆而过，她便忙不迭地向人家道过年好，拿着破饭盆的手在寒风里抖动着……

我的眼晴湿润了，一时竟然涌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这次，我破例给了她十块钱。

“过年了，别讨了，回家去吧。”说完我匆匆离开，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儿子出生后，每天忙得飞起，上街的频率越来越少，与她碰面也少了。

有一次我带着儿子，看她伸出手想摸儿子圆圆的大脑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了，但笑得很开心。

儿子大一点，我就把钱给儿子交给她，儿子也知道阿姨少了一条腿，没法工作，应该帮助她。

零七年，我调离这个学校，搬了家，就再也没见过她。

慢慢地，似乎把她淡忘了。

又过了好多年，儿子上了中学，懂事些了，我的时间多了起来，周末我便喜欢去弘法寺。

那时弘法寺的路还没重修，我是从弘法寺前面的山坡小径直接爬上去的。

在那条小路上，必然会遇到两个老乞丐，我儿子叫他们老爷爷。每次去，我一定要准备两块零钱，一人一块。

有一次去的时候给了，回来的路上其中一位还向我讨钱，另外一位连忙提醒：她刚才给了。

逗得我和朋友大笑。

于是，我再次想起了她，想起她的笑容：她在哪？应该回老家了吧？

没想到，我与她的缘分还没断。

五六年前吧，记不清了，我真的在弘法寺见到了她。

很突然。

她与那两个老乞丐并排站在那条小路边。

“是你啊！”

我们同时叫起来，她笑着，我也笑着；我快步走向她，她也拄着拐杖向我走来。

距离一步远，我们都停下脚步，没有握手，没有拥抱，只是看着对方笑……

好久，我才反应过来，到包里掏钱。

不经意间，发现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

她依然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朴实无华，虽然身着旧衣服，但干干净净，岁月在她身上似乎没有留下多少苍桑。

我心里就轻松了起来。

给了钱，也不知说啥好，挥挥手走了。

一晃又几年过去，偶尔，就像现在，突然就想起了她。

现在的弘法寺，不，整个深圳，都见不到一个乞丐了。

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