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当官

四叔当官

                                    一

        倒了四次车，四叔一行15人才到达省城，虽然累得筋疲力尽了，但四叔并没有抱怨。他们一起的很多年轻人已经呼天喊地，嚷着要找个地方歇一歇。

        带队的是县工业局的李副局长，知道这里面有些人和县上一些领导沾亲带故，怕得罪人，就在省城汽车站附近找了个小旅馆，用有限的经费开了4间房，让他们挤着休息一晚，好精精神神的去省果品厂报道。要不然这帮人脸上苦哈哈的，给省上领导造成不好的影响，以后再想争取招工指标就难了。李副局长顺便也想出去办点私事，他一个表亲在省商务厅里管后勤，虽不是大官，但却是个肥差，和厅里领导关系处理的相当融洽，和地区、县上的一些领导也能说上话，李副局长思谋着，去跑跑关系，看能把头上的那个“副”子去掉吗，自己都快50岁了，如果再弄不上“一把手”，就只能退休了。想到这些，李副局长全身充满了力量，拎着准备好的家乡土特产，揣好鼓鼓的红包，走后门去了。

        其他人都四仰八叉的在小旅馆的床上睡大觉了，也没人问李副局长干啥去。第一次出远门的四叔却有些激动，看着别人睡觉了，他悄悄的溜出旅馆。

        街上灯光明晃晃的，自行车、摩托车，还有他不认识的车嗖嗖的从身旁穿过，吓得他后退了好多步。准备四处去转转的四叔，改变了想法，思谋着还是回去睡觉吧，要是走丢了，就麻烦了。再说，看着来来回回的车，他也不知道怎么穿过马路。

        不能出去闲逛，但看看还是可以的。他站在马路边，看着那明晃晃的灯光，怎么也没想明白这东西是怎么发光的，看的眼睛也有些发涩。看到那一幢幢比大山还笔直的楼房，他想什么时候自己也上去看看，要是能住在上面，那是多么阔气的一件事，到时站在窗子旁边，眺望远方，再来一首《十劝郎》，这是多么美气的一种心情啊。四叔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嘿嘿声。

        面对人生的艰辛，人的无知可能是面对困难的最好状态。有时也是因为无知让我们无所畏惧，反而创造出了别人意想不到的成就。

        “小王，睡不着啊。”李副局长笑容满面的问四叔。

        “哦，李局长，我出来转转”四叔讪笑。

        “是不是第一次来省城，以后要好好干，省城的机会多。像你们这年轻人，只要踏踏实实干，迟早会有出头之日。当然，也要机灵点，我了解你的个人情况，穷苦家孩子早当家，你和人家那些领导的亲戚娃娃不一样，你不努力就只能低三下四的给人家提鞋，有时候还不一定能落个好结果。另外，到省城了以后要多和咋们县的那些老乡多联系，出门在外个人能力很重要，但社会关系也不能缺，咋们县那些老乡现在有几个干大了，像省办公厅的李韬主任，农牧厅的张仁厅长，还有商务厅的文治国处长，省军区好像还有个领导，等等。这些人都很好的，也很关心咋们县的发展，有机会多去走动走动。”

        李副局长没想到今天的事办得特别顺利，他的表亲满口应承，说最近正好给地区工业局局长办了件事，这个局长欠他个人情，并且还给地区工业局局长写了封信，让他给带回去。

        见四叔在旅馆门口发呆，就和四叔扯起了闲话。另外，刚才表亲正好打听看有没有农村务实本分的娃娃，给自家闺女介绍个对象。

        他这个表亲干事很干练，深的省厅领导器重，但他那个闺女却让人操尽了心，不好好学习，也不好好工作，他表亲想着尽快让结婚，看能不能收敛收敛个性。

        李副局长正琢磨到哪物色人呢，看到四叔后，心里有了想法。这个娃娃农村出来的，家里没背景，1米8的个子，虽然晒得黑黑的，但长着大方脸，五官棱角分明，看着敦厚朴实，人也很踏实。以后在省果品厂干几年，肯定能干一番事业。

        李副局长打算把四叔的情况，先给他表亲说一下。先观察一段时间，正好省果品厂也归省商务厅管。

      一夜的休息，让这些年轻人又充满活力。他们充满希望的到省果品厂去报到了。

                       

四叔当官

         

                                    二

      由于有李副局长带队，报到过程很顺利。他们都被安置到了集体宿舍里面，一个姓马的队长给他们讲了注意的事项，让先休息一天，然后先熟悉厂里情况，下周一准时上生产线。

        在家经常干农活的四叔，对处理瓜子、果皮、果肉这些工作，干的又好又快。可对那些城里娃，这个活是苦不堪言，发酵的酸腐味，长期接触酸性果肉致使手上蜕皮，都让他们心里更加反感这份工作。以至于不到一年时间，他们一起来的14个人，通过各种关系，已经走得剩3个人了。

        年底放假的时候，厂里需要人值班。四叔自告奋勇的应承下来，因为这几天工资高，再说值班也没有其他事，每天在厂里巡逻三次就行，并且他还可以看小人书。虽说已近20岁的人了，但他仍然喜欢看小人书，要是在农村早已经开门立户、当家主事了。

        这一年，四叔也认识了很多老乡，打算在过年的时候一块耍耍，就是李局长的那个表亲做东。李副局长早已变成了李局长。他们一块来到了省城最有名的西华山。

        站在入冬后的山顶，满眼火红一片，瞬间让人心潮澎湃，在寒冷的冬天感到了温暖。

      李局长的表亲搓着双手说“我特别喜欢这山，尤其是冬天，这里既能让人头脑冷静，也能让你看到希望。我们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奋斗是我们的唯一的出路，但在这个过程中如果迷失方向，就会被冻死。”

        四叔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说“张处长说的很有道理。”

        “小王没结婚呢吧，以后有啥打算？”

        “没有，张处长，就是想好好在厂里干，其他的还没有考虑过。”四叔不知道他问的意图是什么，就实打实说了。

        “叫我叔吧，我都快50了，再说都是一个地方人。张处长张处长叫着别扭的。”

        “哎，张叔！”到省城一年了，他为了能站稳脚跟，小心翼翼，平时和工友交往也是客客气气，有时大家一起聊天也不敢放开，害怕得罪人，有时心里难受也不知道和谁说。今天忽然有一个人和他和颜悦色的说话，谈理想、谈未来。一种亲切感从心底涌起，他想使劲去拥抱一下张处长。

        “明天来我家过年吧，白天厂里没啥事的，我给你们厂子说一下。”

        四叔楞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呢，还从来没人邀请过他。虽然他早知道省城有些老乡呢，但一来没人引见，二来他也缺乏勇气，今天张叔第一次邀请他，他不知道是拒绝好，还是答应好。

        “别想了，明天过来吧，小王”张叔说的平淡，但却让人无法拒绝。

        四叔只好答应了。

        第二天，他特意穿上了那身半旧的中山装，琢磨着买了点礼物，步行来到了老乡家。

        刚进门，就看见一个个子高挑、肤色白净，穿着碎花裙的姑娘在客厅里打转。他瞬间涨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在省城待了一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果品厂虽说也有女的，但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婶阿姨，年轻姑娘寥寥无几。

        “你是不是我爸邀请的小老乡？”碎花裙盯着他问。

        “哦，哦，是，是”

        碎花裙大笑起来。四叔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也笑了起来，心里甜滋滋的。

        “快把人请让进来，小敏。”

        碎花裙侧了一下身子，四叔进来了，这是一个两室一厅房间。一阵淡淡的香味飘了过来，他动了动鼻子，想多感受一下。

        把提的水果递到了碎花裙手中，“过年了，我给叔叔阿姨带点水果。”

        “谢谢哦！随便坐吧，小老乡。”碎花裙甜甜的笑了一下。

        四叔看到干净的沙发，不知道坐那，就让屁股尖担在了沙发沿上，身子的大部分力量落到了腿上。

      “小王，不要拘谨，到我家就到自己家了，坐下我们扯会闲话，你阿姨正做饭呢，在我们家饭吃了再走昂。”碎花裙的爸爸顺手打开了电视，也坐到了沙发上。

        “到省城习惯了吧，在果品厂工作顺手不，住的怎么样？”

        “都挺好的，厂里大家都挺好，住的很舒服，比家里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家几个兄弟？”碎花裙的爸爸试探的问起了四叔的家庭情况。

        自从在西华山那次谈话后，四叔已经在无意中把碎花裙的爸爸当做了亲人，对他的问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更是详细介绍了家里的基本情况，顺带还讲了讲自己干邮递员那段时间遇到的一些趣闻乐事。

        两人谈得很投机，碎花裙不时在客厅里转一圈，看两眼四叔，到没有插话。

        “吃饭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四叔和碎花裙一家在融洽的氛围中吃了第一顿饭。

        这是进省城后，吃的第一顿真正的家庭饭，四叔感受到了那种似曾相识的家的感觉。

        家是一个多么好的地方，让人瞬间放松，让人心情愉悦。四叔有种想成家的冲动。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张叔的强烈要求下，碎花裙把四叔送回了果品厂。四叔感觉有点别扭，又把碎花裙送了回去。两个年轻人由生疏变得亲密起来，加之碎花裙从小长在城里，对四叔所经历的那些事，充满好奇，总是问东问西。不知不觉到了碎花裙家楼下。

        “明天我过来找你玩吧！”碎花裙首先发出了邀请。

        “嗯，行。”四叔应承着。

        四叔仔细回味着一天，甜蜜入睡。

        碎花裙如约而至，并且还带了一个女孩，带着金丝边眼睛，看起来很文静。

        “这也是我们老乡，她叫文静。”碎花裙给四叔介绍了一下，今天我们一起去玩吧。

        年轻人总是很乐观，四叔和碎花裙、文静三人在黄河边玩的很开心，也忘记了要值班的事。特别是文静那甜甜的酒窝让四叔记忆深刻，有意无意的接近她。

        “啊，蛇，有蛇。”文静张大嘴一下抱住了站在身旁的四叔，四叔感到了文静胸前那团酥软的东西，下面瞬间有了反应，脸红的像猴屁股似的，手不知道怎么放。

        只能嘴里说着，“没事的、没事的，那是水蛇，没毒的。”

        “哎哟，大白天的你两不要那样吧。”碎花裙乘机调笑到。

        文静放开了四叔，理了一下头发，低下头悄悄的说“对不起啊，我从小怕蛇。”

        “在农村，经常见那种蛇，有时我们放羊的时候，饿了还烤着吃呢，味道不错的。”在农村长大的四叔对这种水蛇见得多了，但没想到这个城市女孩会怕这种东西，更没想到因为他的这句话更是让这个女孩记住了他。

        爱情有时候是没有理由的。张叔本来准备把自己的闺女嫁给四叔，但没想到阴差阳错把文静和四叔撮合到了一起。

        文静的父亲就是原来的文治国处长，现在已经升任商务厅的厅长了。他们两的婚礼举行的简单而隆重，房子是单位提供的，四叔唯一置办的家当就是一辆自行车，另外他也没钱买东西了。大叔特意从老家赶过来参加婚礼，在婚礼现场他有些激动，老四开门立户了，算是开启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以后再不用他这个大哥操心了。

四叔当官

                                    三

        婚姻生活是甜蜜的，工作上也顺风顺水。他也从普通工人升任销售部副总，这个部门是新成立的，只有5个人，都是新招进来的，3个男的2个女的，暂时没有负责人，他就成了事实上的部门负责人了。

        他太渴望干出一番事业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开拓市场上，每天和部门的同事熬夜分析市场，寻找增长点，挖掘市场潜力。陪文静的时间自然也就少了，加之生活环境的不同，增加了两人的隔阂，这桩被人祝福的婚姻暗含危机。

        在90年代，计划经济是主导，没人关注消费者需求是什么，更多盯着的是政府给的指标。在半年多的折腾中，四叔也看明白了所谓的销售部，重点是要维护好政府关系，同时有方向的去公关政府工作人员。

        四叔开始穿梭在省直各部门领导的办公室。在这过程中，认识了同为跑关系的郭艳婷，这是个经历过失败婚姻的女人。她身材窈窕，喜欢艳丽的衣服，夸张的发型，时常进出各种交际场所，更是多个部门领导的座上宾。

        四叔感受到做销售的不易，自然很好奇郭艳婷是怎么打开各个部门的大门的，就经常性的约着喝茶、聊天，顺便也取点经。

        一年的销售部副总，让他大开眼界，出门穿的衣服也讲究了，头发时常梳的油光锃亮，不了解情况的人，多半会认为这是某个地方的大领导。

        人的欲望永远是无穷的。看着销售部缺个一把手，四叔就动了心思。其实厂里早有考虑，准备让车间一队队长马怀仁到销售部当一把手，但考虑到四叔是商务厅厅长女婿，就有些迟疑了，害怕马怀仁镇不住。

        四叔想去找找老丈人，但却有些担心。老丈人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老革命，原则性非常强，最讨厌那些投机取巧，走后门拉关系的作法。也知道自己女婿是从农村来的，但却从来没给任何部门任何单位打过招呼。连自己女儿的工作也是她自己找的。

        四叔想了想还是没开口，想让郭艳婷给出出主意。就约到了省城刚开业的四海饭馆，这个饭馆一层是吃饭的，二层有几间唱歌厅，但至今还没几个人上去唱歌。

        两个人把吃饭地方选到了一层靠里面的地方，四叔顺便还带了瓶大曲酒，两个人边吃边喝了起来。四叔喝酒的次数不算多，唯一一次喝醉就是结婚哪天，但今天他想喝醉，想把积压在心中的郁闷纾解。郭艳婷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去给厂长送礼。

        生活有时是很不公平的，给了你机会，就会让你受挫折。让你看到美好，也会展现出残酷。

        在酒精作用下，四叔和郭艳婷来到了二楼的歌厅里，唱起了情歌，跳起了迪斯科，虽然声音有些跑调，舞步有些散乱，但他们却感觉到激情正从脚底往上窜，让人有些凌乱，有些舍不得放开对方，一切发生的出人意料，但又在意料之中。他们睡到了一起，用体温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正确的决定需要我们深思熟虑，但错误的行为却是瞬间的放纵。

        从此，四叔不在按时回家，而是把更多的时间留在了办公室。他把从爸那拿去的古钱币送给了厂长，如愿当上了销售部总经理，他的儿子也在这时候出生了，给这个家带来了欢乐。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每天都会给自己的妻子文静买小礼物，感谢她的付出。

        但这种花费有些让他承受不了，一头是刚出生的小孩，一头是撒娇的郭艳婷，他开始谋划怎么多挣些钱。

        “你要能弄个厂长当，自然有人求你，那钱自然而然就来了。”郭艳婷给四叔出了个主意。

        当厂长自然是不太现实，现在的厂长才45岁，刚干了两年，不可能一下就调整。

        四叔从其他方面找出路。最终想到了出货上，这是由他负责的，要是把出货时间压后，这样货款就会有个闲置时间，另外如果给货里加点料，那也能赚好多钱。

        想到就干。四叔和郭艳婷把黑手伸向了果品厂的货物上，十多年时间，他先后违法获利4000多万。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作为多年的老职工，马怀仁首先发现了四叔的违法行为，向厂长举报了。

        碍于四叔老丈人的威望。厂长亲自向四叔的老丈人汇报了四叔的事，老革命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婿会干这样的事，当面质问四叔。

        四叔知道事情败露了，但并没有在老丈人面前承认，想着看能不能争取最后一丝机会。

        钱是个好东西，让多少人为之拜倒；美色本没有错，但又有多少人因此滑向深渊。

        奋斗了快30年的四叔，也没有抗住钱的吸引，抵制住色的诱惑。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呢？